叶槿汐在姜诗意的又一次询问后, 抬起头来,神使鬼差回了一句:“好。”
姜诗意笑了起来:“行,那明天下午五点钟这样, 我们回来这里接你, 一块儿过去。”
叶槿汐捏着手中的面膜, 轻轻地点头。
她的脑子现在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格外混沌, 就好像被人给打了一闷棍。好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一样。做决定的速度是真真切切的快过了思考的速度。
姜诗意目送叶槿汐离开, 待门被重新关上后,歪着脑袋叹了一口气, 旋即回过神,带上睡衣,转身进了浴室。
晚上十一点钟, 易羡舟和姜诗意两个人都洗漱完后, 终于一块儿到了床上躺下。
这民宿布置得很小清新。窗帘是清透的白色蕾丝,地板是漂亮的胡桃木纹,床单被套选用的田园小碎花风格,床头柜上的小台灯造型也很复古,属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剧集里头常见的类型。
在这样的房子里头住着,总是让人的心情格外好。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有正确的人陪伴着,心情才会那样的好。
易羡舟把洗澡时戴在头上的发带取下丢到一边,躺进被窝后,将被子拉高的同时,发出了一声浅浅的叹息。
姜诗意刚刚掀开被子躺到床上来, 听到她的声音,就笑着问了一句:“是不是累啦?”
今天这一天安排得还挺满的, 两个人一块儿做了不少的事情。她想,易羡舟这会儿应该是有些累了。
易羡舟浅蹙眉头想了一下,说:“还好?跟你在一起,我好像感觉不到什么累?”
这可是个大实话。
每次和姜诗意在一块儿,易羡舟都会觉得时间是在乘着火箭跑的,稍一个不注意,就在一睁眼一闭眼之中过去了。
这种感觉尤其是在上班前会显得更为强烈。以前一个人的时候,面对于时间的流逝,她多半都没有太大感觉,总觉得过了就过了,无所谓。今天没了还有明天,明天没了还有后天。这个礼拜的假期没了还有下个礼拜的。
可是当她和姜诗意在一起后,就总恨不得当个套马的汉子,将时间牢牢拽住,不让它跑得太快。
“那你怎么叹气呢?”姜诗意侧卧到她边上,将双手枕在脸颊底下蓬松的枕头上,迷惑地问。
“哈,”易羡舟把视线从天花板上转移开来,侧头看着姜诗意,“我这可不是在疲惫的叹气,这是满足的叹息。”
“满足的叹息?”姜诗意嘴角笑意盎然,懂装不懂,继续问她:“为什么满足呢?发生了什么让你那么满足,详细展开了说说?”
易羡舟微微眯眼:“你知道。”
“我知道?”姜诗意的笑容变得越发甜美,里头掺着一丝小小的傲娇:“我知道什么呀我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你说。”
真是拿这个女人没办法。
易羡舟被她逗得直乐。
舔了舔下唇,易羡舟正经地看着她,说:“因为跟你在一起,自然而然就很满足了。”
说来也是奇怪。本来易羡舟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太擅长于表达的人。可是面对姜诗意,她的表达技能好像变强了许多。
大概这就是爱吧。因为爱,所以放弃了所有的瞻前顾后,只想要让姜诗意感受到自己的爱。
“哈哈。”姜诗意脸上快要开出一朵花来,将被子往上轻轻掀了掀,挪动身子,靠得易羡舟更近了:“我也很满足!”
内心深处被填得满满当当的。
尽管姜诗意本来就是个小富婆,到直到现在,她才感觉自己觉得变成了个真正意义上的富婆。金钱和名利不可衡量的那种富婆。
她越发觉得,自己这一年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上论坛发了个贴。以及,没有被自己对易羡舟那种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给打败。
假如她真是那种十分固执的人,怀揣着满心的怀疑生活,大概就真的要和易羡舟错过了。
“你可不能抛下我去满足别人。”姜诗意朝着易羡舟的脖颈处又蹭了蹭。
“我为什么要抛下你?除非我吃多了。”易羡舟想也不想地回了她一句。
“哦。”姜诗意应了一声。
两个人都没再出声以后,空气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但是,姜诗意沉默片刻后,却又突然来了一句:“那你记得少吃点儿。”
易羡舟终于忍不住,笑得在被子里头抖成了个筛子。什么叫做少吃点儿?
