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苍凉,残阳如血。
豆叶湖上风萧萧,翠竹竿叶血点点。
黄花冷落不成艳,竹叶飕飗竞鼓声.
秋风起,竹叶落,那细细之声,在欧阳鹤松的耳边却如战士擂鼓、如逍遥津渡口的淝水奔腾咆哮!
气劲透过死穴与注入此穴的气血疯狂对冲,上摧华盖天突,下塌神阙气海。
任督二脉节节疝破,气劲逸射,叫他生机枯竭。
欧阳鹤松的惊门十三剑早已炉火纯青,被他戳中死穴的敌手不知凡几,此时他也体会到了那些人临死前的感受。
他已失去对体内真气的掌控,但凭借极高的内功造诣,只要真气不散尽,他便还有一口生气。
欧阳鹤松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如山脉下的条条沟壑。
凌厉的双目成了两汪血泉。
猩红泉水汩汩而涌,顺沟壑淌下,在下巴上的短须处滴落,受西风所斜,纷散于三秋竹海、残阳之下。
在模糊泛着血红的视线中,他盯着眼前的黑衣人。
盯着对手的腧府穴,没有见到伤口。
欧阳鹤松凌厉的眼神,顿时暗淡空落,心中极大的空虚感几乎要将他吞没。
此时此刻,他并未惊惧于生命消逝。
脑中追风逐影,全是方才对剑画面。
惊门十三剑,刺空了!
忽然间,欧阳鹤松的脸上焕发一层生机,双目像是放空一切,屏除万事,迷云消散,性天独露。
他平静问道:“你这剑法什么名堂?”
赵荣道:“衡山幻剑。”
欧阳鹤松皱眉:“衡山幻剑?”
赵荣神色平静:“衡山幻剑。”
欧阳鹤松沉默了两息,盯着三尺秋水:“我收回之前的话。”
赵荣看着他的伤口:“我却收不回刺出去的剑。”
欧阳鹤松指了指自己的致命伤,微有得色:“你的幻剑很厉害,但你刺死穴的功夫比我差许多,如果我用惊门十三剑来刺,伤口能比你还小一寸,不.是一寸半。”
“我没有骗你,你可以去庐州城看看,那里有许多被我刺中鸠尾穴的人,全部都是一剑毙命。”
“想弥补这一寸半的差距,你至少还得练二十年。”
赵荣摇头,并不认可他的话:“这是我第一次刺死穴,有点生疏是难免的。”
欧阳鹤松脸上生机更旺,却将目光从伤口移到赵荣蒙着面巾的脸上。
他皱眉呵斥一声,“怎么可能。”
又道:“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你和一个死人说了这么多话,总该告诉我你是谁。”
“衡山派,赵荣。”
“没听过,远没有我的名字响亮,但我记下了。”
欧阳鹤松忽然感觉方才黑衣人说话声音很嫩,不禁问道:“衡山掌门与你什么关系?”
“我是他老人家的徒弟。”
欧阳鹤松呵斥的声音更大了:“怎么可能!”
“那你今年多少岁?”
“十六。”
欧阳鹤松身体在摇晃,却笑着说,“不可能。”
他才说完,忽见对面黑衣人将脸上的黑巾拉了下来。
登时
一张气宇非凡,二目清光湛湛,如冠玉般的少年面孔映入他血色的瞳孔中。
欧阳鹤松的眼珠吓得一转,血泪夺眶而出,状如见鬼!
“哈哈哈!”
