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
在封建社会下,这几乎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也是所有矛盾爆发的根源所在。
任何关于税制的改革,都不是一场庭辩,一场会议,就能够解决的。
这是一场战争。
一场从未停止过的战争。
三司。
由于计相唐介依旧卧病在床,皇帝似乎也无意立即任命新得计相,又经过这几场冲突,三司的判官渐渐控制了财政大权。
“又打官司?”
唐积激动地说道:“干脆什么事都打官司算了,还要政事堂作甚,还要我们三司作甚。”
沈怀孝点点头:“不错,这一次我们决不能就此屈服。”
杜休叹道:“但是赵相、文公他们也未能争过王安石。因为当时王安石也未有说,一定要征缴这部分税收,只不过他认为即便要免税,也应该交由司法来判决,他甚至都说朝廷可以下令开封府,判免除这部分税收,只要能够给出合理的解释。”
“这你也信?”
沈怀孝哼道:“若真上了公堂,天知道会问出什么来,之前那几次你还未有吃够教训吗?”
杜休郁闷道:“我信不信没用,关键赵相、文公他们信了。”
唐积道:“他们答应,也不能代表我们都答应,这事可不仅仅是关乎那一百零八个地主,我相信朝中大多数人都不会答应的。”
沈怀孝点点头:“不错,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咱们必须上奏制止这场官司。”
在旁一直沉默的曹邗突然道:“此事不容有失,我们还是得做两手准备,万一制止不了怎么办?”
沈怀孝立刻道:“你有何想法?”
曹邗皱了下眉头:“暂时还未有,但如果真上公堂,证据就是至关重要,而其中最为关键的证据,可就在三部勾院。沈兄应该赶紧与三衙的人联系,派人看着有关证据,若是落于他人之手,可就麻烦了。”
三部勾院隶属三司,掌勾稽天下所申三部金谷百物出纳账簿。
本意是监督三司,但渐渐的,三司逐渐控制三部勾院。
可是这皇城治安,还是控制在三衙手中。
杜休道:“这可能还不够,万一开封府认为这场官司已经是木已成舟,估计马上就会派人来索要近年来的税入账目,我们也得让人去一趟开封府,告诉他们此事还未定下,让他们别急于审理此案。”
沈怀孝点点头,“我去联系三衙那边,你找人去一趟开封府,但尽量别去找吕知府,他跟王安石的关系匪浅,找李通判。”
“这我知道。”
……
御史台。
“文公怎能轻易答应那王介甫的要求?”
御史李展非常不解地向文彦博说道。
文彦博叹道:“王介甫说要视情循法,我总不能说,视情违法吧。”
判太府寺事谷济道:“文公应该清楚,咱们东京的情况,这要真闹上公堂,事情可能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那些地主到底还是遵循了朝廷的政令,朝廷说要补交契税,他们立刻就去补交,至于说补税一事,那……那人家到底也是按照契约行事,可没有说不交税。
若是让他们知道,朝廷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们,要将他们告上公堂,那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这问题会越闹越大,此乃京畿之地,怎可恁地莽撞。”
文彦博瞧了眼谷济,也面露犹豫之色。
东京遍地都是皇亲国戚,都是士大夫,谁不知道他们在偷税漏税,不然的话,王安石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日,就查到这么多人在偷税漏税。
要打官司的话,是不是要将他们往死路上逼,根据律法,对于偷税的处罚也是比较重的。
他们也一定会全力反扑。
这也是他最为顾忌的一点。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
李展他们见文彦博也不是那么坚决,便立刻表示,要上奏请求官家收回成命。
文彦博并未做声。
其实他心里是清楚的很,如这种事,他也阻止不了,故此对面他们的请求,是采取默许的态度。
……
曹府。
“此事就有劳副帅了。”
沈怀孝站在曹府门前,再次拱手一礼。
曹评抱拳回得一礼:“沈判官还请放心,我待会就会加派人手看着你们三部勾院,绝不会让人从中作梗。”
“多谢副帅。在下告辞了。”
这皇城的看守,都在三衙禁军手中,而曹家贵为当今第一外戚,并且曹评又是曹太后的侄儿,他在禁军中的势力不容小觑。
由此可见,曹太后还是很有实力的,高太后目前也只能靠边站。
虽然曹太后家教非常严厉,但是身为外戚,就不可能没点猫腻,肯定也是反对这事的。
沈怀孝第一时间就跑来找曹评帮忙。
曹评是欣然答应了下来,但送走沈怀孝后,他立刻就吩咐身边的宅老,“你让栋儿去张三那里跑一趟,打探一下张三的口风,看看那王介甫到底是什么打算。”
……
开封府。
“此事不是已经定了下了吗?”