不愧是姜诗意,那脑回路清奇的程度,简直了,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许笑,我认真的。”姜诗意将脸颊朝着易羡舟那边又蹭了一下,亲昵得不行。
“好,我不笑,”易羡舟也侧过来了身来,将姜诗意抱紧,“那快睡吧。”
“嗯……”姜诗意将头埋进易羡舟的怀里,嘀咕道,“有点不想睡怎么办?舍不得睡,老想和你聊天。”
恨不得将每一秒钟都掰成两半儿来用。要是每一天都能够比现在更长就好了。
面对易羡舟,她总觉得自己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尽管这些话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深刻的意义,就是一些无聊幼稚的废话。
但还是会想要和她说。即使说上一千遍,一万遍,也都不够。
易羡舟马上正经脸:“那你还想不想长命百岁,跟我一起活到最后了?”
“……”姜诗意一怔,马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好的,那我要睡了,你别打扰我的长命百岁计划。”
易羡舟看着她那模样,再一次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她禁不住地想,爱一个人的感觉,大概就是随时随地都会想要揉揉对方的脑袋吧?
伸长手臂,将灯关掉,易羡舟重新搂住姜诗意,同她一块儿闭上了眼睛。
中途,易羡舟莫名其妙地勾起唇角,将姜诗意给抱得更紧了一些。
这一晚,易羡舟做了个可以把人震到三观炸裂的梦。也是她活这么久以来,做过的最神经病的梦。
梦里她和姜诗意就像她想的一样,始终平顺地在一起,一日三餐,鲍鱼海鲜,活得快乐又滋润,即使偶尔吵架也能很快就和好,从未因为任何乱七八糟的原因分开过,成为了大部分人心中的榜样。
一说到神仙眷侣,大家都会马上把目光投向她们。
就这样,两人一起搀扶着走过了许多年头,连发丝都被风霜染上了一层雪,已经到了视力模糊,听力不佳,牙齿掉尽,吃饼干都要用牛奶泡软,饮食习惯更是偏向于糊糊的时候。
在临近生命尽头的时候,她们更是看东西都快出现重影,成了传说中应该被优化掉的那种人类。
就在这个时候,面色骇人的黑白无常来到了她们旁边,直直地杵在那儿,等着取她们的性命。
易羡舟和姜诗意在面对死亡的到来时,情不自禁望向了对方。即便两个人脸上都已经皱纹横生,然而她们的目光里头却还是藏满了深情。
就和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这时,姜诗意对易羡舟声情并茂地说:“老太婆,你先死吧,你死完了我再死,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易羡舟一听,觉得不行,连忙对姜诗意摆摆手,咳了两声,同样声情并茂地说:“不了不了,老太婆,还是你先死吧,我这个人糙,扛得住寂寞。”
两个人就这么“你先死我后死”地互相让了好一阵,对面的黑无常都怒了,冲着她们大喊了一声:“让什么让?!你们两个给我一起死!白无常,上!”
易羡舟缓了一会儿,突然跟被人点中了笑穴一样,在那儿一直一直笑,完全停不下来,骨头都快给笑散架了一样,最后直接给从梦里头笑醒了。
等到神智变得清醒的时候。易羡舟才意识到,这个梦有多奇葩。她都快怀疑自己是被姜诗意传染了无厘头因子。
原来,自己的脑洞也是开得挺大的。或许这就是传说中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光是想想,易羡舟就浑身冷不丁打了个颤。
又躺了一会儿,易羡舟转头一看搁在床头上的手表,就发现目前已经到了该起床的时间。
于是她先一步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坐在那里浅浅打了个哈欠。
这会儿的世界还在沉睡之中,十分安静,静到外面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穿上拖鞋,易羡舟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眼床上睡得还很香甜的姜诗意,走进洗手间开始洗漱。
刷完牙,易羡舟抬起头望向镜子中的自己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
她的面相好像都有了一些变化。可能是因为时刻带着笑的关系,眉眼间的锐利消退了不少,柔和了许多。
她好像,真的长成了一种幸福的模样。
梳完头发,易羡舟又取出姜诗意的牙刷,帮她挤好牙膏搁在漱口杯上,回过身离开洗手间,走到姜诗意床边,轻轻拍了下她盖在身上的被子,说:“诗意,该起床了。”
姜诗意终于从梦中迷迷糊糊地苏醒了过来。
浅浅打完一个哈欠,她嘟囔道:“就要起床了吗……”
她的脑子里头又浮现出了那句话:人类在冬天就应该冬眠。