他猛得仰起脖子大笑三声,再没一丝动静。
赵荣微微蹙眉。
此人回光返照,与他说话便想多知道一些惊门十三剑的奥妙。
没想到他自己把最后一口气散掉,不愿再讲一句话。
把脸上的面巾蒙好。
赵荣没去碰尸体,先往后退到几棵断竹之后,盘腿打坐调息。
原来浮山奇兵门的副门主、长老,还有那些驻地人被戳中鸠尾穴的人,都是死在这欧阳鹤松手上。
此人剑法精湛,杀气极盛。
惊门十三剑破虚、攻死穴能力,确实对衡山剑法有克制。
便是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在他面前,也要大打折扣。
若非近来在幻剑上又有领悟,恐怕还要和欧阳鹤松僵持下去。
又想“不知师父他们中的毒严不严重。”
赵荣有些担心,便赶紧调息理气。
这一战虽然没有受伤,但一点也不轻松。
欧阳鹤松内力强劲,招招攻杀要穴,当真是一点也不敢分心。此刻体内气血冲腾,冲击穴窍传来阵阵刺痛,精神松懈后的疲倦感也在慢慢涌起。
待他垂帘守窍入定后,一股寒凉之气从胸口吊坠中涌出,随着洗髓功一道调气理血。
咂摸只半盏茶时间。
赵荣陡然睁开眼帘!
急促的脚步声穿林而来,竹叶在此人衣袂带出来的劲风下飒飒作响。
来人功力极高,绝不在欧阳鹤松之下。
“欧阳贤弟~!”
这是一道苍老声音,语调又惊又怒。
白须长脸老者看到了欧阳鹤松要穴上的剑伤,赶忙伸手探其鼻息。
死了!
他神色一变,看向竹林方向。
玄武堂堂主孙仲卿眉色骤冷,上一秒他的剑还背在身后,下一秒那柄剑就出现在手中。
身边一根翠竹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削下半丈一截,而后掌力迸发,将竹节推向林中!
赵荣长身而起,从中一剑二分,将竹节劈作两半。
脚下一蹬,也反射一条竹节回去。
那老人本能闪躲,却像是发怒一般一脚踢出,将飞来的竹节踢得朝空炸裂!
“是你杀我欧阳贤弟?”
孙仲卿死死盯着出现在眼前的黑衣人。
想从他的身上找到伤口。
可连续打量,这黑衣人不仅无半点伤痕,反而气息平稳,浑不似经历过一场大战的样子。
怎么可能?
他太清楚欧阳鹤松的功力了。
五岳各派能毫发无伤杀掉欧阳鹤松的人几乎没有,况且逍遥津总坛还飘有黑血烟之毒,此毒虽不及黑血神针上的剧毒,但也让各派高手疲于应付。
有这般多的限制,加之此人又是一身黑衣打扮。
孙仲卿的脑海中不由闪现一个答案。
左冷禅!
可是,他又暗自摇头。
‘我在彰德府与左冷禅有过交手,虽然也是黑衣蒙面,但身形更为魁梧,此人与之不同,应当不是一人。’
他这般去想,心中的戒心却没少半分。
不管对方姓甚名谁,能杀欧阳鹤松的,决计是不可小觑的高手。
他看了看欧阳鹤松的尸首,又想到附近还有好几位五岳高手,心下萌生退意。
孙仲卿的思考仅在几息,便听黑衣人道:“他要杀我,我自然杀他。”
“好,阁下本事不俗,”孙仲卿露出一丝阴狠之色,“不知是哪派高手?”
“微不足道。”
“呵呵,好一个微不足道,”孙仲卿朝着欧阳鹤松的尸体靠了一步,“阁下东遮西掩,是怕我日月神教报复吧。”
赵荣的目光也在孙堂主身上仔细打量,“若怕你日月神教,怎会来这逍遥津总坛。”
“好!”孙仲卿又道一声“好”字。
“有胆魄,我已记住阁下身量,你杀我黑木崖长老,此事必然上报东方教主,只盼你往后不要后悔。”
他再恐吓一番,忽然一手抓起欧阳鹤松的尸体朝后急掠。
若对方是个知趣的,这会儿多半不会追来。
偏偏孙仲卿就碰到个不知趣的。
赵荣见他要把欧阳鹤松带走,登时提气追了上去。
“哪里走!”
这一声吼,着实让前方的孙堂主眉头一皱。
‘此人不去镇压毒性,反纠缠不放,难道有把握将我也留下?’
