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要澄清一点,此次粮库纵火,并非敌人所为,而是有人倒卖粮库粮食,数量巨大,为避免暴露,所以设计了这一切,准备一把火烧个干净。”
当李卫东这话一出口,屋内明显嗡的一声。
任谁也没想到,李卫东说出的答案竟是这个。
毕竟一开始,大家都笃定了是敌人所为。
杀害三名库管,焚烧粮库。
如果不是敌人,谁会这么残忍?
而且外面的动静无疑也说明了这点,有敌人在推波助澜。
他们也想过,粮库内肯定有内贼,内外勾结,才能做到这一切。
所以任由李卫东先清查粮库的所有人员。
可,怎么查着查着,就成了自家人所为?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打粮库的主意?
“李组长,我想问一下,你说并非敌人所为,有证据吗?”
终于,一个领导左邻的男子开口问道。
“有,先由陈侠副组长给各位领导说一说过程。”
李卫东点点头,并未自己介绍,而是把陈侠给推了出来。
本来,陈侠只是跟着来打个酱油,也不认为会有自己的事情,能露露脸,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但没想到,李卫东直接把他给推了出来。
有那一瞬间,他脑袋甚至一片空白。
好在,多年的公安经验还是让他迅速冷静下来。
他知道,这是李卫东给他在领导面前展现的机会,像这样的组长,到哪里去找?
想到自己先前还觉得李卫东有点偏袒梁文龙,他就羞愧不已。
这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朝着李卫东投去感激的目光,他深吸口气,开始介绍起来。
“在李卫东组长的要求下,我先是带人追查汽车跟维修班的人员,最终在门卫处找到一个名叫陈飞的驾驶员,他在年三十当天下午有开车进出粮库的记录。
并且通过审讯得知,当时陈飞通过两包烟,让门卫并未对他的车进行检查。
而后在他的卡车车厢内部,我们也找到了有人员残留过的痕迹。
如此可以断定,纵火之人必定是由他带进来,然后藏在汽车维修间内,等深夜后,携带那边的汽油来到仓库。”
“刚开始,我也认为这个陈飞是潜伏在粮库的敌人,但随后,经由组长提醒,我找来一名老库管,在对粮库烧毁粮食残渣检查过程中发现,被烧毁的粮食数量跟记录中,明显对不上,要少了很大一部分,三个仓库加起来,至少也有二十万斤。
那么,消失的粮食去了哪里?
如果真是敌人所为,他们难不成还能凭空把粮食带走?
也因此,我们怀疑这次纵火案,并不简单,可能真相并非我们所看到的那样。”
伴随着陈侠的话,在座众人脸色都有了明显变化。
这里没有人是傻子。
当一件事情透着反常的时候,里面必定有问题。
此刻,毫无疑问,那消失的粮食,就是关键所在。
“然后呢?你们抓住这个叫陈飞的驾驶员,他把一切都交代出来了?”
又有人问道。
“不,实际上,当我们的人赶到陈飞家中的时候,就已经晚了,陈飞早就离开家,下落不明,可能是逃了,也可能是被人灭口。”
陈侠继续回答。
“那你们又是怎么锁定的幕后之人,难不成粮库中,还有对方的人?”
