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覆盖打击完成，无法观察杀伤情况，火鸟继续跟踪。沉船，你们距离还有多远？”

耳机里，程磊平静的声音传了过来，正在奋力拨开茂密枝叶前进的陈沉喘了口气，寻找角度从林间空隙看了一眼远处林河投掷的用于标注信号的烟雾，开口回答道：

“大约还有400米，火鸟继续压制。”

“收到，继续压制。但是我们弹药不多了。”

“还剩多少？”

“三挺机枪总共一千发左右，无法维持持续火力，他们要跑了。”

听到程磊的话，陈沉不由得有些失望。

一次精准的火力打击，居然都还没能让暗影兵团全军覆没？

当然，这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离奇的，毕直升机自上而下的打击效果本来就已经大打折扣，更不用说对面有反红外手段，导致直升机根本就没办法进行精准射击了。

林河的指引已经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如果没有曳光弹指示敌人位置和基本的队形排列的话，别说一架直升机，你来10架疣猪，都不一定能扫空上万平米范围内的敌人。

所以，这一次的打击已经相当成功了，只不过……少了点运气而已。

于是，陈沉不再纠结，转而对林河问道：

“5号，还能继续跟踪吗？”

“我在找，但是对方投掷了大量烟雾弹，我被包围了。”

“我搞不清楚他们的撤离方向，要花时间……”

“对方还有多少人存活？”

“目测在10人以下，至少减员过半！”

10人。

再加上之前在机降点阵亡的4人，前期情报里，暗影兵团参与的大约25名队员已经伤亡超过了60％。

这也就意味着，对方绝对没有可能组织起成体系的反击，接下来，就是纯粹的猫抓老鼠了。

但问题是，猫抓老鼠，有时候也不好抓。

这片丛林太大，如果对方打定主意不再反抗的话，想要找到他们，还是有点困难的。

只能依靠林河。

所以，他一定不能出事，无论如何都不行。

于是，陈沉立刻下令道：

“5号，原地待命，注意隐蔽，等待接应。”

“明白。”

林河没有反驳，也没有逞强，这是此前的战斗教会给他的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

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把指挥官的命令放在第一位。

收到他的回答之后，陈沉也松了一口气，他带领着队伍，开始沿着暗影兵团前进的方向继续追击。

按照林河不间断的提示，他们在林间排除了3处诡雷，全部都是极为隐蔽、极为阴险的树上雷。

陈沉根本就不知道林河是怎么发现这些东西的——这已经超出了他可以理解的范围。

也许只是树上一条不同寻常的划痕，也许只是灌木丛里一根被折断的树枝，又或者是一片翻过来的树叶。

但无论如何，林河做到了。

而他的天赋，也成为了这场丛林追逐战中，真正决定胜负的筹码。

花了15分钟，东风兵团主力到达了空袭地点，并迅速建立了防守，开始对整片战场进行检查。

这里总共留下了9具尸体，没有任何一个伤员。

当然，被12.7mm口径机枪命中，想要伤而不死，基本还是不太可能的。

在广泛的测试中，12.7毫米重机枪子弹可以相当轻松地洞穿整块防弹插板，然后对防弹衣后面的人体造成巨大杀伤。

虽然不至于再打个对穿，但被防弹板碾碎的破片穿近身体里，所造成的伤害却仍然是致死性的。

陈沉检查过了所有尸体，大部分都是躯干中弹，有两人被打断了大腿，一人倒霉催地被命中了脑袋，只剩下一具无头的尸体。

而在躯干中单的6人中，有4人应该是被击中胸口当场领盒饭的，另外两人，则是开放性气胸＋大血管破裂导致的窒息死亡。

整个现场的伤亡情况看着确实挺合理的，但陈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确定现场环境安全之后，他把林河叫了过来，让他检查周围地痕迹。

而这一查之下，他果然发现了那一点“不和谐”的地方。

“这里，这里，这两处应该都是有伤员待过的。”