他没有回头,却清晰听见后方风声大作。
这才知晓对方不是嘴上说说,是真想留人。
欧阳鹤松身死在孙仲卿心中便如一根刺,多年行走江湖的经历一直在提醒他,与身后这未知高手死斗危险极大。
不明对方招法根脚,容易阴沟翻船。
出了竹林,他脚下猛地提气,掠到岛边的楼宇上,朝着逍遥津总坛中心急奔。
这一下也是试探。
感知到身后之人越追越快,越来越近,这才确信欧阳鹤松没能耗去对方太多功力。
‘此人像是大有余力。’
‘我若是一人独行,定不会被追上。’
‘但人越死越沉,此时负重狂奔,实在托大。’
孙仲卿穿过一个小岛,就要来到另外一岛,这里到处都是水,脚下看不清石阶,在没过小腿的水上狂奔。
“噔!”
他起身一跃,跳向一个竹筏。
这湖中的水本就在流动,竹筏不用滑,自己也能飘得起来。
孙仲卿跳上来有个前冲之力,立马朝湖中窜上一大截。
这时便削弱了负重带来的劣势。
赵荣毫不犹豫,踩着另外一个竹筏追了上去。
才到湖中,孙仲卿便发现,自己挪动竹筏的速度远不及后面的黑衣人快。
他只有蛮力,对手却有巧劲。
“嘎”的一声!
两个竹筏撞在一起,
孙堂主的身体只微微一晃,竹筏上的欧阳鹤松却掉入水中。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
他孙堂主只是行事小心了些,绝不是功夫差。
“琤琤~!”
二人各站在竹筏上,剑鸣之声几乎同时响起。
孙仲卿的剑比欧阳鹤松的剑稍宽稍大,剑势更是与惊门十三剑截然不同。
只是交剑瞬间,赵荣便察觉剑上传来一股巨大刚猛的力道!
这股力道极为古怪,似带着一股回旋之力,要将他的快剑旋向一边。
“嘿!”
孙仲卿一剑旋出,穿过快剑雨幕,直刺神庭要害!
‘老夫倒要看看,你是何门何派!’
这一剑突然攻出,定要破清迷雾,洞悉根脚。
他日也好报仇雪恨。
果不其然,那快剑只是掩饰,
危急关头,眼前黑衣人剑法骤变!
东望春震,龙乘阳气!
赵荣并没搞懂韩太保这招春震玄龟中的震剑精华怎样引出,因此少了一道杀机。
但此套剑招乃是嵩山内八路剑法中的防守精妙。
自打受塑工老人影响,他在嵩山剑法峻极之势上的理解是越走越远。
他的行气劲发时机与韩太保完全不同,并非纯正的内八路剑法。
外行一瞧,感觉剑招一样,与嵩山剑法无异。
懂行人一看,以为是照猫画虎。
可放在顶级内行人眼中
这分明是一派宗师高手在推陈出新,彰显理解。
若孙仲卿不懂嵩山剑法,他自不会多想。
偏偏他对嵩山剑法很懂,甚至很懂左冷禅。
孙堂主再出一招,又森然喊道:
“藏头露尾,是嵩山哪位耆宿?”
赵荣本打算变招,一听这孙堂主的话,立刻将春震玄龟再使一遍。
连防七招,手上压力越来越大。
这半生不熟的剑招却是守不住孙堂主刚猛的回旋剑力。
他心思一闪,脚下猛踩竹筏前端。
湖水晃荡,
翻出一阵青波!
水波一晃,孙堂主可没有赵荣那种摆弄舟楫的能力,身形顿时一晃。
这一下破绽大开!
赵荣长剑凔的一声挑过孙堂主剑身,
那剑尖朝侧翼浮空,陡然一飘,直刺其心脉!
正是嵩山剑法叠翠浮青!
若欧阳鹤松在此,面对这样一剑,定会凭眼力剑力来挡,再反刺对手死穴。
孙仲卿纵然有诸多方法挡剑,心中却在预判对方下一招剑路。
‘此人有着一派宗师的手段,我不可随意乱接,若是算漏奇招导致误判,恐怕要吃大亏。’
‘奇怪奇怪,我怎想不起嵩山哪位耆宿有这等剑术造诣?’
