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想象,在如此狭窄的区域之中,竟然能够迸发出如此恐怖的斗争和厮杀。
哪怕是双方都默契十足的将界限圈定在废弃的街区之中,恐怖的震荡依旧令整个城市沉浸在动荡之中。
落在庞大城市之上的雨水不断的在动荡中升腾,翱翔,折射着远方的血火,便焕发出了晶莹的光。
照亮了窗户后苏醒的茫然眼瞳。
可那战争又仿佛如此遥远。
哪怕身处同一个城市里,彼此之间的命运也被白银之海的力量相隔到无限的距离,就仿佛另一个世界一样。
此刻,整个街区都变成了沙盒之中的沙盒,箱庭之中的箱庭。
宛若封闭的试验箱中的笼斗一样。
整个街区已经被火焰和铁光所充斥。
前所未有的战争烈度在不断的飙升,向上,再向上,越来越夸张,越来越狂暴。
铁的野兽和逝去的魂灵,刀剑和子弹。
近乎化为了海潮,充斥了每一寸空间,撕咬和斗争从每一个角落中不断的出现又消散。
当云层再度被撕裂,浩浩荡荡的战斗机编队从虚空中呼啸而来,洒下毁灭的光焰之后,又在云层中巨鲸的碰撞之下化为烟火。
当烈火从天而降,便有钢铁的巨兽拔地而起。吞日的凶狼张口,吞尽了从天而降的烈火,在焚烧中向前冲撞,同巨型的泰坦装甲角力,在自爆的闪光之中焚烧殆尽。
没有鲜血从那火焰中落下,无魂的死物和逝去的亡灵彼此厮杀,崩裂的大地之上生长出了钢铁的草和花。
焰火绚烂如天国,斗争残忍如地狱。
他们此刻交锋在人间。
当钢铁之马再度驰骋,从扩散的汹涌烈焰里突出,向前,在涌动的钢铁之兽中,齿轮皇帝持戟向前。
铁蹄践踏着大地。
战马嘶鸣。
向着迎面而来的风暴,开始加速!
焚风吹拂在甲胄之上,令化为七海一般湛蓝,萦绕着铁光的甲胄也渐渐浮现出赤红,仿佛置身熔炉之中。
在履带旋转的轰鸣之中,一辆庞大的坦克骤然从坍塌的建筑中冲撞而出,翘起的车头在巨响中砸落,厚重的履带和破碎的铁石摩擦,迸射火花。
再然后,碰撞在一处。
焕发哀鸣。
被加速的铁马所掀起,在阿房的恐怖质量,就连数十吨重的坦克都变成了仿佛树叶一般,被轻描淡写的碾碎,踏破,崩裂成两截。
长戟横扫而过的瞬间,层层装甲如同热刀切蜡那样的自正中开辟。
而疾驰的齿轮皇帝依旧在向前。
向着所罗门的所在。
所罗门依旧面无表情,只是俯瞰。在他身后,要塞级主炮的轮廓渐渐从血火中延伸而出,毁灭的星辰从黑暗中酿造而成。
化为洪流,呼啸而至!
恐怖的高温和波澜扩散,令整个街区之上所有残留的铁兽和亡魂都瞬间蒸发,残存的废墟自引力的扭曲之下化为残骸。
将齿轮皇帝,彻底吞没。
但在那一片耀眼到无法直视的烈光之中,却仿佛有太阳在升起,暴虐的日轮展开,自低沉的吟诵之中。
浩荡长夜,自此而终!
美德之剑的焰光横扫,劈斩,交错的十字将炮击自正中开辟。
灼热烧红的铁马背负着齿轮皇帝,已经飞身跃起,跨越了漫长的距离,从天而降!
轰!
长戟和铁臂碰撞在一处。
那繁复庞杂的钢铁结构层层从血火中具现,笼罩在所罗门的身上,便构成了毁灭级战争兵器——引力级动力装甲!
在铸铁军团中,这是大规模的攻坚战时才会从机库中启用的装备,为了供应他的运转,每时每刻要焚烧数百个单位的源质。
不惜代价所铸就的装甲足以硬撼覆盖式打击的炮火,凡人所恐惧的毁灭在它看来不过是梦幻泡影,过眼云烟。
而内部十六个引擎的出力,足以让山峦变成它的玩具。
现在,那恐怖的力量释放而出,向着近在咫尺的敌人,压制!
