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月之初,姑苏表兄妹朝江南四友告别。
四友情挚,挽留一日。
冰月寒气甚烈,天大寒,砚冰坚。
丹青生泼墨披麻,在梅庄中又作一幅《梅余暗香图》相赠。
这其实是一幅送别图,画中少年立身梅林,姿态旷然,所谓梅余暗香,指友人虽走,余韵犹在。
酒剑诗画,互写意境。
赵荣要道别时,丹青生最是不舍。
“兄弟,天下间能让我短短时间连画两幅画相赠之人绝无仅有。”
梅庄门前,丹青生着一身素净道衣,袖袍宽大,上纹白鹤。
此时沾了一点墨迹,可见他行笔作画时难顾周身,全然投入。
任盈盈也惊叹丹青生的画技,但少年已将画轴收好,她无半点机会。
赵荣朝着丹青生拱手,既读懂他的心意,无须再客套。
“我定会好好珍藏。”
四庄主拂袖一笑:“没甚么大不了的,下次你再来,我再作画便是。”
其余三位庄主各都含笑。
秃笔翁面露可惜:“原以为大哥的七弦无形剑能多留赵兄弟几日,没想到,没想到啊.”
他话语中的惊叹江南四友深有同感,谁也想不到无形剑也能学得这般快。
黑白子手中攥着抄录下来的棋谱在一旁取笑:“若赵兄弟多留几日你便能多观张旭真迹了是吧。”
“那是自然。”秃笔翁理所当然地点头。
赵荣摇头笑了一下:“那我赠帖三庄主却不收。”
秃笔翁摆手:“这帖是骆宾王后人所赠与你关系极大颇为贵重,我痴这字帖不假,但也知夺人所爱非朋友所为。”
“我在梅庄也能有所期盼,赵兄弟下次来务必再带上此帖。”
“好,不仅带帖还要再奏一曲以壮裴将军诗。”
“哈哈哈,那是再好也没有了。”秃笔翁闻言那圆圆胖胖的身体笑得晃动。
黄钟公道:“距年关不足一月,小友也要回乡团聚,我四人便不再挽留了。”
赵荣朝他们拱手,临走前又道:
“等我年关归家,便遣人长居临安,再登门拜访将住地告知四位朋友。”
“若庄主们遇上危难,可派人通知于他,他便会立刻飞鸽朝我传讯。”
“我在江湖上略有薄名,也许能解决一些麻烦。”
他话音诚恳而郑重。
江南四友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心中温暖,便没说推辞的话。
“日短天寒愁送客,楚山无限路迢迢,”黄钟公捋须叹了一声,“小友一路保重。”
众人互相拱手,赵荣道了一声“保重”,又道一声:
“后会有期。”
“兄弟后会有期!”
赵荣与任盈盈又走向那青石大道,身影融入梅林,只余暗香浮动。
“江岸梅花雪不如,看君驿驭向南徐,”丹青生一摆大袖,又摇头吟道:“相闻不必因来雁,云里飞輧落素书。”
“大哥,我可是许久没体会到这唐时别情了。”
丹青生站在黄钟公身边,他又爽朗一笑:“赵兄弟可真是天下奇人。”
“与这样的奇人做了朋友,当浮一大白。”
黄钟公点头,又笑道:“他们应当不是来自姑苏,也不像是表兄妹。”
“哦,大哥是怎么看出来的?”秃笔翁有些好奇。
“那姑娘琴艺绝佳,赵小友既然有时间抄录广陵散,那他表妹岂能没时间钻研?”