他暗骂一声,借助水波浮筏之力,一个上跃,躲开要害。
赵荣瞧他动作,心下暗道:
‘同为魔教长老,此人油滑老辣,比欧阳鹤松还难对付。’
‘若杀不掉他,便不能露根脚。’
要杀这油滑的老江湖是极难的,加之对方是玄武堂堂主,一旦暴露身份,恐怕会招来许多麻烦。
孙堂主这个点跃,同样晃出湖波。
赵荣屈肘朝上撩剑,脚下击步一点,腾身翻转,叠云而起。
三尺秋水剑在残阳下成一道弧光,如一面圆镜。
跳步崩剑望月!
“噹噹噹~!”
这一剑没能得手,二人在空中连对六剑,再落下竹筏时已经换了一个位置,抢到先机的赵荣绝不放过攻势!
他追身上去,手上剑光更快,
正是玉镜起云!
韩太保的杀招需要上一剑追下一剑,层层累势,故而层云叠加,直到嵩阳顶端,这才成破云飞镜。
赵荣没运气行气法门,尚未参透累势奥妙。
但他本就是快剑剑路,上一剑追下一剑却绝无问题。
孙仲卿眉头大皱,
‘到底是谁?’
‘这嵩山剑法绵绵不绝,却与我此前所见大有差别,难道左冷禅又整理了新的招法?’
他一直留力,只待对方露出破绽,立时叫对手死无葬身之地。
赵荣的剑势森严无比,却也暗藏杀机,等孙仲卿露出破绽。
两人各怀算计,又在竹筏上连拼三十余剑。
“喀啦~!”
赵荣一剑斩断竹筏!
孙仲卿一脚踩在单根竹竿上,脚朝水中一没。
轰然一声炸响!
他踩出大片水浪,翻身跃上赵荣的竹筏。
孙仲卿腾空无处借力,赵荣登时运剑成玉井天池,一旦将其锁住,立时就有突然出幻剑击杀的机会!
他聚精会神,心有准备。
然而,孙仲卿的刚猛回旋剑却带出一股盘旋之力,如一轮巨大的月盘在转动,
直接破了玉井天池!
‘好机会!’
孙堂主眼冒光彩。
二人长剑撩过,他竖起单掌,落在竹筏上的瞬间运掌拍向黑衣人胸口。
他修炼功夫的乃是黑木崖上盘阳诀,此功刚猛纯正,威力无俦。
这一招盘阳神掌威力绝不在嵩山大嵩阳神掌之下。
果如他所料。
黑衣人避无可避,急忙抬掌对接!
‘你功行仓促,绝不是老夫对手。’
孙仲卿的神态与之前截然不同,眼中陡然杀意弥漫。他死死盯着黑衣的眼睛,想从中看到一丝恐惧。
然而.
那黑衣人的眼中,却也是杀气肆虐!
一股极为浩正强猛的掌力自掌心传来,孙仲卿的耳边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竹筏四周,一大片水波炸起!
天际霞光穿透水波珠帘,那些水珠如一颗颗连在一起的金色珍珠,倾洒坠落。
一波还未落!
水波在二人再度运劲之下,又一次炸起!
竹筏剧烈摇晃!
丈高水花中一条金色鲤鱼跃出,穿过了两人视线,那金色的鱼尾摆动,将杀气荡漾出一层涟漪。
‘明明是抢先出手,此人却在仓促间对上我的掌力,竟丝毫没落下风。’
孙堂主略一思索,这只老狐狸心下警钟大响。
‘不对!’
‘此人很不对劲!’
他行走江湖多年,素来谨小慎微。
心下有撤掌想法时,当即强运一股真气。
正在此时,
掌心传来一点寒凉之意,直刺他的劳宫穴。
孙堂主心下骇然,如同被毒蛇咬中一般,
他直接拼出内伤,将方才提起的那股真气化作盘阳掌掌力凶猛拍出~!
