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上了你们的皇太子殿下?”芙兰颇为疑惑地看着对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是就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安德烈·别祖霍夫摊开了自己的手,十分遗憾地看着芙兰,“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
接下来,安德烈小声地跟芙兰解释起了这个问题。
所谓的皇太子殿下,就是当今尼古拉一世沙皇的长子亚历山大。当他在1818年出生的时候,尼古拉还只是亚历山大一世皇帝的王弟,所以当时他并非皇太子只是皇侄而已。
不过,因为当时的亚历山大一世皇帝、以及他的二弟康斯坦丁都没有子嗣,所以老三尼古拉在生下了长子亚历山大的时候,他已经被当成了未来俄罗斯帝国的继承人。
因此,他也接受了十分优越的教育,在十九岁的时候他完成了所有的学业。在众多老师的帮助下,他学过诸多科目,包括数学、物理、地理、历史、东正教神学、政治经济学、法学和外语,掌握了四门外语——英语,德语,法语和波兰语。他也是俄国各位皇子当中所受教育最为完备优越的。
在1825年,亚历山大一世皇帝去世,因为没有子嗣且二弟康斯坦丁为了和波兰女贵族结婚而放弃了皇位继承权,所以皇位落到了尼古拉手中,他也就成为了当今的尼古拉一世沙皇,亚历山大也正式成为了皇太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以后也将成为亚历山大二世沙皇陛下。
从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开始,尼古拉一世开始逐渐地扶植自己的皇太子亚历山大参加国务活动,让他尽快熟悉国家大事以便成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在1842年在尼古拉一世休假期间,亚历山大代替父皇,主持了一个月的军国大政。1845年,尼古拉一世出国访问,亚历山大再次临时主持政务。从四十年代后期开始,亚历山大也蒙父皇的恩宠,获得了任命个别部长的权利,同时开始逐渐地处理一些日常政务。
起初尼古拉一世委托亚历山大负责俄罗斯的农业问题,在1850年后又逐渐任命他担任军队职务,已经成为了皇权的一个分享者。
可想而知,他手中一定会经过无数重要至极的信息和情报,并且是俄国许多重大事务的决策者和执行者。作为处心积虑想要对付皇室、让帝国制度尽快崩塌的造反派,皮埃尔·别祖霍夫伯爵就希望利用他来获取自己所需要的情报。
而相比残酷刚硬的父亲,如今还算年轻血气方刚的皇太子殿下,也更加有缺陷可以利用。
在1838年满20岁的时候,亚历山大皇太子开始去欧洲旅行,并且去了多个欧洲国家(不过当时因为俄国和法国关系不佳,所以他唯独没有去法国)。
在出访德意志诸邦国的期间,亚历山大选中了黑森·达姆施塔特大公的幼女玛丽亚作为自己未来的妻子。1840年,玛丽亚应邀来到俄罗斯,次年亚历山大与玛丽亚成婚。在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有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然而,这个看似美满的婚姻,并没有满足这位皇太子殿下的欲望,和上流社会的其他贵族一样,他也暗地里沉溺在招蜂引蝶的生活当中,并且有了多次风流韵事——而这也给了皮埃尔·别祖霍夫伯爵以可乘之机。
在伯爵的授意之下,他的幺女娜塔莎尝试接近了这位皇太子殿下,并且借着这个机会成为了皇太子殿下的朋友,从他那里套到了很多十分有价值的信息,甚至还知道了不少皇室内部的秘闻。
在娜塔莎的努力之下,别祖霍夫伯爵获取了大量的情报,并且准备用这些情报来反对帝国;同时因为娜塔莎的影响力,伯爵也更加在帝国内部广受尊重——人人都知道他的女儿是未来的沙皇陛下的好朋友。
随着时间的流逝,伯爵欣然看到,自己的计划正在一点点地向着成功前行,眼见俄国的虚弱状况已经被他看了个通透,而且一场俄国和欧洲强国的大战将一触即发——只要这场战争爆发,并且俄国失败,那么沙皇政权就将崩塌,他毕生的梦想也将得以实现。
然而,就在这时候,娜塔莎却有了其他的提议。她跟父亲要求更改整个计划,不再寻求推翻整个沙皇制度,而是寻求将俄国变为一个温和的立宪君主制国家,让亚历山大继承自己父亲的皇位,然后由他来进行使整个俄国变强大的各种改革——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别祖霍夫伯爵也可以做出极大的贡献,甚至可以出任大臣的职位。
“我的父亲,对她的提议怒不可遏。”在叙述完了这一切的经过缘由之后,安德烈用这么一句话做出了总结,“他完全拒绝了娜塔莎的提议,并且认为娜塔莎背叛了他……然后,他就因为这事儿耿耿于怀,认定女人感情用事,不应该去做大事。”
“这个……倒也情有可原吧。”芙兰明白了这事的经过之后,总算消除了疑窦。
不过,她还是有些疑惑,“但是难道你们真的一点都不愿意采纳她的建议吗?毕竟如果这样的话……对两边都更加容易接受吧?”