黄钟公双目有神:“想必是这姑娘才得广陵散不久,所以曲谱不能弹尽,可见他们不是长期在一起的。”
“我虽察觉到异样,但赵小友极为真诚,交朋友是真,来求教武学也做不得假。”
“他若是大派弟子还晓得我们的身份,化名到此避嫌极其正常,便不点破了。”
黑白子点了点头:
“赵兄弟虽然年纪不大,但这一身功力惊世骇俗,我日月教上下能赢他的恐怕只有东方教主,他若对关押之人有什么企图,我们也难以阻挡。”
丹青生洒然一笑:
“想那么多作甚,我只惜赵兄弟这几日沉迷大哥的无形剑,少与我论剑喝酒,只盼他早些再来,一醉方休。”
三位庄主都笑着返回庄内。
他们倒有满腔情调,但也只在梅庄,不敢擅离职守。
丹青生站在回廊前眺望梅林,一字电剑与五路神正在关那扇朱门。
赵荣先前以文先生的人物画像相赠,那幅画写意烂漫,满是剑气,他心中极为喜欢。
但却不愿将画中少年留在梅庄。
这与他将泼墨披麻剑法传出去一样。
他正奔着花甲年岁去,终将在梅庄中以意趣欢度余生,而走出梅庄写意灿烂的那人,比他年少时幻想中的自己更为惊艳。
对于丹青生来说,这也是一幅灿烂的人生画卷。
“四庄主。”
丁坚与施令威见他逗留发愣便唤了一声。
丹青生笑道:“走,我们去喝酒。”
……
从梅庄出来后,赵荣本想着泛舟西湖,赏断桥残雪。
可念着年关将至,还要去百药谷算算账,便不在杭州耽搁了。
从杭州至诸暨这一道,他与任盈盈依然同行。
直到靠近山神庙那条道上,少女勒马不再往前。
“表妹,要告辞了。”
赵荣笑了一声,驱马就要离开。
任盈盈心事重重,见他头也不回驾马就走,于是“喂”一声要将他喊住。
“聿。”
赵荣又回过头来:“广陵散、呕血谱我可都给你了。”
“你不会还想要那两幅画吧?”
任盈盈不接话茬,忽然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梅庄中的事?”
“什么事?”赵荣早看出她一路闷着话。
“你离开梅庄时说的那些话可瞒不住我,”少女眉头微蹙,“你是不是又要与我作对。”
“你想太多了。”
任盈盈哼了一声:
“别以为我不知,你瞧江南四友与衡山派相合,又问我他们有没有服用三尸脑神丹,定是想把他们骗到衡阳去。”
“你可真是个好掌门,处处为门派谋算。”
赵荣笑了笑不扯这个话题,只道:
“我与江南四友相识一场,派人留个联系很寻常,你不用多虑。”
“瞧你在梅庄中到处打量,又那般熟路,兴许是想在里边找什么。”
“总之这是你们日月教内部的事,我没什么好插手的,只是这几位朋友夹在中间,我不忍见他们受大难,留出一条生路罢了。”
听他这样说,少女微松一口气。
若是这家伙要帮四友阻止她救父亲,那可就难办了。
任盈盈心中回荡着他方才的话,忽然问道:
“你交朋友这样简单,那我们算是朋友吗?”
她抬眼一看,登时秀丽绝伦的脸上满是暗沉,眼中的那一丝丝期待彻底灭了。
赵荣果断摇头,一脸严肃:
“我们自然算不上朋友。”
“五岳剑派与日月教是死敌,我是衡山下一代掌门,怎能与魔教圣姑做朋友?”
“若是叫左大师伯知道了,他岂不是要联络少林武当一齐上门喊什么灭掉正道叛徒的口号了。”
他越说,少女脸上的冷意越重,连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蓦地,她眼前的少年一改严肃面孔,又笑了起来:
“我从不认识什么魔教圣姑,但与姑苏表妹的关系那是极好的。”
“表妹的琴艺让我叹服,广陵散戈矛纵横的调子还在耳边聆听不尽。听说表妹还有一门玄天指秘术极为神奇,我着实想见识一番。”
听了这两句话,少女脸上厚厚的冰霜一下化开了。
那一抹压抑的笑容含羞带怒,她从马上跳了下来,于路边攥起一个雪团,砸在赵荣坐下的马屁股上。
她用力极大,马一吃痛,立刻哀嚎一声朝前飞奔。
不多时,少年已顺势骑马冲出很远。
瞧他头也不回没了影子,少女一脚踢得道旁雪堆漫天狂舞,口中轻声骂着什么,脸上又露出点点笑容。
她回望一眼,骑马朝东边去了。
……
赵荣从诸暨一路南下,直奔处州丽水。
心念回家,路上丝毫不耽搁。
马上年底,百药门的账该收一收了。
那毒蜂不错、蜂酒也不错,希望百药门的诸掌门是个懂事的阔气人。
一天时间他从诸暨来到乌伤。
歇了一晚上,也没生出去瞧瞧骆禾的心思。
第二日一早便继续赶路,因为路上化雪泥泞,马跑得不算太快。
两日后的傍晚,踩上了洒在永康城内的夕阳。
本地人也说吴语,却是金衢片。
地方人说起话来与诸暨那边差距不小,赵荣听得也费劲。
“客官,里边请!”
