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氏族长亲自率领的骑兵陷入混乱的时候,尔朱景这边虽然也被也被两三千骑兵给围住了,但他们面对的局面,比马杀才要轻松得多。
因为一百把角弓弩,三百多把硬步弓摆出的弓弩大阵,还是非常可怕的。
这个时代的步兵,可是讲究远处善射,近处能战的,往往一个强力的弓弩手,近战也会非常强悍。
嗢末李氏中,也不是没有唐儿后裔,就算没有,他们自己也知道中原王朝武力的这一特征。
所以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就他们这缺甲少胄的模样,去攻打四百甲胄齐全的弓弩手,绝对讨不到好。
要对付这样的弓弩大阵只有两个方法,要么拿人命去填,要么你也拥有同样的弓箭手与之对射。
哦,对了!或者你有一些能灵活调整方向和角度的小型投石机或者床弩这种远程大杀器也行。
不过嘛,这些玩意,连张昭现在都只拥有很少的一些,兰州李氏嗢末,那就更不用想了。
负责攻打或者叫看住尔朱景的,是沙陀李家的盟友破丑氏党项。
这些党项人素来居住于河西陇右雪山之上,当年一部分跟随拓跋部内迁,一部分继续臣服于吐蕃。
王氏招揽山上之民下山后,剩余的破丑氏党项,就从雪山上下来了。
当然,作为跟沙陀李氏一样最开始作为佃户、附庸被王家压榨的胡人,他们很容易就走到一起去了,并且凭借人数优势,逐渐压倒了王家。
破丑氏族长与身边一个沙陀李氏骑将互相看了一眼,身材粗壮的破丑氏有些艰难的开口说道:“冲一下吧!咱们怎么也要冲一下,不然如何对得起族人?”
嗯,还没开打呢,这边的几千骑兵实际上就怂了,别看他们有几千人,但四百把弓弩可不是开玩笑的。
李氏骑将也点了点头,但是明显有不同的意见,他指着尔朱景摆出的弓弩大阵说道。
“只看这些凉州步兵摆出的阵势,就知道绝不好对付他们,那么多的铁甲,阵型严整,咱们冲上去能讨到什么好?
我看不如让一半儿郎们下马结阵,咱们用弓箭跟他们对射试试,若是他们看某等人多势众,自己乱了阵脚,其余儿郎骑上战马,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带走。
若是这些铁甲兵不乱,那咱试了一试,也对得起人了,总不能让咱穿着麻布,去跟铁甲兵打吧?那不是去送死吗?”
所有大小军将、头人都点了点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他们其实心里也挺发憷的,只看对面列阵两刻钟,连动都不带动的,就知道绝对是精锐。
几声鼓响,几面破旧的旗帜挥舞了两下,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军将头人,四散下去一顿哇啦哇啦的布置。
差不多两千骑兵骑兵纷纷下马,手里的武器也从马弓换成了力道更大的步弓。
甚至为了防一防玉成镇的一百把角弓弩,他们还用自己带来的木板、木排等简易物品制作了几面大盾。
前面的步兵举着盾,弓箭手在后边儿猫着腰,抓着弓箭缓缓向前压来。
角弓弩的射程比寻常步弓要远得多,所以他们必须靠近一些了,才有跟玉成镇弓弩手对射的资格。
尔朱景冷笑一声,等了大半天,对面的骑兵终于上来了,不过从他们不敢骑马前来骚扰,甚至佯装冲锋来看,这些人心里实际上就已经怂了。
“变阵,两段击!集中攒射中路三张木板!”
冷笑过后,尔朱景大声下令,身边负责旗语的亲卫立刻挥动了一面黄色的三角旗。
瞬间,布置成却月阵的弓弩手们前部突出,将角弓弩手给顶到了最前面去,形成了一个尾部稍宽的三角形。
破丑氏心脏咚的一跳,他瞬间就后悔了,这还打尼玛个鸟啊!
对面弓弩手竟然能在临战的时候,如此从容的变阵,而且除了脚步声和军官下达命令的声音外,没有一丝一毫的杂音,这莫不是中原王朝的禁军来了?
“噔!噔!”角弓弩激发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两石三斗的强大推力,推动着短短的精铁弩箭,飞行的速度至少是普通弓箭的三倍以上。
五十支弩箭一到,那些看起来又宽又大,应该十分坚固的木板,直接就被洞穿了!
噗呲噗呲的穿透声中,木板后面的破丑氏士兵就像是当胸挨了虚空一拳一样,接二连三的委顿了下去。
惨叫声甚至还没响起,第二波五十支弩箭又到了,这一下倒下的人更多。
中间三块木板大盾哐当几声,就掉到了地上,露出了后面的弓箭手。
破丑氏族长大声怒吼着,希望两边举着木板的士兵能过来填补下空缺,可是谁敢?谁愿意?