以居于劣势的权重加持,竟然同槐诗此刻整个同盟的力量相对,甚至,不落下风!
“就这么点能耐么,槐诗?”
虚影一般的装甲之下,所罗门摇头:“完全让人提不起兴趣!”
“是吗?”
槐诗大笑,齿轮皇帝的结构变化,层层厚重的机械从甲胄之上浮现,化为了崭新的四条手臂,手握着源质武装,发起风暴一样的进攻。
“为什么在说话之前,不先照一照镜子呢,所罗门?”
此时此刻,在没有人比他看的更加清楚。
所罗门的表情。
那么的凶暴,又是那么的快慰,仿佛饥渴的野兽那样,渴求着对手,渴求着胜利。
即便是寻觅死亡而来,可一直到死亡之前,他都会去追求胜利。去不择手段的打击和毁灭敌人,直到将一切拦在前方的对手击溃!
就仿佛,终于察觉到自己脸上那喜悦的笑容,所罗门大笑出声。
再不保留的,以进攻,向着对手献上赞扬。
引力装甲轰然鸣动,重力场扩散,毫不保留的攀升到了最高,令崩裂的大地塌陷,无以计数的钢铁收缩,变成一颗颗扭曲的结晶。
拉扯着槐诗,落入这引力的囚笼之中。
再然后,血火笼罩了一切。
在那恐怖的高热之中,斗争和厮杀无时不刻的发生,动力长剑、光束长戟和钢铁彼此碰撞,发出了高亢的鸣叫。
“在深空舰队,最大的伦敦级战舰,足够承载数千人,总计四百一十六们火力炮,足够在三分钟内将整个地狱的防御彻底埋葬。
二十一门副炮,能够为己方舰队提供毁灭性火力。而前后三门主炮,足够跨越两个深度,为军团创造至关重要的胜负时机!”
在厮杀之中,所罗门的话语从装甲之下传来,如此平静:“槐诗,你一定在迷惑,我究竟想说什么,我想要告诉你的是,这些都不是它最强的力量,因为最恐怖的毁灭在它的引擎之中!”
那一瞬间,血火之中的厚重铁壁拔地而起,将两人封锁在内,形成了毁灭的囚笼。
“只需要三秒钟,就足以喷发出比拟太阳的光焰和热量。”
庞大的装甲展开双臂,一重重厚重的隔热瓦已经将他包裹成了一个臃肿的胖子,宛若铁球一样,向着困于引力场中的槐诗发问:
“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三、二、一!
伴随着那话语的延续,三秒钟的短暂时间一晃而过,而创造毁灭的毁灭之力,已经从这庞大的战舰引擎之中升起。
吞没了一切。
恐怖的赤红充斥了所有。
死亡预感在灵魂之中发出凄厉的啸叫。
在那一瞬间到来之前,槐诗所做的,就只有一个动作——抬起了手掌。
圈禁之手,于此展开!
在这封闭的囚笼之中,铁光奔流,拔地而起,就化为了庄严而肃冷的塔,数之不尽的机械如繁花那样生长,彼此纠缠,形成了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结构,最后,无以计数的结构重叠在一处,就形成了仿佛王座一般的轮廓。
齿轮皇帝,接入。
钟鸣声响起,浩荡奔涌,而就在高塔之上,永冻炉心启动!
在瞬间,化为黑洞。
无止境的吞吸着那些向着中央奔流而至的焚风和高热,抽取着那仿佛恒星燃烧的温度,汇入了烧红融化的高塔之中。
崩裂的声音不断的响起,钢铁蒸发为银色的雾气。
而就毁灭的炎流内,永冻炉心的转化和出力也终于转化到了极限,再然后,收束的烈光便化为了利刃,拔地而起,刺破撕裂了那简陋引擎早已经崩裂的外壳,自上而下的,劈斩!
未曾有过的剧烈爆炸中,高塔从正中断裂,蒸发。
槐诗已经倒飞而出,掠过了迅速蒸发的暴雨,落在地上,烧红的装甲在水泊中嗤嗤作响,漫卷的烈火化为了河流,横隔在他和所罗门之间。
他能够看得到,所罗门诧异的神情。
还有他身上已经不堪重负的引力装甲。
重创!
机不可失!