“是啊,”易羡舟说,“再晚的话,等会儿就要赶不及了。”
从这边到目的地,还是有着一些距离的,开车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日出可不是能够等人的。
“好吧。”姜诗意打完一个哈欠,又在被窝里头眯了一小会儿,终于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睁开了有点儿干涩的双眼。
在彻底适应屋里头的灯光以后,姜诗意掀开被子,从里头朝着易羡舟伸手,睁一眼闭一只眼地说:“那你拉我起来。我是一块木头,不能自己动。”
在灯光的照耀下,姜诗意细腻的皮肤上头泛着瓷白的光泽,漂亮的锁骨横卧在领口处,樱粉色的唇与迷蒙的眼睛相衬着,好看得不像话。
易羡舟莞尔,随即便按照她的想法,握住了她的手。腕上一用力,姜诗意整个人就坐了起来。只是,易羡舟这一拉,让她一不留神给起猛了。
姜诗意瞬间变得有点儿坐不稳。
易羡舟一怔,连忙倾身向前,抱住了摇摇晃晃的她。
怀中的女人软绵绵的,一身的骨头都跟没劲儿似的,抱在怀里的感觉确实特别好。温热且柔软。
姜诗意也抱住了易羡舟,在她怀中蹭着:“好舒服。”
她可真的是太爱这样抱着易羡舟了,跟拥住了全世界没什么两样。让她只想这样赖在易羡舟的身上,一点儿都不想动。
“你身上什么味道?”姜诗意埋在她的肩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护肤品的味道。”易羡舟实话实说。
姜诗意咯咯地笑了起来:“才不是。”
“那是什么?”易羡舟问。
“是让我心花怒放的味道。”姜诗意将易羡舟抱得更紧了。
易羡舟任她抱着,唇角就没下来过。好一会儿过去,她才拍了下姜诗意的肩头,说:“好了,快点去刷牙吧。”
“嗯!”姜诗意将头重重一点,终于从床上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朝着洗手间那边走了过去。
等两个人都弄好准备离开时,已经五点钟了。
坐上车子,易羡舟等姜诗意系好安全带,便载着她朝海边疾驰而去。
本来她们是打算去爬山,在山上看的。但想到那样太折腾,而且肯定要起得更早,就改成去海边了。
正好,还可以看海,是一种不一样的美景。
冬季昼短夜长,这个点儿天光未明,树影与建筑物在雾蒙蒙的蓝黑色底下搅和在一起,被路灯勾出若有若现的轮廓,一切都还是混沌不清的模样。
轮胎压碎干枯的落叶,在导航里头清润的女声提示下,于宽广的街道一路向前疾驰着。晨色中的清风拂过光滑的车盖,周遭景致朝着后方绵延不断地退却,宁谧的气氛在空气里头铺满,莫名使人心静。
由于起得太早,姜诗意一路上瞌睡不断。易羡舟也没有打搅她,只是任她舒舒服服地在那儿补着觉。
直到车子抵达目的地,易羡舟才喊了她一声:“诗意,我们到了。”
姜诗意从迷糊的梦境之中醒来,轻轻打了个哈欠,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和她一块儿下了车。
这会儿天上浓厚的墨色已经化开了一些,一眼望去像极了一片毫无止境的透澈镜面。
海风微潮,迎面拂来将发丝吹开的同时,咸湿的味道灌入鼻间,令人身上浓重的困意全都消散了开去。层层叠叠的海浪声如同白噪音那般在耳边翻滚起伏着,令人格外心静。
放眼望去,发现这里除了她俩以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小情侣也在,这会儿都在那里黏黏糊糊地等候着。
应该都是看到了网上大家发的照片,就赶过来看日出了。这里还真是挺火的。
说来也是神奇。姜诗意以前看到那些黏腻的小情侣时,总觉得很费解,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东西,多看一眼都觉得齁得慌。
尤其是在看到很多情侣之间作出的幼稚举动时,更是会露出一脸的嫌弃,总觉得太过弱智。
直到自己谈了恋爱,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才是弱智界天花板一样的存在。
踩在松软的沙石之上,易羡舟挽着姜诗意的手漫步在海边,听着海风的声音,感叹了一声:“其实在我十多岁的时候后 ,就对看日出这件事挺向往的。”
“因为觉得很漂亮吗?”姜诗意问。
易羡舟回道:“对。”
一方面是小时候的很多电视剧里头都会有这么一个主角去看日出的情节。而且导演多半都会把那个镜头拍摄得十分唯美。看多了,自然而然就会向往了。
另一方面则是她的亲生母亲一直都有着想要去海边正儿八经看一下日出的愿望。只可惜,这个愿望还没能实现,她就离开这个世界了。
易羡舟琢磨着,继续说:“然后我记得有一次,路过我爸和我妈房门时,听他们说决定过年的时候要把日出给安排上,我当时期待了挺久。结果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的计划里头只有木心,并不包括我。”
姜诗意听到这里,眉心禁不住地蹙了起来,问:“他们怎么这样?!为什么不带你?”