林河指着被子弹击穿的一处树干，以及地面上一处不怎么起眼的染血痕迹，继续解释道：

“4号，你看，子弹应该是在击穿树干之后又击中了树干后面的敌人，就在这个位置。”

“地面上的植物有被被压、被踩后倒伏的痕迹。”

“这人中枪以后往后靠了，靠在了后面的树干上，但是树干上没有留下血迹。”

“这就是说，他没有被打穿。”

“再加上有树干和防弹衣的双重阻挡，他很可能是受伤了，但伤得不算太重。”

说到这里，林河稍稍停顿了一下，仔细回忆后继续说道：

“他们应该确实是带走了几个伤员，我听到他们用英语喊救命。”

“还有这一处，子弹直接钻进了地面，但是因为角度问题弹起来又打中了人。”

“把树叶拨开，就可以看到子弹穿过的痕迹。”

顺着林河手指的方向，陈沉拨开了树丛，果然在靠近地面的位置看到了一条“子弹通道”。

那些脆弱的草本植物被打断了一片，就好像是并不锋利的镰刀割过一样耷拉在地上。

“这么说，对方的伤亡有11个人，他们现在还有战斗力的人员，应该是在10人以下了。”

“轻伤员是累赘，他们行进的速度也会变慢，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一旁的白狗若有所思地开口，而陈沉则是摇了摇头，回答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已经减员超过一半的情况下，他们还要带上轻伤员，可绝对不会是因为他们的人道主义精神，或者什么战友情谊。”

“唯一的可能只有两个：要么，他们找到了万无一失的藏身处；要么，就是他们的支援快要到了。”

“甚至很可能，这两者同时发生。”

听到他的话，白狗瞬间便反应过来。

是的，暗影兵团无论背景多么强大，但在组织形式上终究只是一个佣兵组织。

而一个佣兵组织，是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救别人的命的。

如果他们真的救了人，那就一定是因为，他们认为可以救。

情况再一次发生了变化，而这种变化的速度，几乎让白狗都有点跟不上节奏了。

他看向陈沉，开口问道：

“那怎么办？我们还继续追吗？”

“必须继续追，而且，还得快！”

陈沉果断回答，随后继续说道：

“我不相信这片丛林里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们藏得住的，只要他们还在丛林里，我们就一定能追上他们。”

“4组，配合5号前出侦查，循迹追踪。”

“其他组跟随前进，注意火力掩护，梯次防守。”

“我们的动作要快，尽可能在他们抵达他们选定的‘安全区’之前拦住他们！”

“明白！”

所有人一起回答，随后，陈沉不再去管那些尸体，而是立刻带队出发。

摸尸？

不存在的，哪怕是刚刚检查尸体，陈沉都极为谨慎地保持了相当远的距离，就是为了避免因为可能存在的诡雷而导致不必要的杀伤。

在这种时候去摸尸体，那真的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再说，对方的装备实际上对东风兵团也没有那么强的吸引力。

哪怕是他们身上那套反红外伪装服，在此时也已经失去意义了。

毕竟，被猫追着的老鼠，是不可能有时间回头去看的……

于是，在陈沉的指挥下，东风兵团开始全速前进，林河如同一只林间的猎豹，在脱下了厚重的防护装备之后，重新找回了他在丛林中最巅峰的直觉。

整支队伍的前进速度快的惊人，甚至连空中的程磊都看愣了。

因为他能清楚的看到东风兵团的行动轨迹，在30分钟的时间里，这支地面小队的移动距离已经超过了1公里！

虽然，在主要前进方向上只推进了600米，但这是因为地面小队要不断地去试错、不断地追踪、不断地调整方向！

如果真的是纯粹的丛林越野的话，这支队伍的速度，甚至可能超过每小时两公里。

这种可怕的速度，哪怕不考虑其他的任何因素，都足以把这支队伍抬到“丛林之王”的高度了。

因为，他们完全可以凭借超高的速度跟敌人打游击，而丛林游击的威慑力，绝对是冠绝所有类型游击战的……

程磊轻轻舒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油表之后开口报告道：

“有效飞行时间还剩20分钟，我需要在20分钟后返航补充油料。”