这个问题其实问的有点没水平,如果真有人倒卖粮库的粮食,单凭一个陈飞,肯定无法做到,必定有一条线,能够将所有的问题,都串联起来。
但是,面对这个问题,陈侠却不好回答,因为他并未参与其中,只能看向李卫东。
“领导同志,正如您所说的,粮库中的确还有对方的同伙,我看不妨由梁副组长来给大家介绍吧,毕竟从抓人审讯,到抓获幕后之人,都是他一手为之。”
李卫东左手推完陈侠,右手又把梁文龙给推了出来。
仿佛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破获这件纵火案,全都是两个副组长的功劳。
顿时,众人的目光又落到站出来的梁文龙身上。
想要进步的梁文龙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便直接介绍起来。
“组长发现仓库的猫腻后,便让我调查了三个仓库的出入库记录,然后我发现,从三年前开始,那边的出入库便由一个叫田勇的干事负责,不过真正做主的却是粮库一名副主任,但他半年前已经调到津门那边。
而那三名已死的库管,更是查明跟田勇有密切往来,曾多次主动要求换班,几乎都跟驾驶员陈飞运输粮食进出的日期吻合。
经过对田勇的审讯,我们从他口中得知,三座所谓满仓的仓库,实际上只有一半的储粮,对方利用提高地基,搭建木板等手段,瞒天过海,制造出粮食满仓的假象。
这也让我们更加有理由相信,此次纵火不简单。
随后,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我们锁定了一个嫌疑对象,对方掌控数个黑市,悄悄兜售粮食,时间长达三年之久,恰好跟粮库这边的变化吻合。
因为此案影响太大,再加上对方身份特殊,为了避免更大的麻烦,我们只能在还没有掌握充分证据的情况下,将其抓捕。
只是,对方被抓捕后,仍旧负隅顽抗,并且嚷着……”
梁文龙终究做事缜密,将前前后后,全部都考虑到了,不留下半点把柄,顺便还告了一记刁状。
光凭这一手,就让李卫东明白,让他负责抓捕高阳,做对了。
“什么叫没有掌握充分证据?先不说时间巧合,光凭他敢在黑市售卖粮食,就必须要抓,甚至还要好好查一查,他的粮食到底是哪来的。
另外,你说他身份特殊?还一个劲的叫嚷?说说他是怎么特殊,怎么嚷的。”
领导右手边一人冷冷的说道。
“此人名叫高阳,人称阳爷,今年三十五岁,其本身不算什么,但他的父亲是……”
梁文龙犹豫了下,说出一个人名。
“阳爷?好大的架子,还当现在是旧社会吗?我们现在有些同志忙于工作,往往就会忽略对子女的教育,这个是要不得的,修身养家治国,连家里人都管不好,凭什么管好更多的人?
至于你说的高某某同志,不用担心,回头我亲自跟他说,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这次纵火案彻底调查清楚,期间不管涉及到谁,绝不姑息,如果有人找麻烦,我给你们撑腰。”
这次,说话的是领导,声音铿锵有力,但隐隐的,也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夹杂的火气。
有时候,自己人作恶,更加令人生气。
“是。”
李卫东三人立即挺直身体。
这就等于拿到了尚方宝剑,最后一个难题也随之解决。
至于那位阳爷,能不能抵挡得住审讯,李卫东一点都不担心。
越是对方那样的人,意志力越是强不到哪去,褪去他显赫的身份,甚至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面对专业人员的审讯,又怎么可能抗住?
李卫东之所以现在就拉着两人来汇报案情,就是因为对方的身份,顺便让领导们心里有个数。
实际上,先前在等待梁文龙汇合的时候,李卫东便遇到过被关进审讯室的高阳,他当时随口问了一句粮库纵火一事,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所以,即便提前跟领导们汇报,也不存在弄错的情况。
因为高阳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招供了。
要是没有这点把握,李卫东也不可能直接跟领导汇报。
三人离开会议室,陈侠首先忍不住,对着李卫东说了声谢谢。
随后,梁文龙也是如此。
他们很清楚,这次的机会到底多么难得。
或许,领导们不会记住他们的名字,但只要有这么一个印象,就足够了。
尽管最大的好处被李卫东给攫取,但两人却没有半点怨言。
甚至觉得是理所当然。
毕竟李卫东虽然只是坐镇粮库这边,但真正提供方向,锁定目标的,却是他。
否则真要让他们两个来,这会说不定还被牵着走。
哪能三级跳一般,直接把最终目标给抓获?
他们或许是冲锋在前的大将,但李卫东却是运筹帷幄,不可缺少的那个。
对于高阳的审讯,由李卫东亲自负责。
他倒不是信不过梁文龙跟陈侠的本事,而是更相信自己。
尤其是,他很好奇一件事情。
以高阳的性格,还有表现,根本不可能制定这么周密的计划,而且还是长达三年,没有出现过任何纰漏。
所以李卫东怀疑,在其背后,必定还有一个真正的高人。
这样的人如果放任在外,绝对如芒在背。
因此,他必须要尽快将其挖出来,并且抓住。
否则一旦被对方察觉到风头不对,必定立即逃跑。
审讯室内,当李卫东见到高阳的时候,对方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再度用抹布塞上。
屋内除了吴旻,还有几名持枪的公安,就连门口也是如此。
李卫东示意了一下,吴旻立即将高阳嘴里的抹布给扯下来。
“我是大院的,我爸是高某某,你们这些公安没权利抓我,还不赶紧把爷给放了。”
恢复说话自由后,高阳又开始不知死活的叫嚷。
“爷?阳爷?都到这里了,难道你还以为你爸能救你?倒卖粮库里的粮食,事后更是一把火给烧掉,并在外面散布谣言,别说你亲爸,就算你干爸加起来,也救不了你。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现在只有坦白这一条路,否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
李卫东坐下后,不紧不慢的开口。
陈侠则抢过记录员的活。
准备近距离学习一下李卫东是怎么审讯的。
他对此真的好奇,或者说眼馋很久了。
如果他能学会这份本事,那今后还不是横着走?