易羡舟笑了下,说:“一方面,他们之所以想去,其实是为了木心。木心想去,他们才想去的,这个计划的产生源头,就没有我。但是因为临行前,木心自己摔倒了,非说是我推的她,我爸妈不听我的解释,坚信我是在诡辩,就没带我。”
不仅没带她,还对她撂下了一句话:你真的是配不上我们对你的好。
姜诗意一听她家里那些人干的那些事,就气不打一处来:“真的是太过分了吧?假如真的对你上心,怎么连一个你的解释都不听?”
易羡舟沉默了一会儿,说:“是啊,所以其实本质原因还是对我不上心。”
又一波浪潮翻涌而来拍打在海滩上,随后激流勇退,沙滩重新变成了一片柔软平滑的模样。
姜诗意忽然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不应该说那样的话,不禁捏了下易羡舟的手。
“所以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易羡舟说:“我在思考,是不是我不够优秀,不够好,不够独立,导致他们不需要我,所以才会那样子区别对待我。”
正因如此,才会出现那家人无论叫她做什么,她都会努力去完成的局面。毕竟大部分时候,只要她替她们做事了,多少也还是能够得到一些表扬的。
但假如不做,假如叛逆一点,得到的就只会是指责了。
“后来,四年前,”易羡舟说,“我终于去看了一次日出。真的很漂亮。那天晚上回去后,睡得都格外的好。”
“和谁看的呀?”姜诗意问。
“自己一个人来看的。”易羡舟说:“那时候手里头的事情不是很多,说走就走了。”
姜诗意又问:“一个人看的话,会不会觉得有点儿冷清?”
易羡舟笑了下,说:“那时候的我,不太清楚什么叫做冷清。”
姜诗意没有说话,只是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侧脸。
“因为习惯了。”易羡舟说:“习惯了,自然而然就觉得没什么关系了,都不算事儿。”
姜诗意再一次拉紧了易羡舟的手:“那我可不允许你习惯那种事情。”
“哈哈,”易羡舟转头看着她,“我现在确实已经不习惯了。”
现在的她,习惯了另一件事。就是无论做什么,都想要带上姜诗意。
而且也对各种节日都有了期待。总想着要和姜诗意一块儿过。
姜诗意点头:“那就好!以后我陪你。”
易羡舟注视着她的脸:“嗯。”
随后,笑意盈盈的姜诗意转过头来朝着远方一看,便惊讶地发现,天边已经出现了一丝鱼肚白。
那光亮的范围变得越来越大,周遭浓稠的墨蓝色都被氤氲成了浅淡清透的模样,一切都不再似先前那般古板。
姜诗意眼睛瞬间变得晶亮:“太阳就快要出来了是不是?”
“对。”易羡舟点头。
两人没再说话,屏住呼吸朝着那边望去,静静迎接着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景象。
不多时,第一缕阳光从天边破出,刺破晨雾,洒落人间。海面在其映照之下,就好似被点上了一片金色的焰火。
随着太阳温吞地跃出海岸线,那片火焰燃烧得越来越旺盛,将海面点缀成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模样。
霎时间,那种温暖又宁静的感觉弥漫在了四面八方,美得壮观,也美得令人心悸。
这景色,就好像是来自天上的一样。
姜诗意拍了好几张照片以后,继续怔怔地看着前方,唤了身边人一声:“易羡舟。”
“嗯?”易羡舟侧过头看着她。
姜诗意也转过了头来,对着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恶龙,你是金币,我宣布,你现在被我给占领了。以后也被我占领了。生是我的金币,死是我的金币魂。”
“什么鬼……”易羡舟快要被她这话给笑死,整个人都在发颤。
“意思就是,”姜诗意望着易羡舟,正儿八经地说,“我是非常贪心的家伙,需要很多很多的金币才能满足,所以我需要你。所以你从今往后,就只能够做我一个人的宝藏!”
姜诗意说这话时,看起来格外严肃。严肃到就好像在宣誓。
易羡舟忍不住地在海边笑,浅色的瞳孔里头染着一层朝霞,通透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