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道理我不懂,就觉得他们有点缺德,”王二彪摇摇头,他其实没有多少文化,对很多事情,认识得都很粗糙和直观。
但是,底层劳动人民的智慧,那也不是可以忽视的,他提出了一个质朴的见解,“其实,就是因为他是外地的,在这儿咋折腾都行,本地人的话,总要讲个乡里乡亲,讲个脸面的。”
“这也是,”陈太忠点点头,他非常认可这个逻辑,用政法委内部人的话来说,就是:流动人口多的地方,短期行为必然会多。
流动人口就是外地人,短期行为就是坑蒙拐骗那些不能持久的行为,这是一个很现实的社会现象,在本地安家的人,要考虑做点短期行为之后,会不会被千夫所指,能不能立得住脚——国人在传统的社会中,要讲究个邻里关系的。
换句话来说,人口的流动,加快了物资、生活习惯的流转速度和尺度,加快了城市化建设,有其积极的一面,但是消极的一面,也很明显。
你居住在一个不属于你的城市,做一点略略出格点的事情,也没有父老乡亲指责你,等到富贵之日,必然会还乡的,外地做的那些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总之,陈太忠跟王二彪的一席话,收获是相当可观的,当然,DV里的存储卡,他是交给了对方,至于偷拍的,别说不交了,他都尽量不会使用——当然,不得已的情况下,改头换面的剪接都是必然了,那就不用多说了。
等陈太忠回去的时候,就是下午两点了,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眼下虽然立秋了,但是秋老虎毒得厉害,正是野泳的时候。
见他回来了,小董联系的那位,早就摸清楚了氧气瓶在什么位置,说不得又勾着现场的人去游泳——不得不说,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比较贴近水库中央,是个凸起部分,水质相对的是较好的。
跟着田甜和梁靓来的人里,有的人知道此次还有任务,有的人就只当是消闲了,所以,虽然水库边上的水,相较游泳池还要差一点,但是……既然出来玩了,就讲个开心和尽兴,何必在意那么都呢?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有四个男人下水了,其中两个游得不甚好,就在水边扑腾两下,另外两个,却是越游越远了。
游远的这俩,另一个是不明真相的,只是单纯地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不过,当他见到蓝游泳裤这位折腾得不亦乐乎,并且游得远比他好的时候,他决定屈服了,“再游都超过半里地了,我不陪你疯了。”
半里地说远也不远,不过二百五十米,岸上的视力可及,但是野泳可不是开玩笑的,有这样那样的风险,这位水性很不错,明白里面的风险,决定往回走。
但是另一个跟他相差无几的选手,似乎是发现,他已经退缩了,反倒是生出了卖弄的心思,在水面上玩起了各种花样,踩水、扎猛子、蝶泳、拍水什么的,一时间花样百出。
这位就觉得,你这人怎么这样,卖弄心思这么强呢,但是他可没发现,段天涯段老师在这个时候,凑到了一个年轻人身边,低声发问,“太忠,能开始拍了吗?”
陈太忠看一看附近两艘渔船,微微点点头,“拍吧,有人惦记上了,嗯……先用微型摄像机,等热闹的时候,你拽出炮来,他们都不会在乎。”
他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
在远处水里折腾的那位玩了半天,似乎是发现自己有点脱离群众了,于是折身向岸上游去,不过很遗憾,他在游到半中间的时候,体力似乎出现了问题。
于是他就开始挣扎,然后冲着两辆小船中一辆比较近的游了过去,而且使用的是仰泳的姿势,这是最节省体力的,有点经验的,一看就知道这位玩得有点过火了。
小船一见他冲自己游过来了,两桨下去,船就漂开了——开什么玩笑,我认识你吗?爬我的船?
“大哥,我没劲儿了啊,”这位倒也装得像,大喊一声,换个自由泳的姿势,又紧追两下,才黯然回头向岸上游去,终于在距离岸边五十多米处,噗噜噜地沉下去,再没命地挣动一下,终于不见了去向。
那两艘小船就一直若即若离地缀着他,见他沉下去了,才快速地划过来,“呦,这兄弟好像出问题了……要帮着救人吗?”
小董不知道操着哪里的方言,对刚才那艘船破口大骂,嫌船刚才划开了,那船一见这架势,二话不说转头划走,“我的船,我爱怎么划就怎么划。”
这些船之间也都认识,这艘虽然走了,却也不怕分不到外财,有徐老板主持公道呢——不是我把船划开,那位也沉不下去不是?