不顾及自己已经快要被烧焦的身体,齿轮皇帝骤然爆裂,被彻底舍弃,最后的力量变成弹射,推动着他的身躯,向着敌人飞出。
而就在半空中,他焦烂的四肢迅速的剥落,被钢铁的肌理所替代,破碎的内脏被仪器所笼罩,线缆如血管一样穿行在躯壳中。
以铁铸我!
直到最后,流转的铁光再度化为了崭新的甲胄,笼罩他的身躯之上。
愤怒填装,苦痛形态的狼兽甲胄在空中再度加速,就像是二级推进的火箭一样,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
突破炎流和焚风,向着所罗门,斩下剑刃!
废墟之中,所罗门依旧冷漠,甚至好像察觉不到身上岌岌可危的重创一样,向着槐诗,伸出手!
高亢的汽笛声从虚空中迸发!
轰鸣的战船自铁石之上行进,万吨巨轮的恐怖质量从虚空中浮现,向着槐诗撞出,又从正中被贯穿出一个巨大的裂口,七海之剑鸣动,自内而外,斩!
紧接着,巨轮自正中,向着两侧坍塌,还未来得及成型就迎来消散。
槐诗,从天而降。
一切已来不及。
可就在那一瞬间,同装甲的碰撞中,笼罩在槐诗身上的权重加持,竟然无声消散!
又一次的。
什么鬼!
他瞪大眼睛,来不及回头,便看到了从地上撑起的装甲,势如破竹的向自己捣出一拳,击飞了他手中的美德之剑,再摧枯拉朽的向前,将他的左臂也砸成了碎片。
而在那一瞬间,槐诗所做的,只是,略微的向着右侧偏转。
任由自己的手臂被彻底击碎,心脏哀鸣。
可他的身体却已经撞入引力装甲的怀中,自回旋里,右手中悲悯的光彩流转,笔直的穿刺而出!
贯穿了装甲之上的裂隙。
刺破所罗门的身体。
哪怕,仅仅只有一线创口……可致命的衰老之毒,已经扩散开来。
而在最后的瞬间,所罗门只来得及拉开一枚拉环。
手榴弹爆炸,扩散的气浪和弹片飞射,将他们掀翻。
落在了地上。
短暂的黑暗袭来,可在槐诗跌倒之前,便再度清醒。
感受到浑身的痛楚。
风暴过去之后的焦土中,暴雨再度洒落,落在他的身上,洗去了焦黑的泥泞,他喘息着,抬起头,看向了敌人。
所罗门伫立在原地。
依旧,在延续着呼吸。
难以理解,为什么还活着。
为什么没有死去?
即便是毒素没有要了他的命,可刚刚的爆炸,应该将他彻底摧毁,焚烧殆尽了才对。
在短暂的空隙中,槐诗却能够感觉,那一具残缺的身体中,好像有什么力量再度涌现,将他从地上撑起。
血色的焰光流转,修补着他残缺破碎的意识,令他的心脏再次跳动,再次呼吸。
海量的死亡依旧缠绕在他的身上。
却不容许他死去。
尸山血海之中的,无数执着的灵魂依旧支撑着他的身躯。
不容许他倒下。
“原来如此么……”
槐诗呢喃,凝视着那个踉跄向前的男人,恍然轻叹。
而那一张破碎的面孔上,带着平静的神情,毫无任何的动摇。
只是,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柄断裂的剑刃。
“看啊,战争还没有结束呢,槐诗。”
所罗门再度昂起了头,向着槐诗:“你在犹豫什么?”
“——你的敌人就在这里!”
槐诗沉默着,没有回答。
只是举起了自己的武器。
无声的等待。
紧接着,咆哮的声音响起。
像是嘶哑的大笑,又仿佛是呐喊。
沐浴着冰冷的雨水,所罗门向前,垂死之剑斩落,同槐诗碰撞在一处。
毫不犹豫的发起进攻,格挡着他的反击,再进攻,穿刺,横扫,劈斩。
钢铁碰撞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
如此寥落。
槐诗双手握紧美德之剑,严阵以待,全力以赴的应对着他最后的进攻,一步不退。
直到那一具破碎身躯中的血液渐渐流干,直到所罗门再跟不上节奏的变化,失去了握剑的力气。
断剑飞起,从空中落下,钉入了泥土之中。
美德之剑停在了所罗门的心口之上。
胜负已分!
“停手吧,将军。”槐诗说:“总该结束的。”
那一双苍老的眼瞳中,依旧涌动着摄人的光焰,死死的盯着槐诗的面孔。
就仿佛,在等待着最后的终结一样。
“那你还在等什么呢,槐诗?”