才靠近客栈,穿着棉衣的小二便笑迎上来,见赵荣点头进店,立马招呼外边的伙计牵马入棚。
客栈人声鼎沸,赶上晚食时分热闹无比。
江湖武人、行脚客商、还有城中居民,近来天气寒凉,朔风愈紧,各都增添衣物。
唯有那些横炼筋骨的壮士只穿短打,露出古铜色皮肤。
这样的人在客栈中最是豪迈,一口气少说也能喝三碗酒。
小二收拾出一张空桌,赵荣照着掌柜身后的竹牌点了一只烧鸡、一盘蔓菁,一份青草腐,加上管够的米饭。
厨房出菜很快,盏茶功夫他就在临窗的第二排桌旁吃上了。
“常山那边近来有一位大侠经过,一路灭匪除盗,连带着衢州都安生了。”
“据说年岁不大,一人一骑,一身青衣,千里除贼。”
说话之人戴着仙桃巾,四五十岁的样子却因面部黝黑十分显老。
此时正与同桌之人一道吃酒八卦,表情甚是丰富。
“你才知道?”
同桌戴着半透明方者巾的大汉很是吃惊。
那黝黑显老的瘦汉子道:“我才从福州那边回来,还是路上听旁人说的。”
大汉得意笑道:“衢州附近的贼匪被杀散了,逃跑时有人大喊剑神。”
“剑神?”瘦汉子嘀咕一声,这名号在江湖上可是凤毛麟角,立刻反应过来:“难道是衡阳那位?”
同桌另一位戴着赤帻的八字胡中年笑着点头,徐徐说道:
“那肯定是潇湘剑神啊。”
“天下正道大派,若说最疾恶如仇的当数这位了,衢州附近据说一夜死了十八位江湖大盗,全是一招而亡。”
“了不起!”
“金华衢州一地的人可高兴坏了,恨不得请衡阳这位多走两趟。”
三人笑着碰了一杯酒。
这些大人物离他们这些江湖底层颇为遥远,但八卦起来那是相当美妙的下酒料。
“江湖上谈到黑木崖那位那是心惊胆战,可说起潇湘剑神一个个都要赞叹,近来有不少人模仿他的打扮行走江湖,足见大伙对他的佩服。”
赤帻八字胡中年说话间朝前边一指,笑道:
“你们瞧,那边不就有一个吗?”
同桌两人顺势望去,果见一个青衣少年负剑独坐。
三人又碰了一杯酒,笑着想说什么。
却都鬼使神差地朝那少年方向瞧去,心中生出一股疑惑的感觉。
唏.
他们吸了一口气,瞧着少年像是觉得他与周围人不同,不同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或许是太俊太扎眼了吧。
忽然,那少年侧头看向他们,三人这才收回目光。
他们才喝一杯酒,连下酒菜也没吃就又抬起头。
这次不只是他们,客栈中不少人都抬起头来,客栈二楼的人更是站到围栏边看热闹!
“格老子的你这小鬼作死得很。”
“哎呦~!”
一道川西口音过后,便听“砰”的一声,跟着就是哀嚎声与打翻长凳的声音。
地上被打倒的人倒也坚强,翻了一个滚捂着肚子作虾米状,脸上冒着冷汗又怕又怒。
他的衣服破了个大口子,身上有一股铁器炉火的味道,头发还有砂灰,一看就是永康本地负责起炉、浇铸、落砂的铸铁工。
“几位大爷,你们搞错了,我没偷过你们的东西。”
他被打入客栈,周围也有武林人站起来皱眉看着门口。
店小二很想把这些恶客请出去,可门口那几位一个个挎着长剑,表情很是吓人。
他们头缠白布,一身青袍穿着无耳麻鞋。
“师弟,可是这杂毛狗?”
负责监视福威镖局浙江分局的青城弟子马向慎是本地的领头人,此时却对问话之人露出恭敬之色。
“罗师兄,我前晚瞧了那人一眼,与他身形样貌很是相似。”
罗人杰闻言点头,恶狠狠地盯着那汉子,“你莫要装蒜,趁早说清你有什么企图,否则我的手段可是辣人得很。”
一旁的于人豪见到周围有人想站出来打抱不平,他立刻拔出长剑朝那被他们盘问的人刺去。
客栈内响起惊呼声,还有人喊“住手!”