李开很是诧异地看向杜休。
杜休道:“哪有这么容易,目前许多大臣已经上奏,要求官家制止开封府审理此案,此乃王介甫蓄意报复,不可开此先例。李通判若是不信,大可再等一等,我走之后,必然还会有人来找通判。”
李开面露纠结之色,“可是上面已经下令,王介甫可也盯着的,我们若是置之不理,我们如何交差。”
杜休忙道:“我们只是希望开封府能够再等一等,莫要急着审理,过不了几日,此事就会有转机,到时李通判再做打算。”
李开当然不想打这官司,太得罪人了,但是他也不想卷入其中,弄不好官职都可能保不住,思索半响后,道:“行,我可以再等些时日,但是如果上面没有收回政令,那我们开封府也只能公事公断。”
杜休立刻拱手道:“多谢李通判谅解,我等绝不会给你李通判添加麻烦的。”
说着,杜休又问道:“如果最终开堂的话,不知你们开封府会怎么判?”
李开犹豫了很久,小声道:“吕知府其实跟文公一样,也不想催缴那些佃农的税收,之前可还劝阻过王介甫,只要没有太过分证据,被对方给抓住,估计也是轻判。”
杜休拱手道:“多谢李通判相告。”
李开道:“我能帮你们的也只有这么多,到底这开封府,是吕知府说了算。”
杜休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
……
皇城外面的一间小屋内。
只见一道身影,来到门前左右看了看,然后快速闪入屋内。
但见里面站着一人,正是李豹。
“豹哥可真是料事如神。”
那人激动地向李豹道:“方才曹副帅下令,增派人手看管三部勾院。”
李豹冷笑一声:“三部勾院的账目乃是此案最关键的证据,他们一定不会轻易的让这些账目落入他人之手。”
那人呵呵道:“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如果他们不这么做的话,我们的人还无法进入三部勾院。”
李豹问道:“里面可都安排妥当。”
那人点点道:“已经准备妥当,我们也仔细查过,由于近几年地籍册一直没有怎么更换,导致几年前的废弃账目与当下也相差不多,必须要仔细对比检查,才能够发现,只要我们的人进入三部勾院,一宿就能够将些人所在账目全部调换出来。”
李豹点点头:“一定要小心,这时辰还非常充裕,他们目前还在上奏,要求官家收回成命,暂时应该不会动手脚。”
……
汴京律师事务所。
“咦?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最近怎么都没有见到你们。”
张斐瞅着曹栋栋和马小义这两个臭小子,很是诧异道。
曹栋栋蹲在椅子上,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大咧咧道:“城里太热,我跟小马他们去郊外避暑去了。”
张斐问道:“就你们两个?”
“那自然不是。”马小义嘿嘿道:“还有春哥他们,哦,哥哥还请了十多个歌妓去助兴。”
尼玛!有钱真好!我也想去啊!
张斐不禁感慨一声,坐了下来,问道:“如今可是最热的时节,你们怎么就回来了。”
马小义激动道:“这不是听说三哥你最近又要打官司么,上回三哥可是答应过我的,让我帮忙拿东西。”
张斐愣了愣,“倒还别说,这回可能还真用得上你。”
马小义激动地直点头道:“三哥尽管吩咐。”
曹栋栋鄙视了马小义一眼:“你这没出息的家伙,也就只能干干苦力活。呵呵!”
马小义郁闷地瞧了眼曹栋栋,“哥哥,你可是答应过我不说的。”
张斐一脸八卦道:“什么事?”
曹栋栋嘿嘿一笑,“你问小马呗,我答应他不说的。”
张斐又看向马小义。
马小义满脸通红,“我……我也想当珥笔,就买了一本宋刑统,结果……!”
曹栋栋呵呵道:“结果一个月过去了,他都还未看完第一页。”
马小义没好气瞪了一眼曹栋栋。
张斐好奇道:“小马,你不识字么?”
马小义道:“我当然识字,只是那宋刑统看着看着就想睡着。”
乐得曹栋栋是哈哈大笑。
马小义眼珠子一转,“哥哥,你莫要忘记,咱们可是有任务在身。”
曹栋栋一怔,双脚往桌下一伸,坐了下来,一本正经地看着张斐道:“张三,你可还记得本衙内当初为何花钱雇你么?”
张斐稍稍一愣,旋即道:“记得啊!帮你处理与寡妇或者人妻的事。”
“咳咳……暂时咱还未觅到人,此事先不谈。”曹栋栋连连摇头,又道:“如果说……说咱也少交了一些田税,你会帮咱么。”
哦……原来是为了这事,看来是他爹让他来的。张斐道:“衙内大可放心,谁若告你,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帮你脱罪的。”
曹栋栋激动地一拍桌子,“我就知道本衙内没有看错人。”
马小义问道:“可是三哥最近不是在告那些大地主偷税漏税么,哥哥他们家……唔……唔……!”
话未说完,曹栋栋就是一把捂住他的嘴,“别瞎说。”
张斐呵呵一笑:“你们放心就是,这一百零八个人中,可没有一个是我的客户,若是我的客户,我当然不会告。”
说到这里,他稍稍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劝你们干这种事前,还是要跟我商量一下,咱们保证尽量不上公堂,若上得公堂,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曹栋栋脖子一歪,凑到张斐面前,“也就是说,你能够帮咱家逃税?”
张斐郁闷地揉了揉眼:“提供法律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