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久离开书阁时,思维依旧有些飘忽。
他能感觉得出,虽然严舟有意与自己闲聊,但是他始终带着一种淡淡的戒备,只是……不知为何,他今日要与自己说这么重要的事情。
他是产生了什么怀疑,然后在试探自己?
他有所猜测,但不确定。
可如果他说得是真的,南州的群荒之间有神明埋骨之地,那么那位神明,生前是什么境界呢?
他曾在不可观的藏书中看过一些关于神灵厮杀的记载,南州这片土地上,近千年里,似乎并未爆发过巨大的神战。
十二位隐国之主瓜分着世间最强大的权柄,但终究不可能将所有的力量囊括殆尽,而那些遗落的权柄,造就了许多五道之上的新神。
而五百年前那场天地的浩劫动荡,关于它的起因,至今依旧是个谜,有的书籍上推测,那场浩劫便是这些小神的混战作为导火索引起,然后牵扯到了某位隐国之主,那世上最神秘最强大的存在终于介入,所有的冲突在彻底爆发之后掀起了数十年的,足以毁天灭地的狂暴浪潮。
天地妖神落如雨。
崇山大河皆成了仙魔尸骸埋骨之棺。
横尸成野,触目惊心。
若是如此,泱泱南荒有几处神陨之地应该也不算奇怪。
只是为何严舟说,那遗址的存在可能更久……更久又是多久?
但那场浩劫之后,历史的记载也近乎断层,那千年往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世上除了那些位格极高的幸存者,已很少有人知晓。
回到自己的房中,宁长久难得地烧了一壶茶。
等到夜幕落下,宁小龄才敲开了自己的房门。
“今日怎么样?”宁长久笑问道。
宁小龄微愣,说道:“师兄,原来你知道啊。”
宁长久微笑道:“有什么是能瞒过师兄的?”
宁小龄秀眉一倾,不满道:“那师兄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来看看我。”
“……”宁长久笑容微微凝固,解释道:“其实我是刚刚见师妹这么晚还没回来,问的卢元白,他告诉我的。”
宁小龄双臂环胸,冷笑道:“卢师叔今日也在雪坪观剑,我们认识的不是一个卢师叔?”
难怪今天没遇到他……宁长久心想自己前世心思何其缜密,如今修行是把脑子修坏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好吧,是书阁里那位老人家告诉我的。”宁长久无奈道。
宁小龄神色微异:“严舟师叔祖还会和人聊天?”
宁长久问道:“你又没去过书阁,你怎么知道他不爱说话?”
宁小龄道:“我听说的呀,书阁的严舟师叔祖可是名人,你知道嘛,据说每年,他都会偷偷给师父一个名字,据说是那是他认为的,峰中最有潜力的弟子,今年不知道会是谁。”
宁长久眉头微皱,旋即明白过来,他与那座书阁几乎一体,所有弟子翻阅什么样的书,他都有所感知,自然可以通过每个弟子一年所看的书,来推算出他的天赋与秉性。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太麻烦了。
如果让他当峰主,他应该懒得去考察其他的,谁天资最好谁就是潜力最大,至于心性之类的,可以循循善诱,毕竟近朱者赤,能成为自己的弟子,自然是如入芝兰之室,哪怕是个恶人,久而久之应该也能靠自己的感染力磨灭其凶性,使其与自己一般淡泊宁静。
宁小龄神秘兮兮道:“严舟师叔祖可是极少与人说话的,他既然与师兄说了会不会是非常看好师兄?”
宁长久问:“如果被他赏识,会如何?”
宁小龄道:“会被重点培养呀,比如两年前的南承师兄,便是被严舟师叔祖看中了,于是峰里将很多资源倾斜给了他。”
宁长久想到了那块丙字的玉牌,忍住了打饱嗝的冲动,心想确实挺多的,作为一个弟子,待遇应是极佳了。
“嗯,那师妹以后要多去去书阁啊,说不定能得到他老人家赏识呢。”宁长久笑了笑。
宁小龄熟练地坐到了床沿边,晃着双腿,哼了一声,道:“我才不去呢,我又不识字,去了多丢脸。”
宁长久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所以今日雪场听剑会,师妹可是惊艳全场了?”宁长久问道。
宁小龄捂着脸,道:“哪有啊,小龄只不过是只入玄境的小师妹罢了,当然是沦为师兄师姐们的背景呀,师父的评定名次里,也是吊车尾的,唉,若是师兄来了,肯定能夺魁的。”
宁长久依旧只是微笑。
宁小龄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师兄,你最近是不是偷偷在什么地方勤勉修行啊。”
宁长久没打算隐瞒,道:“是在修行。”
宁小龄眼睛睁大了些,似有些高兴,连忙问:“怎么样了呀?”
宁长久轻轻摇头:“还未入玄。”
宁小龄抿着唇,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块小玉牌递给了他,道:“师兄,这是我偷偷问师父给你要的,里面大约有五十颗灵果,拿去问剑堂的老爷爷领就是了,我本来想直接给你领回来的,但是师兄说过嘛,要低调。”
宁长久看了一眼玉牌,没有接过来,摇头道:“师妹留着吧。”
宁小龄道:“这本来就是师父给你的呀。”
宁长久轻轻地笑了笑,道:“可玉牌上为什么有你的名字?”
宁小龄一惊,连忙拿过玉牌,端详了一会,喃喃道:“没有啊……啊!”
她目光搜寻间,顺手将玉牌翻了过来,然后在中间看到一个她先前并未注意的“龄”字。
宁小龄脸颊微红,她将玉牌篡入掌心,冷哼道:“不要算了!”
……
……
次日,宁长久在前去书阁的路上被卢元白拦了下来。
“你昨天怎么没去剑场?”卢元白问道。
宁长久问道:“剑场昨日……发生了什么吗?”
卢元白笑呵呵地看着他,一副你怎么还在和我装傻的表情。
宁长久看懂了他的表情,问道:“难不成师妹夺魁了?”
卢元白笑容微凝,道:“这倒是没有……你想吃软饭想疯了?你师妹不过入门短短一个多月,这一次听剑会便名列三甲,这在天窟峰,几乎是前所未有之事了,现在啊,大家都关心她什么时候去点第一颗剑星了。”
“原来是第三啊……”宁长久微微一笑,很是欣慰。
卢元白看着他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虚假,冷笑道:“看着师妹将你越甩越远,心就不揪一下?”
宁长久笑意微敛,轻声道:“师妹便是在担心着这个。”
卢元白叹息道:“唉,你可知道你在峰中名声很差。”
宁长久摇摇头:“不知道。”
卢元白说道:“你的师妹天资太好,树大招风,总会惹来嫉妒,但宁小龄毕竟是他们同门师妹,而且有陆嫁嫁护着,他们心中积攒的妒恨与怨念,便只能发泄到你这个师兄身上,这些日里,哪怕我像我这么少出峰的人,可都听过很多你的风言风语,什么每日小龄一下课便迫不及待来你房间,其实不是识字,而是……”
宁长久打断道:“我不在乎这些。”
卢元白神色越发鄙夷,说道:“我不管你在不在乎,你师妹呢?她时常听到这些,又会怎么想?”
宁长久沉默了一会,抬起头,平静道:“我知道了。”
……
腊月过半,天窟峰迎来了一场最大的雪。
夜色将来来临的时候,宁小龄一如往常地抱着一摞书来到他的屋中,宁长久安静地坐着,在她到来坐定之后,宁长久忽然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道:“师妹,我们可以去点亮剑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