很快这些声音就停下了,于人豪的松风剑法刚劲轻灵,把那人衣衫刺得条条烂开却不伤他。
一来想逼迫此人用出武功,二来想震慑周围宵小。
果不其然,这手松风剑法一出,管闲事的人就要掂量掂量自己了。
青城派松风观在川西乃是一霸,此地有六名青城弟子,已经不是寻常江湖人能招惹的了。
那人吓得往后连退,哪里会什么武功。
“大爷,小人一直随师傅打铁,也许有贼人长得与小人很像,但小人从未见过几位大爷,更不敢偷东西。”
“那你为何见了我们就跑?”
“小人害怕,这才逃跑。”
于人豪面色一冷,他察觉到此人不会武功。
没找到正主,他心中有一根恶刺没拔,自然有一股恶气。
一旁没有出手的罗人杰与他一般,骂了一声又一脚踢去。
他留了力道不把人踢死,却也想发泄一番。
打铁汉子往后一倒,就要砸翻一边桌凳,突然被人从后按了一把,身体一下子稳在半空,如靠到墙壁上。
却是一只手将他扶起。
他抬眼看到坐在长凳上的青衣少年,想要道谢,话没出口那六人已经压上。
“格老子的果然有同伙。”
“臭小子,是你偷了老子们的东西吧?”
罗人杰喝骂,客栈中人都听到了。
但那青衣少年安然夹菜,像是压根没听见他的话。
顷刻之间,青城第四秀就被激怒了。
“找死!”
罗人杰拔剑出来发泄火气,他见对方负剑在侧隐隐不凡,于是手上招法不存试探,只有狠劲。
松风剑法,如松之劲,如风之迅。这一剑比方才于人豪的几剑都要快。
“小心!”
客栈中不少江湖人看不下去了大声提醒,还有人操起兵刃准备上前帮忙。
“啊~!!”
只听一声惨叫响彻客栈。
青城第四秀长剑落地,左手急忙抱右手吓得连退数步打翻桌凳,鲜血嗒嗒滴下来满脸都是痛苦!
周围人目瞪口呆没看清楚怎么回事。
只见那青衣少年手朝桌面轻轻一拍,桌面筷笼中飞出数枝木筷,跟着眼睛一花,听到数声嗖嗖声响!
“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剩余五名包括青城第三秀在内的弟子,全都抱着肩膀哀嚎。
那木筷宛如飞刀,嵌入他们皮肉之中!
出剑冒犯的罗人杰最惨,此刻鲜血淋漓,手掌整个被筷子扎穿。
喧闹沸腾的客栈,几乎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高手!
根本不用谈高明的内力眼力,这是他们连动作都瞧不清的罕见大高手!
一些消息灵通之人瞧着青衣少年的打扮,只是猜想,便让他们一瞬间兴奋得面红耳赤。
“你”
于人豪“你——”了半天,他蛮横嚣张惯了,本能想要放狠话。
但此刻肩膀上的疼痛,惊得他连狠话都不敢说。
“你你是何人?”
他问话中带着一丝颤音。
众人瞧见,那青衣少年还是吃菜,不屑回应这几人的话。
青城弟子见状心中又恨又怕,却屁都不敢放一个。
受伤最重的罗人杰也一声不敢吭。
他们互相示意,慢慢朝客栈外边退。
“慢着”
年轻至极的嗓音叫几人如芒在背,如施了定身术,闻声一动也不敢动。
“你们丢了什么东西?”
于人豪闻言面色一变,他瞧着那张俊逸非凡的少年面孔已经猜到其身份。
生怕他掺和这事,于是开口道:
“丢了一些金银。”
闻听这话,少年沉默几秒忽然看向客栈门外。
就在这时
青城弟子见到,客栈外看戏的人群轰然乱成一团,一名瘦削汉子疯狂挤出,朝着人多的地方发足狂奔。
这人轻功之高,甚至不输他们的师父余沧海!
这时,青衣少年朝客栈外指了指:“偷东西的人已经跑了,你们几个打错了人,想一走了之?”
青城弟子听他这么说,一个个背后发寒盯着客栈外。
被这种高手暗中盯上竟不自知!
其中三人还算懂事,掏出了数锭银子。
赔给那打铁汉子,又赔客栈损耗,还将那一桌饭菜会了账。
六名青城弟子忧心忡忡逃出客栈,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路人嘲笑喝骂他们也不再回头。
“多谢大侠相救!”
打铁汉子颤抖地喊了一声,众人见青衣少年忽然伸手朝打铁汉子腰背一按,原本他像虾米一样躬着的身体又直了起来。
汉子吸了一口凉气,腰腹上痛感大减。
他激动地跪倒要谢,青衣少年将他扶住,之后搁下碗筷朝客栈外走。
众人连忙给他让出道路,又一路行注目礼,仿佛多看上一眼都是大赚。
店掌柜笑着大喊:“大侠您慢走~!”