劳宫穴上的寒凉之气骤然断绝,
二人脚下竹筏顷刻炸断!
孙仲卿嘴角冒血,不顾伤势穿透翻涌起来的水幕,踏上之前散落的竹筏,几步连点上了越过湖面。
‘没错,是那股寒气!’
‘左冷禅!’
‘难道真是左冷禅!’
孙堂主惊魂未定,方才若不是撤掌及时,定要吃一次大亏!
‘当年在彰德府时,左冷禅便想用寒气阴我,还好老夫撤退及时。’
‘如今岂不是又在地狱门前走了一遭?’
‘欧阳兄弟,若非你身死,我也不会对此人这般谨慎,你又救我一命。’
孙仲卿朝逍遥津中心方向急奔,心下一叹。
想起了欧阳鹤松的好,想起了他们一起拼杀的快意。
却又生疑窦.
“到底是不是左冷禅?”
“嵩山剑法,寒气”
“是缩骨功,还是左冷禅变瘦了?”
想到逍遥津此行的目的,孙仲卿的目光突然坚定起来。
“没错!正是左冷禅这个阴险小人。”
“嵩山派杀我黑木崖长老,此事定要报知东方教主!”
……
湖边,赵荣踩着一根断竹竿上了岸。
他有些惊异地瞧向孙堂主逃走的方向。
自打用霜寒真气阴人以来,从未有过失手。
“这魔教长老有一手奇妙剑法,功力甚至超过欧阳鹤松。”
“他的掌力如此刚猛,就算寒气入体,我若不运幻剑,一时也不可能杀他,他竟然选择自伤而遁,这般谨慎?”
孙堂主的老奸巨猾叫赵荣对魔教长老的印象都变了一些。
他怔了怔,不顾体内躁动的气血。
忙朝湖中看去。
方才水波大乱,又不敢分心。
那湖水又在流动,欧阳长老呢?
追杀孙堂主,全是因为这欧阳长老。
惊门十三剑,你在哪里!
衡山小掌门望眼欲穿,眼睛在湖面来回扫视,又朝水流下游看去。
忽然
一道声音从后方炸响!
“哪里走~!!”
正是天门道人的大吼声。
五岳剑派四位掌门,连同宁女侠一道追击魔教铁扁担长老。
众人也朝逍遥津总坛中心方向追去。
赵荣朝总坛方向瞧去,又听到“轰隆”的一声巨响,这声音从庄园之外发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只打坐片刻,稍微调息,赶忙尾随在四派掌门身后。
不到盏茶时间,又回到总坛大殿。
当时在大战的小岛此时火势汹涌,整个总坛大殿都在燃烧。
正道联盟与魔教人马都转移到小岛旁边的草地上,大家全在水中,隔着一条走廊剑拔弩张。
这时的水,明显比赵荣走时还要深。
天门道人的膝盖都快没入水中。
“师父!”
一位武当弟子大喊,“师父,灵虚师叔死了!”
清虚道长闻言,登时双目含着两团烈火。
“阿弥陀佛.”少林老僧、定闲师太各念一声佛号。
魔教那边,童百熊大笑一声:
“死的好!”
“你们这群人联合在一起炸了我东方兄弟的匾额,这事可远远没完!”
“尤其是你,臭道士。”
童百熊怒瞪着成高道长,“少林寺的大和尚因你而死,你怎有脸面还活着?”