所罗门疑惑的发问:“完成你最后的工作,不要让它蒙羞!”
槐诗沉默,眼眸低垂。
疲惫的叹息。
“抱歉。”
他说:“我实在没有杀死你的决心,刚刚说的那些话,是骗你的。请认输吧,所罗门将军,算我求你。”
“蠢货,你想让我死在病床上么?”
所罗门嗤笑着,喘息,怒斥:“结束这一切,槐诗!”
他逆着剑锋,向前任由自己的身躯被贯穿,就好像依旧握着看不见的刀锋一样,奋尽所有的力气,向着槐诗刺出!
“否则,让我结束你!”
那一瞬间,槐诗闭上了眼睛。
铁光一闪。
所罗门的动作,戛然而止。
当那苍老的身躯踉跄着,后退,倒下,但还未曾落地,就被他的对手所撑起。
可是,破裂的手臂推出,就像是拒绝一样。
将槐诗推开。
他坐到在地上。
沐浴着冰冷的雨。
当死亡终于到来,那些狂热的光芒从所罗门的眼瞳中渐渐熄灭了,只留下一片静谧,如此平静。
槐诗沉默着,低下头,看向那个塞进自己手中的东西。
一根断裂的项链,还有表面早已经被磨平了,再看不出姓名和年龄的士兵牌,只留下一抹无法消散的血色,仿佛已经渗入了铁中一样。
这就是名为所罗门的男人,最后留在人世的东西。
“送你,槐诗。”
垂死的老人看着他诧异的样子,轻轻的笑了一下:“记住你的话,不要忘记……不要忘记……”
他依靠在废墟中,呛咳着,喘息着,重复着那些模糊的话语。
直到渐渐的再听不清。
就这样,闭上了眼睛,再无声息。
不要忘记他们,槐诗。
不要忘记。
在漫长的寂静里,槐诗坐在他身旁。
再没有说话。
只是凝视着士兵牌,缓缓握紧。
许久,闭上了眼睛。
啪!
仿佛幻听一般的清脆声音,传来,如此冰冷。
从他的头顶。
那一瞬间,槐诗抬起头,看到碎裂的阴云之后,那不知何时,已经压迫向大地的天空,遍布层层裂隙。
绚烂的辉光失去了控制,奔流而出。
仿佛要将一切吞没一样。
天破了!
而就在他身后,残破的市政厅内,黑暗涌动……
有大笑声传来。
仿佛来自地狱。
……
……
不知何时,深渊之中,那一片被称为谎言和混乱的殿堂里。
无以计数的血色丝线彼此纠缠,在此处主人的纺织之下,不知何时已经构成了无数错综复杂的死结,丑陋的纠缠,令人头晕目眩。
可在那些绳结之间,来自现境的投影将一切变化都送到了观看者的眼前。
如是,欣赏着那斗争和厮杀,乐不可支的鼓掌,献上赞叹和歌声。
“看啊,天成,如此残忍又庄严的牺牲,即便是地狱中也没有可与之相比的艺术和创造了!”吹笛人大笑:“令人赞叹,令人敬佩!为何不因这斗志和精神所动容呢?”
“但是,这一切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天成不解的发问:“隔着现境的三大封锁和战场,深渊的力量根本无从延伸,也无法进入伦敦……您大费周章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做什么呢?”
完全,无法理解。
煞费苦心的投入了这么多的力量,可是却完全无法对再生计划构成影响,只能徒劳旁观,吹笛人又是作何打算。
“是啊,我要做什么呢?”
吹笛人捏着下巴,那一张永远被薄雾所笼罩的面孔上仿佛勾起了笑容,如此戏谑:“我需要做什么?不,应该说,他们要做什么呢?
“人的世界真有趣啊,天成。”
他弹弄着怀中的乐器,愉快的哼唱,感慨:“所谓的秩序和规则,是如此的令人喜爱。
不需要多强的力量,也不必亲自动手,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有时候,只需要轻轻的推一下,就会引发连锁的惊喜。
只要种下灭亡的种子,便能够盛开出绝望的花——”
他凝视着投影中的景象,目不转睛的俯瞰,看着那白银之海中的阴霾渐渐涌动,扩散。
乐不可支。
要多久才会明白呢,我可爱的棋子们啊。
你们想要创作天国,却早已经身在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