“吓唬爷?告诉你,爷长这么大,最不怕的就是吓唬,有本事你们继续关着爷,看回头有没有人把你们这里给拆了。”
高阳嘴上不服,但却分明透着心虚,典型的色厉内荏。
他这表现别说骗过李卫东,就连旁边的陈侠都嗤之以鼻。
“高阳,你是怎么想到从粮库倒卖粮食的?是谁在帮你出主意?”
李卫东干脆直接问道。
“没人给我出主意,爷就看上这里的粮食了,你能怎么着?”
这次,李卫东没惯着他,直接朝吴旻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即上前,冲着高阳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你是谁爷呢?这会还敢称自己是爷,你是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
其实,吴旻也早就听的不耐烦了,现在得了李卫东的命令,那大嘴巴子,可没少使劲,手都麻了。
高阳显然没想到对方会殴打自己,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打过他呢。
“爷……”
“啪!”
“爷……”
“啪!”
刚开始,高阳还有点死鸭子嘴硬,可接连被狠狠的扇了耳光后,终于不敢了。
“现在可以好好回答了吧?是谁在背后给你出主意?”
李卫东见对方终于老实了,才接着问道。
“没人给我出主意,都是我自己想的。”
高阳摇头,嘴里的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主要是脸已经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嘴角也有鲜血流出。
他之所以不出卖对方,倒不是有什么感情,而是他知道对方的本事,只要对方还逍遥在外,以他对对方的恩惠,必定拼死也会想办法把他给救出去。
反之,如果他这会把对方给卖了,那就等于少了一个希望。
更关键的是,对方几乎熟知他的一切,掌握着他所有的秘密,一旦对方被抓获,他才是有死无生。
就算他老子,也保不住他的性命。
哪怕是为了自己小命着想,他也不可能出卖对方。
“对方多大?三十?四十?还是五十?”
“长得什么样子?胖子还是瘦子?高个还是矮个?”
“对方住在哪里?东城?西城?”
“那边距离你家多远?三里?五里?”
“东顺胡同?东来胡同?帽儿胡同?”
审讯室里,李卫东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人应接不暇。
而且,他压根就没等对方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已经跳到了下一个问题。
仿佛只是他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旁边,陈侠已经把记录的活让了出去,这让他怎么记录?
更关键的是,他本来想学学李卫东是怎么审讯的,结果,眼睛看到了,耳朵听到了,但脑子却反应不过来。
这是审讯?
你家审讯都是这样玩的?
不仅仅是他,梁文龙,吴旻,或者其余的公安,也全部满脸茫然。
这算什么?
好在,先前他们也见过李卫东在广场上审讯过那些职工,跟眼下的区别无非就是,当时那些职工是回答了问题的。
可高阳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呆呆的瞪着李卫东。
所以才显得有些诡异。
很快,李卫东的问题已经全部问完。
而高阳也终于反应过来。
他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李卫东,真以为这样随便问问,他就会回答?
甚至他已经脑补出李卫东为什么这么做,肯定是顾忌他老子,所以不敢对他动用什么酷刑,眼下这些问题,无非就是走走过场。
既然这样,那他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表情也开始有恃无恐起来。
同时,他还看了一眼吴旻,刚刚对方扇了他几个耳光,他记得清清楚楚。
等出去以后,必须要狠狠的报复回来,让对方知道,敢扇他阳爷耳光,还没事的人,还没出生呢。
也就是这时,李卫东突然看向那名记录员。
“记录!”