“有种就过来,与老子斗上几个回合。”
成高道长心中一痛,方义大师救他一命,被魔教玄武堂副堂主丛叔庠以雷公挡砸死。
虽然清虚道长与方海大师出手杀掉了丛叔庠,但却不能解他心中愧疚。
童百熊当众嘲讽,明知是计,他也羞愧难当,不想再要这条性命。
这边拔剑上前,便要与童百熊相斗,清虚道长与周围的人赶忙将他拦住。
他们身上的毒还没有解,此时再拼下去,在场没有几人能活着。
正道联盟这边,众位高手人人中毒,全在压制毒性。
魔教所来人手不足,现在断了两环,也没法再战。
大太保丁勉捂着胸口,上面有一道掌印,正是白虎堂副堂主佘呜銮留下的红砂煞掌。
他险些身死。
好在陆柏、费彬及时支援过来,将佘呜銮打退。
魔教、正道各派都有高手死伤,再结大仇,嵩山派的计划基本达成。
只是费彬陆柏丁勉看向岳不群莫大等人时,心中还有一股恼恨。
一来这几人没死,二来他们搅乱了此地局势。
否则魔教、少林武当、泰山恒山还会有高手折损。
那般一来,才算真正的完美。
他嵩山派此次并没有高手折损,那些弟子、旁支势力损失,与此次收获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弟子死了,再培养就是。
他们师兄弟那般多人,一个个再收徒弟补充,还怕没有人手吗?
旁支势力被灭,再吸纳便是。
之前一直是嵩山派带领五岳剑派挡在前面,如今一战,少林武当休想再隐身。
嵩山三位太保虽然有伤在身,脸上与正道联盟一样同仇敌忾,内心却得意得很。
忽然听那铁扁担尹长老问:
“欧阳兄弟呢?”
孙仲卿冷喝一声:“死了。”
“死了?”
“何人所为?!”
尹长老很是惊讶,欧阳鹤松可不是他们这帮老家伙,在场就算功力比他强的,想杀欧阳鹤松也极其艰难。
正道联盟的人一个个中毒,谁能挡得住惊门十三剑?
三大太保一听又死一个长老,心下乐开了花。
突然,那孙堂主的目光死死盯在他们身上。
“死在嵩山派左冷禅的掌剑之下。”
“方才我想带回欧阳兄弟的尸体,那左冷禅却一路追击,将尸体打入湖中,叫我欧阳兄弟死无葬身之地。”
孙仲卿又朗声道:
“这左冷禅是个阴险小人,当年我在彰德府与其一战,他便想用寒冰气劲偷袭我,今天我与他交手,险些又中算计。”
尹长老怒气上涌:“好!”
“好一个左冷禅,好一个五岳盟主!”
佘呜銮面露冷色:“左冷禅杀我欧阳长老,庐州分舵又被你们正道所毁,此事决不罢休!”
童百熊怒吼一声:
“什么寒冰气劲,有什么神奇?出来与老子一战!”
“我替东方兄弟会会你,看看你这五岳盟主有几斤几两?”
童百熊的声音极大,如同一个大喇叭,就算周围人把耳朵捂上,也能清楚听到他的话。
正道联盟的人全看向丁勉。
定闲师太问道,“丁师兄,左盟主是什么时候到的?”
丁勉心中万马奔腾。
左师兄明明在嵩山,怎会到此间杀什么长老?
但是
这魔教长老的话当真不像作假。
寒冰真气乃是左师兄隐藏手段,嵩山之上除了诸位师兄弟只有少数出入练功房的核心弟子见识过。
丁勉一念及此,甚至有了“左师兄就在此地”的想法。
一时间,他微微怔住,不知如何作答。
一旁的陆柏道:“左师兄高人行事,我们也不清楚。”
“若是魔教长老碰到左师兄,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瞧着魔教长老要吃人的样子,陆柏知道抵赖也没用,反而会显得嵩山怕了日月神教。
如今正派高手皆在,嵩山派岂能不要脸面。
陆柏这样一说。
余下的魔教高手、残兵一刻也不想留了。
左冷禅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此时不出现,定然是中毒。
等他化掉毒性,在场谁还能走?
逍遥津总坛已经彻底废了,孙仲卿第一个朝庄园北边急掠。
“今日你们灭神教分舵总坛,他日我们就要灭五岳剑派,灭你少林武当!”
童百熊看了成高道长一眼,追上孙仲卿的步伐。
“你们狗屁正道各派,有胆子就打上黑木崖,会一会我东方兄弟!”
尹长老用他的铁扁担弹射出去,也留下一句狠话:“我日月神教决不罢休!”