“明白，20分钟。”

陈沉开口回答，而就在这时，林河那边也传来了新的情报：

“敌人开始走直线了，他们的目标明确了。”

东风兵团所有成员精神一振，追击的速度再次加快，而仅仅15分钟之后，他们再次跨过了500米的距离，抵达了林河判定的“追击终点”。

“痕迹在这里消失了。”

“他们钻洞了。”

陈沉拨开树丛走了过来，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幽深的天坑，而顺着天坑向下看，在底部一侧，有一个明显的洞穴入口。

陈沉蹲下身，他注意到天坑旁的石壁上有非常明显的绳索摩擦痕迹，但却没有遗留的绳索。

敌人用的是可回收绳结——要么是高山蝴蝶结，要么是8字结。

情况开始变得有些不妙，正如陈沉最开始判断的一样，敌人真的找到了一个万无一失的藏身地！

陈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打破脑袋都想不到，对方居然还能玩出这一手。

是的，整个蒲北的丛林里，真的没有比洞穴更安全的藏身所了。

只要钻进洞里，追击者就不可能有任何机会再逮到他们。

因为这里的洞穴，可不是像某些景区那样只是一个小小的山洞，而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溶洞群。

你永远不知道在一个小小的入口下面会隐藏着多大的空间，也永远不知道跟地下水系相连的洞道会把你带向哪里。

也许，在你花费几个小时的时间穿过狭窄的洞道之后，你会发现自己出现在隔着数公里的另一座大山下，甚至有可能出现在某一座城市的地下管道系统里！

帕印尼洞、南伞洞、甚至已经被开发成景点的韩松洞，都是这样的情况。

而与他们类似的、还未被发现、或者说未被官方记录的洞穴，还不知道有多少……

自己眼前这个，就很可能是其中一个。

“怎么办？”

白狗凑上前来，开口问道：

“我们要下去追吗？洞穴的情况跟丛林不太一样，如果盲目追进去的话……”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陈沉却完全能明白他的担忧。

如果说CQB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打的战斗的话，那还有一种战斗形式，绝对在CQB之上，甚至要超过它好几个数量级。

那就是，地道战。

从抗日战争，到cx战争，再到后来的越战，乃至巴以冲突，使用地道战的一方，都可以取得绝无仅有的优势。

而且，这种优势完全就是无解的。

你要冲进去？

一挺布置在主巷道的机枪就完全可以让你尸骨无存，更不用说复杂的岔道、复杂的陷阱了。

天然形成的溶洞确实没有那么多精妙的设计，但是它可以被利用的地形和掩体，也实在是太丰富了……

或者，你说我不进去，用钻地炸弹来炸？

没错，老美也是这么个思路。

但钻地炸弹的效果能覆盖多大的范围且不说，就现在这种情况，陈沉拿头去换钻地弹啊？

火攻？

把整个油库烧空，你都未必能灌满整个洞穴系统，因为它大概率是跟地下水系相连的。

放烟？

如果真的是人工挖掘的地道那还有点可行性，但这种天然溶洞，里面的空间保守估计都有百万立方级别，你得用什么样的发烟装置、什么样的泵机才能把它灌满？

妈的。

陈沉忍不住怒骂了一声，他不甘心让暗影兵团就这么跑了，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己方真的是束手无策。

太他么阴险了。

我学你们的战术就算了，你怎么能学我们的战术呢？

什么倒反天罡，还要不要点脸了？！

陈沉略微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这一刻，他真的感受到了老美面对越g的无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升机被迫返航补给，顺便也要运送伤员。

看着那个沉静的、幽暗的、深不见底的洞口，陈沉的心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真的是一个师傅教的，这下真破不了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