两边拿着木板的士兵满头冷汗,原地咚咚的踏着脚步,装出一副很急切的样子,可就是不往中间靠。
而中间的弓箭手,在失去木板的掩护之后了,顿时就慌了神,一个二个急着往两边挤去。
这特么的弩箭连木板都射的穿,他们身上的烂皮袍子和麻布衣服,就更别想挡住了。
这就是这个时代,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直接从田间地头和草原牧场上拉出来的士兵,最真实的模样。
装备不行,打仗也并非出自本意,上了战场的第一想法不是什么建功立业。
而是想着怎么样才能保命?怎么样才能活着回去?家里还有妻儿老小等着呢。
让他们打打顺风仗还行,战事顺利的时候,或许他们还会尽情释放出心中的破坏欲,来点烧杀抢掠。
但是在明显看着就打不过,要命去抗的时候,他们的战斗意志相当之低。
混乱中,第二批一百支弩箭如约而至,还是攒射的中路,这一下杀伤力就大了!
精铁弩箭一支支钻进了不同人的胸腹之中,血液随着强大动能打出的小圆洞,肆意向外飞舞。
一时间,那些中箭但没死去的人,在地上满地乱滚。
“阿妈!阿妈救我!”一个年轻的党项奴可能是被射穿了肺部,他凄厉的哭叫着,嘴角开始蠕出血沫。
随着哭喊,他双手如同鸡爪一样扭曲着,手指在干硬冰冷地上刨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但这仍然无法缓解他的痛苦,不过随着生命的流失,哭喊声还是渐渐低了下去。
在他旁边,另一个年纪稍大,满脸胡须的党项奴,也被洞穿了胸口,他看着胸口不断往外冒血的小洞口,不断努力的呼吸着。
这个党项奴连哭喊都不敢,因为稍微一哭喊,就吸不上气了,眼神中,透露出的是对生的眷恋,但生命已经不再眷恋他了。
惊恐的吸了几口之后,发现没有丝毫空气进入他的身体,党项奴抬眼看着周围的所有人,眼神带着婴孩般的委屈,仿佛在质问,为什么没有空气了?
“变阵,弓箭手放箭!”尔朱景不会对任何敌人仁慈,随着他的命令,身边的旗语兵又打出了一面紫色画着大雁的旗帜。
身后处于看戏阶段的弓箭手们看见这面旗帜,立刻开始四散开来,形成了一个宽阔的倒T字形阵。
角弓弩手仍然顶在最前面攒射中路,弓箭手则开始了覆盖射击。
一波又一波,体力充沛的玉成镇精锐抛射的速度非常快,几个呼吸间,就抛射出去了六波箭雨。
对面集结的两千多不能称为弓箭手的武装牧民们,在这迅猛的打击下,迅速崩溃了。
他们哭嚎着纷纷往两边散去,甚至好多人跑到两边后,干脆骑上一匹的马儿,滴溜溜的直接回家去也。
只留下上百人的倒霉蛋在战场上哭嚎呻吟,连这些骑兵的统帅破丑氏族长和那个李家骑将,都被吓得远远跑开了。
而正当他们还想汇聚一些骑兵,将尔朱景部继续看住的时候,更大的恐惧哭嚎声传来了。
这是李家族长所率骑兵,被马杀才打崩后形成的溃兵在喊叫。
满地都是乱跑的溃兵,谁也不能知道谁是谁,应该怎么办?
破丑氏族长这次没去看李家骑将的眼神,而是把缰绳一拉,带着身边的亲随头也不回的跑了。
超过六千骑兵给马杀才所部九百多人造成的伤害,连洪池岭和野马岭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马杀才现在也不约束麾下士兵了,跑了这么远,历经了这么多困难,他们需要发泄,收割敌人的生命,就是最好的发泄方式。
……
兰州城中,战斗也进行到了最后的阶段,随着天一亮,混战城一团的双方目标立刻就清晰了起来。
整个威严寺周围都乱成了一团,他们二三十人一堆,互相纠缠着绞杀在了一起。
这里的战斗,比城外还要残酷的多,因为这些巡兵,才是李家的精锐所在,外面的则只能被称为武装牧民而已。
“金城王氏,前来襄助杀敌!吾等头戴红巾!”
王廷翰到了之后,没有直接一头扎进去,现在双方都打成这样了,被归义军士兵当成李家巡兵就不好了。
不过他们当然区分的出来谁是李家巡兵,于是直接让身边的王家子弟都高喊了起来。
听到他们高喊的岳骚奴等人,则开始向这些头戴红巾的王家子弟靠近,很快就恢复了阵型,形势彻底对李家不利了起来。
就在此时,西北边一彪人马打着几面苏字大旗,也来到了威严寺。
“苏论禄心前来助天兵!系红巾者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