他走了,剩下那艘船就发话了,“要救人,就得赶紧了啊……五千块钱,给钱我救人,小本生意,概不赊欠。”
这他妈都成了生意?小董听得心里暗骂,脸上却是犹豫一下,“五千……出来真没带那么多钱,我大概就一千出点头。”
“搜他口袋啊,”这船夫倒是会出主意,他一指落水的地方,“他自己的钱救命嘛……什么,他没钱?你们不是还这么多朋友吗?”
合着船夫是看到了田甜、段天涯等一干人,又知道这些人是一起来的,于是坐地起价,临时将三千的救人费涨成五千了。
“这些人,我都不认识啊,我们就是一个旅游团的,”小董真会做作了,一边说他一边连连鞠躬,“大哥,麻烦您快点吧……喏,这是我的钱包,丢过去了啊。”
“少来,最少三千,你知道不,救人是很危险的事情?”船夫一边说,一边瞪一眼旁边一个正要脱衣服的年轻人,“救不好就要把自己搭进去了。”
“我真没钱啊,给您跪下了,成不成?”小董做戏做全套,满脸哀怨地跪下来,就是砰砰地几个响头,声音凄惨得有若杜鹃啼血,“我带着他出来,得带他回去啊。”
“没有三千,谁爱救谁救,”船夫不为所动,这时候,旁边就有人拿起相机拍了,不过就像陈太忠前一遭遇到的一样,人家根本不在乎——你随便拍嘛,我的船,我爱救就救,不爱救就不救。
不过,跟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没有路人下水救人,当然,这也不能说所有人都是冷血的,地广人稀的旅游场所就是这样,人分散得稀稀拉拉的——谁也喜欢个清净不是?
这边有人落水,等远处的人赶过来,基本上就没救了,上次那帮学生是命好,离陈太忠他们也就七八十米,他们尤其运气的是,邻居里有人水性不错。
段天涯等人见状,也拿出了小型DV,他们还是不敢把长炮拽出来,那样就太扎眼了,果不其然,那船夫见到比较大的摄影仪器,还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只是小董演得太像了,他终于释去了那点疑心。
折腾了约莫二十来分钟,小董手里晃着的那一千块钱,终于引起了两个年轻游客的关注,他们就要下水救人了。
结果,跟梁靓一起来的一个男人发话了——就是刚才水性最好的那位,“你哥俩,算了,都半个多小时了,你们救上来,人也活不过来了,没意思吧?”
“死人啊,那就算了,”游客将脱到一半的衬衣重新穿回去,对思路正常的人来说,要是能救个活人上来,没准除了这一千,还能再落点——哪怕是个感谢也算嘛。
死人可就没意思了,碰着死人那叫晦气,赚死人钱那叫缺德,更别说这二位来得晚,连落水者的具体位置都不太清楚,这一千……就没必要挣了。
又过一个小时,落水者还是踪迹全无,也没人发现,离这儿一公里多的地方,有人上岸了,就算有人看到,也不可能把两者联系到一起。
接下来的事情,那也不用再提了,那位是早选好了位置,还藏了衣物、墨镜等物品在草丛里,他大摇大摆走回来的时候,船夫正在很严肃地讨论他的生死问题,“这么久了,那个人怕是够呛了。”
这位见状,也颇为咋舌,说不得碰一碰旁边省台的一位男同胞,“我说,他不救我也就算了,怎么连捞我的尸体,都不知道换个人来呢?”
“我操,”那位被他这话吓了一跳,这么长时间了,大家都知道今天来的目的达到了,但是看着小董在那里悲恸万分,众人都有点假戏成真的感觉了,身边猛地冒出落水者来,还说“我的尸体”啥的,确实有点糁得慌。
“人家就不换了,我也没招啊,反正是人家主场,”他定一定神,才悄声回答,就在这个时候,船夫又涨价了,“捞活人是三千,死人……这东西晦气,最少五千。”
“去你妈的吧,你爱咋就咋,”小董刷地翻脸了,他这个反应,不在剧本里,属于临场发挥,“不就是捞个死人吗,这位大哥……”
他冲段天涯一拱手,“事情经过你也看到了,你好像还拍了……我出五百,你把带子拷我一份,回头他家里人问起来,我也就有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