“抓捕对象,男,四十到五十岁之间,长相瘦弱,留须,居住在帽儿胡同,独门独院。”
那名记录员先是一呆,随即快速的在纸上写了起来。
而旁边,高阳早已目瞪口呆,满脸骇然。
因为李卫东说的这些,完全跟符合陈师爷的特征,要不是李卫东没说出陈师爷的名字,他都以为对方会他心通,能够窥视到他的想法。
可即便如此,他也充满了骇然。
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么隐秘的事情,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猜的?
不可能,如果是猜测,不会全部都猜对。
那么早就出知道陈师爷了?
可如果这样,对方干嘛还多此一举,直接去抓人不就行了?
那总不会是刚刚那些他没有回答的问题,让对方知道的这一切吧?
别说高阳百思不得其解,就连梁文龙,陈侠等人,也都一脑门子问号。
尤其是陈侠,他刚刚就学着李卫东的模样,一眨不眨的盯着高阳,就连那些问题,他也都听到了。
怎么他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而李卫东就能说出这么详细的特征?
大家都是一个脑袋,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等记录员记录完,李卫东也感受到高阳的反应,再次验证了自己的判断。
如今,他的感知越来越敏锐,只要提出问题,并且给出对方选项,那么他就能够通过对方的情绪判断出,哪个是正确的。
甚至都不需要对方回答是,或者不是。
比如说最简单的:你吃了?没吃?
当他以某种节奏问出来的时候,对方的情绪就会随之波动,本能的倾向于对的那个选择。
而李卫东便借此判断出,对方到底有没有吃。
而且他的声音,或多或少,也带了一点蛊惑催眠的味道。
所以才能达成这种效果。
这也让李卫东有了更多的想法。
或许以后可以专门研究一下这个,凭借他的强大感知,精神力,以及渲染力,催眠一个人,问题不大。
那样以后审讯起来,就更加容易了。
同时还能堵住别人的嘴巴。
毕竟奇人异事,自古有之,不是说你不相信,就不存在。
再加上他那一套微表情跟心理学说,谁还能质疑他?
“你们……”
李卫东不由的看向陈侠跟梁文龙。
“组长,交给我吧,我对帽儿胡同熟悉,就算把那一片翻过来,也给您把人逮到。”
陈侠第一个举手。
“好,此人很重要,要小心。”
李卫东点点头。
对于陈侠的能力,他还是很信服的。
与此同时,帽儿胡同,独门独院里。
一个跟李卫东描述的八九成相似的瘦弱男子,正站在院子里,似乎是在倾听外面的动静。
他便是高阳口中的陈师爷,也是一直给他出谋划策的高人。
“小六子还没回来?”
突然,陈师爷问道。
“没有,不过您不用担心,按照往年的规矩,阳爷那边这会正设宴呢,小六子肯定是忍不住多喝了两杯,顶多天黑就能回来了。”
旁边,一个青年回答。
明面上,他是陈师爷的侄子,用来堵住街坊的嘴巴。
实际他在这里就是为了保护陈师爷的安全。
两人口中的小六子则是专门往返传递消息的人员,对方是这边土生土长的娃,对周围一切都极为熟悉不说,也不会有人怀疑他。
“胡闹,去之前是再三叮嘱,得了信立即就回来,他这么下去,迟早会出事,等他回来,必须好好管管。”
陈师爷脸色一板,冷冷的说道。
“您放心,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青年很清楚,一旦眼前这位陈师爷决定的事情,有时候就算阳爷都不好说什么。
对于小六子,他也只能爱莫能助。
谁让你不听话了?
尤其还是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
“黑市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的是陈粮。”
青年说完,犹豫了下,忍不住问道:“叔,现在外头风声这么紧,咱们干嘛不先避避风头?万一公安临检,把咱们的粮食都没收了怎么办?”
“你懂什么,越是这种时候,才不能慌。正常情况下,外头缺粮,在黑市卖粮食的人,会放过这么好的发财机会?
趋利是人的本性,对于敢在黑市上卖粮食,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如此,你们贸然躲藏起来,不卖粮食了,那不摆明告诉别人有问题吗?
所以我才让你们准备陈粮,这样就算被没收,也不用心疼,还能洗脱嫌疑,不至于让人怀疑到咱们的身上。
等风头过去,再正儿八经的卖粮就是了。”
“叔,还是您高,难怪阳爷会这么器重您。”
青年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
就在陈师爷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院门直接被狠狠的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