“……”
魔教朝北逃跑,正道各派众人赶紧运功化毒。
但是
逍遥津总坛的水越来越深,还在上涨。
“魔教将淝水岸边炸塌了一段,我们要先撤出这片庄园。”
“走!”
众人朝东走,听到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原来是正道各派的弟子与参与除魔的江湖汉子们。
觉悟山上的魔教边缘人马已被杀散。
赵荣脱掉一身黑衣,适时与各派弟子一道出现在莫大先生身边。
众人离开逍遥津总坛,在觉悟山阴面停了下来。
寻一处干燥地,各自散开打坐。
“师父能化掉这股黑血烟吗?”
赵荣守在莫大先生身边,老人靠在一棵树下。
“能。”
“但是要费一番功夫,中了这毒,只要不运功,毒性就没那么容易扩散。”
莫大先生道:“终归是闻下去的,若是和黑血神针一样打在血肉中,估计早就没救了。”
他说完,朝四周看了看。
近处只有几位衡山弟子。
“那魔教长老怎会将你当成左冷禅?”
“师父,我用的他嵩山剑法,不过不伦不类,那魔教长老定然能看出来,不过总得找个人扣屎盆子。”
赵荣正色道:
“若是被魔教盯上我衡山派,岂不是大大的麻烦。左大师伯作为正道魁首,理当扛住对抗魔教的大旗。”
莫大先生笑着咳嗽了两声,又道:
“那孙姓长老是个极为谨慎的,我才到天门道人这边,他与我们过了几招就走了。”
“想拖住他也不可能。”
“他的剑法与点苍派有些渊源,我若没看错,他用的应当是盘阳回龙剑。点苍派的烈焰神诀早已失传,后来衍生了几部法门。”
“曾经五毒教与日月神教还算密切时,他们便将其中一道衍生法门上供到了黑木崖,唤作盘阳功,这功夫也刚猛得很。”
“原来如此,”赵荣心中疑惑消除不少,“我就说怎么那股剑势有点像回龙十八剑,却又比回龙十八剑高明,原来出自点苍山。”
“我倒是想杀他,可这长老谨慎无比,他一直出招试探,要试我根脚,徒儿却没上当。”
莫大赞许点头。
又好奇问:“那个用惊门十三剑的人是怎么死的?”
“被我用幻剑杀掉的,”赵荣摸着下巴,“他的剑法非常厉害,又能看透我衡山剑法中的虚实变化,实在是罕见强敌。”
“若非他执意相拼,认为能破我幻剑,我要杀他也是极难。”
莫大先生的心哐哐乱跳,却摸着胡须平静道:
“阿荣,你的剑法被人看透,可见还要多练呐。”
“是。”
赵荣由衷点头,一战欧阳鹤松,又战孙仲卿。
这些高手各有手段,若是不比他们高明,死的就是自己。
师父所言极有道理。
老掌门与小掌门的对话自然传入周围几名弟子的耳中。
凌兆恒与李未锦等人的接受能力已经很强很强了.
但此刻也免不了心潮澎湃。
小掌门连斗魔教高手,威震逍遥津!
虽然外界不知,他们心中却是这般想的。
“师兄,你怎么了?”
莫大先生闭目打坐,一旁的赵荣忽然抓着胸口,口中念叨着“欧阳鹤松”四字,像是无比心痛。
赵荣小声对他们说了几句,众皆变脸。
一个个也都心痛起来。
“对了,向师弟呢?”
“向师兄说要到河边洗手。”
……
淝水岸边的小洲被水草染绿,天光渐暗,日头快要落下山。
向大年踩倒两边水草,正在蹲在一片沙地上洗手。
水面忽然飘过一物,吓得他双腿一颤,差点摔入水中。
那东西快要飘走,向大年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抓住一只冰凉脚踝。
拖,再拖
一具尸首上了岸。
“见鬼,这死人吓我一跳。”
向大年这才看清眼前这具尸体的样貌。
双目血红,睁眼而亡,那显眼的鹰钩鼻两边,还有血渍没被水冲净。
这人死得太惨了,他不禁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