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为案子发愁?”柳书元端着一碗放了三个鸡蛋的面条,放在了白松的桌子上,“把这个吃了。”
“大家都休息了?”白松捏了捏太阳穴,把手里的材料放下。
这是姚鑫的初高中的档案,还有姚鑫的几位老师的口述录音——刚刚各部门联系的。
“都休息了,就差你了。”柳书元顿了顿:“还有我,马上睡。”
“嗯,这案子已经不急了,人也等于是抓到了。”白松用手搓了搓脸,接着问道:“你吃了?”
“吃了。”柳书元有些欲言欲止。
白松拿起筷子,挑起了面条,斜着头用嘴吹了吹,看到柳书元的表情,不由得停顿了下来:“怎么了?”
“我感觉你有点难受。”柳书元道:“我明白你为啥难受。”
白松刚要说话,听到柳书元后面的一句,嘴角微微动了动,接着停顿了下来。也就是停顿了半秒,他接着低下头,吹了吹面条,要往嘴里送的前一秒,白松道:“我们是执法……”
后面的话,就着面条就吃下去了。
……
这案子,白松已经搞明白了,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沉默者的反抗。
这种案子白松听说过,多发于离异家庭和离异重组家庭。
如果说PUA是现在才逐渐出现的思维控制手段,这种所谓的父亲的作为,自古有之。
最主要的是,这种家庭里的所谓哥哥,真的没遗传什么好基因。
白松想起了一句很古老的话: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暴力不是消除仇恨的最好办法——同样,报复也绝对医治不了伤害。(注1)但,暴力确实是解决问题最有效和直接的方法。
案件目前已经可以认定,姚鑫用刀刺死姚磊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依法不负刑事责任。虽然白松怀疑姚鑫有能力让姚磊不得逞,但是依然能认定正当防卫,现场就在那里,不是靠白松怀疑就能如何的。而且,事情确实是发生,姚磊确实是……
对于姚鑫来说,此时的精神问题,已经不一定是装的了。她为了这样的结局,终究还是付出了太多。
当然,此刻的精神状态如何,并不是杀害姚某这一行为的违法阻却事由。
……
关于姚某被杀一案,姚鑫属于有重大嫌疑的行为人,被刑事拘留。因姚鑫现在精神有些不正常,所以已经申请精神鉴定——精神鉴定时间不计入刑事拘留时长。
办案时间有至少一个月以上,倒是不必着急。
“法律你比我懂,这情况,这姚鑫会死吗?”柳书元问道。
“不会。”白松精神稍微好了点:“虽然是谋杀,但是主观恶性没有达到罪不可恕的情况。”
“真的?”柳书元问道。
“真的。”白松接着吃了一大口面,把整个嘴巴都填满了。
……
局里对案子很重视,最近也抽调了人手,帮助西静分局调查相关线索,无论如何,这案子也要让真相浮出来。
……
看着白松吃完东西躺下,柳书元不太熟练地收拾了一下碗筷,离开了屋子。
白松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成了古代断案如神的青天老爷。
古代和现在在制度上有个很大的区别,就是司法权和行政权等等都是一个人掌握的。比如说县令,他不仅能让捕头去抓人,还能直接判案,直接处罚,从头到尾一个人全干了。
这种制度下,如果县令真的是好官,那整个县都好。
如果县令昏庸……而那个时代,昏庸的概率……
也正因为如此,那个时代有个包青天,那是所有人梦想的事情。
在梦里,他化身千万,在不同的公堂之上,都能做到竭诚为公、绝不徇私,却也只能哀怨叹息。
白松看过的历史书还是挺多的,知道那些时代到底是如何。很多人对历史的了解,认为历史只存在两个状态:安居乐业、战乱连连。认为要么就是能保证温饱,要么就是人相食,而实际上,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不断重演压迫与被压迫。
在梦里,他看到了很多很多的惨案,比姚鑫这个凄惨得多。
砍头!梦里,白松扔下了一个令签。
“知县大人饶命啊……”堂下一名杀了父亲的女子跪在地上哭喊道。
“哼。”白松怒哼一声,他的心绪也代入了古代:“子弑父,大逆不道、罪大恶极,本县判你杀头之罪,已算是宅心仁厚!”
而随着女子缓缓抬头,白松有些骇然,这……这是姚鑫啊。
梦一下醒了。
“你这是做啥梦了?”王华东在白松对面玩着手机,看白松醒来,问道。
“啊?”白松还有些迷糊:“现在是什么时辰?”
“时辰?”王华东拿出手机看了看,“酉时三刻。”
“what?”白松晃了晃脑袋,说了英语。
“快六点了。”
“这么早?”白松再次眯了眯眼,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下午六点啊。
他上午睡的觉,没想到一口气睡了这么长时间。
“大家都醒了,你睡得最晚,也没人打扰你。”王华东拿出手机,给哥几个发了微信,过一会儿大家就都过来了。
白松这时候已经坐了起来,电热壶烧了点水,从柜子里拿出来了茶叶。
本来王华东在那里玩手机,也没怎么注意白松,但是看白松在那里准备泡茶,他有些好奇,因为真的很少见白松泡茶,不由得仔细看了一眼。然后他的眼睛越瞪越大:“你这茶叶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啊?”白松被王华东突然大声说的一句话吓了一跳,想了想:“以前你给我的啊。”
“我给你的???”王华东整个人都傻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白松从他这里拿走一罐茶叶,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昂,我看还能喝。”白松拿出了几个杯子,每个杯子里捏了一点茶叶。
“别,你们喝吧,我喝白开水就行。”王华东连连摆手。
“你咋跟我这么客气了?”白松有些疑惑,“没事,还有大半罐呢,再不喝就长毛了。”
说完,白松往华东的杯子里又捏了点。
注1:节选自夏洛蒂勃朗特《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