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山的家酿果酒后劲很大,陈汉升又喝了不少,不出意外的醉了,说话大舌头,走路打着晃,好在没有喝酒的王梓博可以背着他回去。
从大伯公家里出来时,新郎特意送出门,鞠躬表达感谢:“谢谢大学哥,晚上来我屋头喝酒。”
“不,不喝了。”
陈汉升胡乱的摆摆手:“这酒太他妈醉人,改天你有机会走出大山,我再请你喝酒。”
“阿爸,不让我出去。”
年轻的新郎有些难过,他晓得陈汉升和王梓博是从外面来的,眼里有着憧憬。
陈汉升笑笑没说话,王梓博看了一眼自己好友,陈汉升无疑是可以帮到这个新郎的,他完全有这个能力。
这种时候,如果陈汉升挥挥手说道:“我叫陈汉升,春节后来建邺的财经学院,我可以带你看看这繁华世界。”
说完再丢下一张名片,那真是装逼感十足,妥妥的电视剧桥段啊。
不过,陈汉升只是拍了拍王梓博大头:“还不走做什么?得儿驾!”
“这就走了?”
王梓博有些不确定,这么好的机会,不装逼实在可惜了。
“你要留下过夜?给老子驾!”
陈汉升呼着酒气喊道。
王梓博这才迈步离开,心想小陈的想法总是那么难以捉摸,我以为他很看好新郎官,还上去帮忙挡酒,结果拍拍屁股一点不留恋的离开。
沈幼楚跟在旁边,不时用毛巾擦着陈汉升脑门的汗水,这种家酿果酒加了一些山里的补品,陈汉升身体底子又不错,零下的天气硬是喝出了汗。
小阿宁带着狗子,一路蹦蹦跳跳的缀在后面。
……
回到家后,王梓博看到婆婆还是像以前那样,安静的坐在院子里的木凳上,手里拄着拐杖,拐杖的握柄已经被摩挲的光滑锃亮,大猫乖乖的趴在脚边。
婆婆既没有去参加婚礼,看到陈汉升喝醉了也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缓慢的瞧了瞧,然后又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那些层层叠叠的云朵里仿佛藏着岁月的回忆。
她似乎就像一个隐藏的高人,很少有情绪表露,最开心的时候,大概就是看到沈幼楚平安回家吧。
“婆婆会不会那些武学秘籍呢?”
王梓博心里嘀咕一句。
“婆婆。”
小阿宁乖巧的扑在婆婆的腿上。
婆婆轻柔抚摸着阿宁小小的后背。
“放,放我下来。”
这时,一路上哼哼唧唧要呕吐的陈汉升,突然拍了拍王梓博的后背。
王梓博问道:“你不休息吗,沈幼楚给你打水洗脸了。”
陈汉升摇摇头:“我给婆婆带了个礼物。”
“什么礼物,补品吗?”
王梓博问道:“我都没看到你买啊。”
“不是。”
陈汉升落地后有点站不稳,王梓博扶着他一步步走向婆婆。
沈幼楚端着一盆清水过来,她有些疑惑陈汉升要做什么,阿宁也仰着小脸,大眼睛扑闪闪的眨着。
“婆,婆婆,今天你没去参加婚礼,但是我没忘记。”
陈汉升先是摸摸皮夹克的右口袋,好像没找到,又摸摸皮夹克的左口袋,还是没找到。
最后,陈汉升突然大笑一声:“找到了!”
他从牛仔裤口袋里“唰啦”掏出一颗红色的喜糖,王梓博结果凑近了一看:“我以为是什么仙丹妙药呢,你咋咋呼呼的,好像高射炮打蚊子。”
这种水果喜糖质量一般,现在港城那边结婚,稍微上点档次的都用金丝猴了。
“不是仙丹妙药。”
陈汉升醉醺醺地说道:“可是,你想到了吗?”
“喜糖而已,婆婆要是爱吃,我现在就可以跑回去拿几十颗。”
王梓博反驳道。
“切,那就是没想到嘛。”
陈汉升用不太灵活的手指把纸皮撕掉,喜糖被压得太久,已经断成了两截。
“吃,吃颗糖,沾沾喜气。”
陈汉升呼吸着浓烈的酒气,举着半枚喜糖送到婆婆嘴边。
婆婆完全没想到,陈汉升居然会想到给自己带喜糖,她脸上的皱褶都挤在了一起,厚重的眼皮耷拉着,看着陈汉升脸上的孝顺和真诚,张开嘴巴把半截喜糖吃下去。
小阿宁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刚才自己明明吃了很多,不过觉得这枚特别的与众不同。
“婆婆,甜不甜?”
