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修行应该注意些什么?”
“书上怎么写你就怎么修。”
“这么简单?万一书上是错的呢?”
“师妹,你还没正式修行便有这种想法,不错,很是难得。”
“所以应该怎么办呀?”
“如果你觉得书上错了,可以拿过来问师兄,师兄帮你甄别就是了。”
“额……师兄就一定是对的?”
宁长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宁小龄正襟危坐,认真点头:“嗯,师兄一定是对的!”
一旁披着漆黑大氅,以红绳扎着干净马尾的赵襄儿听着他们的交谈,默默别过了头,揉了揉耳朵。
陆嫁嫁无奈地笑了笑。
“师兄,我十四岁了才开始入门,会不会太晚了些呀。”宁小龄忧心忡忡地问道。
“不会,这世上奇人异事很多,我听说过有个老农夫,在田间耕耘四十多年,一年大旱,颗粒无收,又碰上山间妖物下山掠食,他气愤不过,扛了把锄头出门,一个人砍死了一头通仙境的妖怪,然后被某个大宗门看上,请为了供奉,之后修为越来越高,更是迈入了紫庭之中。”
“可是我很平平无奇呀,耕种什么的更是半点不会……”
“……”宁长久沉默片刻,道:“我编这个故事主要想告诉你,修道只要天赋高便不怕晚,甚至可能后来居上。”
“哦……”宁小龄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眸光中闪过几抹自信之色。
赵襄儿彻底听不下去了,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默默地走出了门。
……
少女在外面逛了一圈,最后跳上屋顶,在绛红色的夕色中赏了会落日。
天地间灵气充盈,那轮夕阳也漂亮得好似美人新妆。
赵襄儿回想着这些年发生的故事,看着落日下沉的方向,回忆着朱雀神像带着自己飞破三千世界的场景,幻想着那里的那座传说中包罗万象的西国,她确信,哪怕昨日所见,也不过是那个美丽世界的冰山一角。
那是她总有一天要到达的地方。
赵襄儿忽然伸出了手,衣袖滑落间皓腕雪白,她手心朝上,纤长的手指保持着自然的弯曲,少女眸子微闭,神念一动间,掌心忽然浮现一个火烙般的符文,随后她身后的阴影中,一只漆黑的大雀飞出,环绕着她的周身打转。
它是真正的一片漆黑,仿佛所有的光线落到它的身上都被吸纳了进去,同样,它虽是鸟雀的形状,却没有立体的五官,甚至它整个身体都没有厚度,就像是一片真正的剪影。
随着赵襄儿手腕转动,这大雀便如风一般绕着身子轻盈缭绕起来。
这是她的后天之灵。
赵襄儿心情好了许多,微笑道:“以后就叫你九羽吧。”
意念一动间,九羽双翼张开,环绕在侧,赵襄儿轻轻一笑,一跃而上,九羽升空而去,盘旋过劫后的城池,世间的风景便这样缩影般地掠过眼底。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那里依旧隐隐作痛。
紫府气海的重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九羽传承的记忆里,想真正重塑出世间独一无二的紫府气海,还需要以白灵骨、常樱之叶、幻雪莲等阴寒之物浸泡一颗大妖妖丹吞服,只是……
“得是多大一只妖啊……”赵襄儿盘膝而坐,拖着香腮,身子骨尚显无力。
夕阳西下,九羽掠过皇城上空,高高盘旋。
……
……
赵襄儿没有想到的是,一直到她在外面散心回来,那对师兄妹之间喋喋不休的交谈还在继续着。
“师兄,其实我挺怕生的哎,到时候上了山,要是被同门的师兄姐欺负可怎么办啊?”
一旁的陆嫁嫁终于忍不住了,道:“谕剑天宗的规矩之一,便是不允许同门之间不合规矩的内斗,放心便好。”
宁小龄点点头,又问:“那山上的仙人都吃什么呀?”
陆嫁嫁道:“仙上之上灵气充沛,仙果琼酿取之不尽,到时候你入山便知道了。”
宁小龄暂时还没有这个概念,只是心中抱有期待。
“对了师兄,先前那头老妖狐占据我的身体,没对你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出格?那倒是没有,她只是想杀我罢了。”
“哦……那就好。”宁小龄又问:“那你们是怎么打败它的啊?”
宁长久道:“我一把抓住她的脖子,从你身体里拽出来,你襄儿姐姐眼疾手快,手起刀落,像杀鸡一样把它给宰了。”
“好厉害啊……”
“当然厉害的,后来又来了一头……大黑牛,然后有个无名侠客,手起刀落,把它也宰了,然后就相安无事了。”
“无名侠客?很厉害吗?”