店小二也吆喝着“送大侠!”
等青衣人影从客栈中消失,失去了那股莫名气场的压制,整个客栈如同一锅煮开的沸水。
“那那难道是?!!”
之前一起讨论的黝黑显老的汉子与两位同伴表情精彩,三人不约而同拍桌大喊:“是潇湘剑神!”
赤帻八字胡中年痛心大叫:
“我眼瞎啊!方才还聊起这位,没想到人在当面,我竟然认不出来,实在给我们浙中武林丢脸!”
他叫了一声,连喝三碗酒。
戴着半透明方者巾的大汉则一脸欣喜:“我们与潇湘剑神同坐而饮,这是何等际遇啊!”
“上次我一兄弟说他遇到追杀天王老子的峨眉派高手松纹道人,于是大吹特吹。”
“哈哈哈,就是峨眉派掌门金光上人在这位面前,那也是碌碌无奇。”
“不错不错!”
八字胡中年也笑道:“天王老子遇到潇湘剑神,敢慢上半盏茶逃跑,那都算他胆子大,哈哈哈!”
也有人欣喜赞叹:“一直听闻这位大侠满身正气,今日得见,果然如此啊!”
“可惜那几个人手段稀松,根本不配赵大侠出剑,真乃遗憾~!”
这位壮汉喊着“遗憾”,于是抱起酒坛子满饮下去。
旁边一人宽慰道:“欸,兄弟不必如此。”
“等闲之辈哪里值得赵大侠出剑,至少要凑出八名魔教长老,十八绿林大盗,才勉强窥见赵大侠半寸剑光。”
“……”
客栈热闹非凡,外边听到传闻的江湖人不断涌入。
客栈掌柜痛心疾首,今日大赚一笔,却恨自己准备的藏酒不够。
“掌柜的,青草腐也没了。”
听到店小二的话,那掌柜眉头一皱:
“以后不要再喊青草腐,这菜改名剑神腐,剑神吃了都说好,听到没有!”
……
“啊~!”
一间院落内,罗人杰在同门的帮助下拔掉了手上的木筷。
于人豪等人肩膀上也缠着白布,一股子膏药味。
“这人怎会在此?”
“格老子的,这个仇老子记下了。”
“衡山派的人果然可恶得很。”
“等我们练得真正的辟邪剑法,再找他算账!”
他们操着川西口音一顿大骂,于人豪道:“难道偷走剑招的真是客栈外的那个高手?”
“很有可能,他在外边窥伺被雁城那小子发现了。”
罗人杰手上也缠好伤药,吸了一口气道:“那些辟邪剑招只是福威镖局的花架子,这样的高手偷回去又有什么用处?”
“难道.”
罗人杰面色一变:“难道此人也盯上了辟邪剑法?!”
“这可不妙,他在暗处我们一直没有察觉,”于人豪浑身一寒,“岂不是与我们暗中盯着福威镖局如出一辙?”
“赶紧报告师父!”
他们一商量,便趁着夜色飞鸽传书。
这个年关,他们不用再像往年一样返回松风观。
师父已经准备动手,今年就会收下林镇南的礼物,此时密切盯着浙江福威分局的动向便好。
……
永康城西。
一栋融于街巷的小楼内,瘦削的汉子正惊悚讲述今日打听到的消息。
“你确认没有看错?”
瘦削汉子身边还站在两名黑衣人,眼中各都闪露寒芒。
“不可能错。”
瘦削汉子咬了咬牙:“他杀了我师父,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听他话语中带着怒火,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立刻安抚:
“白板兄的死我们也很痛惜,但眼下只凭我们三人之力”
后面丧气的话就不必说了。
另外一名黑衣人声音尖锐:
“这小子狡猾无比,今日你被他察觉,他即便没有追来,心中也会有疑心。我们暂且安歇几日,万不能被他顺藤摸瓜查到福威镖局头上。”
“一旦这小子掺和进来,那也是麻烦无比。”
“不错。”
一人话落,另外一人忽然拔出剑来在院中施展出一套剑法。
他内力浑厚,此刻气贯长剑,行剑之间迅猛有力。
若是林镇南看了,都要大喊神奇。
可是院中使剑之人却眉头紧皱,满脸疑光:“这剑招平平无奇,远不如本派剑法。”
“只这些招法怎可能敌得过长青子?”