陈汉升蹲在地上,仰着脸问道。
很少说话的婆婆点点头:“甜嘞。”
小阿宁听了,“扑哧”一声就笑了:“婆婆爱吃糖。”
沈幼楚也笑了,温婉迷人。
王梓博本来气鼓鼓的,后来莫名其妙的也笑了。
婆婆呢,最后也笑了起来,有种特别的情绪在洋溢。
“婆婆,还,还有件事我要和你讲。”
陈汉升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沈幼楚贴心的过来搀扶,陈汉升注视着身边这个女孩,半晌后轻声说道:“她在学校里抬头了,您知道吗?”
婆婆愣了一下,默默看着陈汉升和沈幼楚。
王梓博听不懂这个意思,小阿宁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凝重。
陈汉升涨红着脸,稍微有些激动:“您不是担心她太漂亮,所以一直让沈幼楚低着头嘛,现在完全不需要了,沈幼楚可以随便抬头,没人敢在她面前耍流氓,就连吹口哨的都没有。”
“这一切。”
陈汉升拍了拍自己胸口:“我完成的,她不会再被人瞧不起,也不用再那么自卑,她以后的生活我……呕,呕,呕。”
这句话没说完,陈汉升突然吐了起来,喝这种后劲大的酒,不适合情绪波动。
陈汉升“哇啦啦”吐了一堆,中午吃的全部吐光了,胃水都吐出来不少,沈幼楚在旁边帮忙顺气和擦嘴,桃花眼里又是心疼又是责备。
陈汉升吐完后,身体开始舒服,不过意识逐渐模糊。
“不,不说了,我要睡一下。”
陈汉升喘着粗气找床,沈幼楚扶着走到自己房间,她要自己照顾才安心。
好在沈幼楚平时都是带着小阿宁睡觉的,这张床也够大。
正在帮陈汉升脱鞋子时,阿宁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声音里带着哭腔:“阿姐,婆婆哭了。”
沈幼楚一听,赶紧把被子盖在陈汉升身上,匆忙跑到院子里。
婆婆真的哭了,她看到沈幼楚,哭的更伤心。
“婆婆,你为撒子哭嘛。”
沈幼楚帮忙擦眼泪,自己却也忍不住落眼泪。
“我不是难过的,我是高兴哟。”
婆婆用粗糙而干瘦的双手握住沈幼楚:“当初你父母走的早,你又长得漂亮,性格又憨厚,我担心你出去被坏人欺负嘛,就说你不许抬头。”
“可是天底下,哪过家长愿意让子女低头,哪过家长愿意让子女吃苦,哪过家长舍得哟……你命苦,我也在作孽哟。”
婆婆这一哭,好像把心底深藏的想法全部说出来了。
“婆婆,我没有被人欺负。”
沈幼楚摇摇头,晶莹的眼泪从白皙的脸蛋上甩飞,一颗颗摔落在地上,狗子和大猫都没有再调皮,安静的注视着自己的主人。
“我在学校好的很,每天上课和打工,就是会挂念婆婆,小陈对我很好,他都舍不得我自己回家。”
沈幼楚不断擦掉婆婆的眼泪。
小阿宁也在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不过婆婆和阿姐哭了,她就绷不住眼泪了。
“我晓得,去年他第一次送你回来,我就晓得了,否则人家怎么可能几千公里送你回来嘛。”
婆婆吸了吸鼻子,伸手双手捧着沈幼楚的脸蛋:“只要你过得好,婆婆现在死了都安心了。”
王梓博看着抱头痛哭的祖孙三人,自己眼泡也肿的厉害,他不由自主的想起父母了。
小学时爸妈卖咸菜,尤其喜欢沿着街边,这样生意好一点,不过王梓博觉得太丢人了,因为放学总能碰到他们。
终于有一天,自己忍不住和父母吵一架,骂他们没有用,不能像小鱼儿或者小陈那样,爸妈都是政府双职工,老师都会另眼相看。
那天晚上,父亲打了自己一顿,母亲默默在房间里垂泪。
后来,那条街上再也看不到卖咸菜的父母了,尽管那条街的生意最好。
“我真是个混蛋啊。”
王梓博越想越难过,走到门外开始掉眼泪。
不过,始作俑者的陈汉升,睡得迷迷糊糊好像在做梦,双脚还在不自觉的摆动。
“没吃饭是不是,捏脚怎么一点力气没有呢,我下次不来你家会所了啊,用力安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