“厉害得很,心神往之,只是可惜师妹当时昏迷了,没看到那一刀的风采。”
“那我以后得练多久,才能变得很厉害啊。”
“这你得问你陆姐姐了。”
宁小龄扭过头去,眼睛闪烁地看着陆嫁嫁。
陆嫁嫁微笑道:“怎么?你还记得我才是她未来师父,我看你先前教书育人挺有一套的啊。”
宁长久对于她的讽刺假装没有听到,平静道:“师妹是我亲师妹,提携教育晚辈是我应当做的。”
陆嫁嫁叹了口气,道:“若是你真的侥幸踏上了修行大道,将来收取弟子,怕是要一个个教成歪门邪道啊。”
宁长久道:“我对开宗立派并无兴趣。”
陆嫁嫁一怔,她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宁长久竟真的觉得自己能开宗立派似的。
她无奈道:“也好,这样也省得你误人子弟。”
……
……
时间转眼过了七日。
秋尽冬初,满城枯叶凋零,皇城中的那棵大榕树孤零零地伫立着,上面停着的鸟雀是它最后的叶子。
清晨,赵襄儿早早起床,初冬风寒,她披着一袭嫣红的绒边大氅,那大氅将她曼妙起伏的身躯密不透风地裹着,里面却只是单薄黑裙,氅襟之下,竟赤着一双踝骨秀巧的雪足,她似毫无知觉地踩踏过冰冷的地砖,倚靠在屋门上,默默发呆。
仅仅七日,她的紫府气海便几乎重塑了大半,此刻哪怕只是静立吐纳,她依旧能感觉到身体中的灵力以一种极为玄妙的方式畅通无阻地运转着,而气海中央那座紫庭已有雏形,更是剔透无暇熠熠生辉。
紫府大成便可迈入紫庭之境。
入紫庭境之后,再想办法猎杀一头大妖,吞食妖丹之后,再使紫府的品阶更上一层。
而如今锁着她最后天赋的,便是名字中的“襄”字,等到襄字封印破除,她的身体将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自己都有些不敢想象……
“赵姑娘早。”
门外,一袭青袍的宁长久对她招了招手。
自从他们伤势恢复得差不多后,自然不会再同住一个房间了,不用听那对师兄妹絮絮叨叨,赵襄儿也乐得清静。
她淡然地看了宁长久一眼,道:“什么时候走?”
宁长久道:“今日。”
赵襄儿点点头:“好好修行,莫让我失望。”
宁长久轻轻摇头:“其实我没有信心。”
赵襄儿不觉得奇怪,道:“三年之后,哪怕是陆姐姐也不会是我对手,更何况你。”
宁长久叹了口气,道:“事非绝对,各自珍重。”
赵襄儿点头道:“好。”
“对了。”赵襄儿忽然说:“你以后可别去乱说自己是我未婚夫之类的话,我从不认可此事,若是被我听到了,我不妨浪费些时间,来谕剑天宗登山揍你。”
宁长久笑道:“殿下不必如此在意名节,反正我三年之后自会来……退婚。”
赵襄儿白了他一眼,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道:“你现在就想死?”
说话间,宁小龄背着一个小包袱走了出来,对着赵襄儿挥了挥手。
陆嫁嫁一袭白衣立在她的身后,此刻她气色恢复,腰佩长剑,姿影更是卓绝。
“以后去了仙门好好修行,我觉得你可比你师兄前程似锦多了。”赵襄儿微笑道。
宁长久道:“不劳赵姑娘挂心师妹了,别看她现在装得傻傻地,实际上聪明伶俐得很。”
宁小龄翻了个白眼。
陆嫁嫁气笑道:“怎么?你们这么舍不得?临别之际还要争锋相对几句?”
赵襄儿冷哼一声,裹紧了大氅,转身走回屋内。
宁长久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很快收回了视线,对着陆嫁嫁道:“启程吧。”
陆嫁嫁点点头,意念一动间,一顶青花小轿悬空而来,四平八稳地停在面前,雪白的纱幔间,那青色的轿帘随风拂动着,一朵朵小花摇曳生姿。
……
……
世间多荒莽。
哪怕人间王朝星星点点开辟疆野,可世间大部分的土地,荒山老林依旧。
谕剑天宗便落在南州群山深处。
青花小轿掠过数座人间城池,转而便是人烟荒芜的山野荒蛮之地。
到了某一处时,本该透明的空间里,漾起一圈圈肉眼依稀可见的空间涟漪,一道垂天落地的巨大帘子无声打开,隐约露出仙山一角,惊鸿一瞥之后,青花小轿飞入那帘中的空间里。
本是一片荒芜平原的视野中,所有的场景皆焕然一新,忽有四座极大的奇峰拔地而起,陡峭高耸,那不似真正的山峰,而像是某种鬼斧神工的山石雕刻,缭绕着青烟白雾,带着错落有致的美感。
青花小轿之外,仙鹤飞掠,宁小龄捂着眼睛,有种置身高处的恐慌感,但又忍不住想要仔细看看这个她从未见过的世外世界。
宁长久寂然不动,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
先前那将仙山隔绝世外的障眼法名为桃帘,从外往里看什么也见不到,从里往外看却一片透明,它可以遮掩仙山真相,也可以聚拢周围天地萌生的灵气。
半山腰间,青花小轿缓缓停下。
陆嫁嫁卷帘而出,将那青花小轿收至半山腰的一个洞窟之间,道:“接下来的路,步行。”
宁小龄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并无栏杆阻隔的高山,忽然响起的鹤唳声让她浑身一个激灵,连忙缩回了脑袋,紧跟在两人身后。
仙山越往高处,那些原本生长繁茂的佳木仙草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嶙峋怪石,天然洞窟,它们如鬼怪林立亦似妖魔张口。
山顶之上,视野开阔,连绵厢房干净整齐,居中是个剑堂,剑堂之上书有“长听地籁”四字。
剑堂外,以一个白衣剑衫的高挑女子为首,数十名白衣剑装的弟子正在练剑,随着陆嫁嫁的到来,那为首的女子目光一亮,欣喜道:“师……代峰主回来了。”
陆嫁嫁微微一笑:“雅竹师妹不必多礼。”
被称作雅竹的女子视线落到了她的身后,望向了那对眉清目秀的少年与少女,问:“这是……师姐新收取的弟子?”
陆嫁嫁点头道:“一个收为内门弟子,一个收为记名弟子,稍后安排一番,我带着他们行拜师之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