“我父亲,完全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提议。”安德烈微微摇了摇头,“他毕生的追求就是推翻现在的沙皇一家,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提议去为沙皇服务?再说了,在1825年,尼古拉刚刚登基就镇压了革命,让我父亲的很多朋友和下属都受到了牵连和迫害,这样的仇怨他是永远无法忘怀的,他五十年来都在为这样一个目标努力,怎么可能放弃?”
“也就是说仇恨让他不愿意这么做?”芙兰反问。
“也不仅仅是仇恨吧,还有客观的现实考虑。我的父亲虽然憎恨这个沙皇制度,但是为了国家的稳定,他并不反对在大功告成的时候让俄国继续做一个君主制国家——但是这个君主的权力必须得到限制,而且必须处于议会和人民可以控制的状况下。”安德烈小声地跟她解释,“可是如果亚历山大继位的话,早已经享受够了权力的他怎么可能会甘心接受一个徒有虚名的立宪君主的地位呢?而且他又有正统名义,很显然会得到一大批反动分子的支持和帮助……所以如果拥戴他的话,那我们无疑是在犯一个巨大的错误,甚至可以说我们的一切努力就将付诸东流。是的,有时候我们必须讲立场,在某些原则问题上绝对不能够妥协。”
“我大概理解你们的意思了……”芙兰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那您父亲到底打算拿娜塔莎怎么办呢?”
“他也在为这个问题烦恼。”安德烈又叹了口气,“您知道的,父母一般都最疼爱最小的孩子,我的父亲真的很爱她,所以……所以被她背叛的时候,那种愤怒也是最厉害的。他现在已经将娜塔莎关在家里,禁止她出门了,所有原本由她经手的事务也全部停了下来。真的,爸爸原本很喜欢她,她也一直都跟着爸爸,十分得力,原本我以为她会比我还要优秀许多,却没有想到……没想到……哎……”
顿了一顿之后,他又忍不住加了一句,“现在他真的很后悔,让娜塔莎来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结果让父女之间闹到了现在的地步。”
“对此我倒是能够理解一点……”芙兰也表示了同意。“如果我忤逆了爷爷和哥哥的意志,想必他们也会十分生气的。”
“所以您最好不要再在这件事情上刺激他们了,这件事只能慢慢地来解决。”安德烈明显有些闷闷不乐,“如果能够解决的话。”
“我想是可以解决的吧……毕竟是父女。”芙兰安慰了他。
“我可没有您这么乐观。”然而安德烈却并不如她那样想,“我的父亲已经快七十岁了,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他生怕自己在死前都看不到夙愿得偿,所以他会痛恨一切不稳定的因素,恨不得一切都能够照计划运行……所以他难以原谅那些违背他计划的人,哪怕是亲生女儿。”
“可毕竟是亲生女儿啊?”
“您不懂,有些事情越是挂心就越是伤心,越是寄予厚望就越是灰心失望。”安德烈苦笑了一下,“爸爸原本对娜塔莎寄予厚望的,因为我们这些儿子都不成器,他想让娜塔莎来继承他的事业,可是……可是闹出了这样的事,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也许这会抬高您在父亲心中的地位……”芙兰微微笑了起来。
“我倒宁可地位还跟以前一样。”安德烈摇了摇头,“我跟您明说了吧,其实我根本没有什么革命热情,您是知道的,我家很有钱,虽然我不是长子但是也能得到一笔财产,至少够我花天酒地一辈子了。所以我头上是沙皇还是国王还是共和国总统,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大问题,我根本没有我父亲那样的理想,也不想去拯救谁,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您一定会笑话我吧?”
“很多人都会和您一样想,事实上我觉得像您父亲这样的人才是少数,绝对的少数。”芙兰仿佛有感而发。
“对啊,对啊,就是这样。”这次安德烈深以为然,“我爸爸这种人真心是很少见的,你们法国人是马夫为了当贵族而闹革命,可是到了他这里呢,是贵族为了当马夫而革命!这种事可是天下罕见!”
芙兰和玛丽忍不住都嗤笑了出来,安德烈说得虽然粗鄙,但是这个比方倒是说得没错。
然而,安德烈笑着笑着又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可是,不管怎么样,他是我的父亲,我敬佩他,并且乐意为他效劳,不管我认同不认同他的所作所为,只要他有什么事情交代给我,我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做到。既然他给我取名叫安德烈,我就不能辜负他的期待。如果他命令我去枪毙沙皇的话,我会去做的。”
“感觉您突然比之前帅气了不少。”看着他这么严肃的样子,芙兰笑着回答。
“我一直都是这么帅气。”安德烈沉着腰,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那么,特雷维尔小姐,我带您前去歇息吧,等下您再来和我们共进晚餐。”
“那那位娜塔莎小姐,会同我们一起晚餐吗?”芙兰突然问。“我倒想见见她。”
“当然了。”安德烈愣了一下,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至少在家里,她还是家人。”
“你们还真是温柔。”芙兰微笑着看着他。“多令人感动的亲情呀。”
如果是哥哥的话,恐怕不会这么温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