瘦削汉子也道:“我也没瞧出奇特。”
那稍微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越是如此便越是诡异。”
“说明这些剑招定然只是虚的,真东西不在这里。”
“不错!”
“钟师弟与丁师兄早到了福州,希望他们能有所斩获。”
说到这里,另外一名黑衣人冷哼一声:
“向问天吸引正邪两道的人也下了福州,连丐帮、昆仑派、崆峒派,峨眉派的人都来了,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因为这批人出什么岔子。”
“放心吧,左师兄已经交代过了。”
“不挑个好时机是不会动手的,要动手便是雷霆手段,这个年关丁师兄他们绝不会惹出风波。”
“好。”
……
赵荣在永康歇了一晚上,第二日入了处州府。
路上顺手除了两伙强人稍有耽搁,但缙云离永康不算远,他赶在日落前入了城。
再朝南走一日便到丽水。
他已经闻到百药门的药草味了。
在城门口处,赵荣牵着缰绳放慢马速,心中还在盘算昨日的怪事。
看青城派那些人的样子,不像是丢了金银那般简单。
还有高手在暗中窥伺他们。
木高峰?
显然不是。
他神思飞动,忽然想起方生大师提到的莆田少林寺之事。
不管是青城派还是红叶禅师秘录,都与福威镖局有关。
想到此节,他立刻将马勒停。
不对!
若在莆田少林寺放火之人就是盯着青城派的人,那岂不是说他们已经察觉到了渡元和尚的秘密?
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势力比青城派大,又敢在莆田少林寺乱来
赵荣将各股势力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最终锁定到太室山胜观峰上。
是你吗?左大师伯
他站在左盟主的角度不断盘算,想象此时嵩山派的处境。
越想,心下越是清晰。
与左冷禅相比,余沧海只是小把戏。
若是左大师伯领悟了人生妙谛,那可不是什么美事。
赵荣想到此时青城派的动作,余沧海定然还没动手。
若真是嵩山派在盯着青城派,说明他们暂时也不知剑谱在哪,不敢轻举妄动。
道理如此,但心中还觉得不妥。
于是,他一进城便来到一家书肆。
花钱借用笔墨写下一封信,之后送到信客手中寄往福州。
先隐晦给林镇南一个提醒,别一点防备没有。
寄信之后,心下稍安,在城内寻了家悦来客栈住下。
晚间,赵荣用了饭便在房中盘坐练功,继续研究无形化有形。
这是一门高深学问,极耗精力。
屋中点着一盏油灯。
夜色已深,接近亥时。
忽然
一阵严冬寒风吹入悦来客栈的院井,树叶飒飒响动!
伴随这阵响动,有一道轻微的脚步声踩在其中。
来人轻功不俗,是个高手。
不过,这并不能瞒过赵荣的耳朵。
极为轻微的脚步声,像是一只野猫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那样轻盈。
赵荣想到了百药门两位刺客的轻功手段,不由露出一丝冷笑。
他手一伸,掌风压灭房内灯火。
黑暗中,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正是朝他这边走来。
以百药门的把戏,接下来就是一阵迷烟了吧。
赵荣双目凝视在窗扇上,等着窗纸被捅破。
诸掌门,你可真是该死啊。
他心下正在审判百药门,忽然.
窗户边传来一声异响。
跟着响起了一道细细柔柔的少女声音。
却是隔着窗扇朝赵荣问道:
“小公子,你方才是在挑灯看书吗?”
赵荣愣了瞬间,回应道:“看累了,正要歇息。”
那女声“嗯”了一下,又道:
“万里风霜,夜深人静,一人看书又孤又冷.”
她的话音细细的,颇为柔媚:“公子,小女子暖暖的,我进来陪你看书好吗?”
赵荣笑了,一边去拿火折子一边问:“你可是狐狸精?”
“呸~!”
女子娇嗔一声,简直叫人骨头都要酥软:“甚么狐狸精,公子说话真不中听,小女子是那山中狐仙哩。”
“公子怕狐仙吗?”
赵荣笑意更浓,不答她的话。
他吹起火折子将油灯点上,一手举灯,一手掀开窗扇。
灯光一照,一张楚楚动人的娇俏脸蛋跳动在灯火下,她调皮又妩媚地朝他眨了眨眼。
少女靠近窗,草木花香幽幽如春。
她慢慢贴近,轻吐一口气,吹灭了赵荣手中的灯盏。
“好阿哥,别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