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揣着几卷文案,是一路小跑到审刑院,入得堂内,将文案往桌上一放,喘着气道:“哎哟!可算是没有迟到。”
“司马学士为何气喘吁吁?”
刚刚入堂来的齐恢,见到一手撑在桌上,直喘气的司马光,不免好奇。
司马光摆摆手,坐了下来,“别提了,今儿可真是不走运,这一出门就踩到粪便,只能回去换双鞋,耽搁不少功夫,差点就迟到了。”
他是那种非常严以律己的性格,这迟到早退,都是他不可接受的。
齐恢稍稍一愣,笑道:“不瞒司马学士,今儿我差点也踩到粪便了。”
司马光一怔,“是吗?”
齐恢点点头,又是感慨道:“也不知道那街道司在干什么,到处都是粪便,让人如何走道。”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巧合,而是粪便太多,不少大臣都踩到,亦或者差点踩到。
这影响到官员们的事情,这再小的事情,亦非小事啊!
“粪便”很快便成为今儿皇城第一热点。
真的是“臭气熏天”。
大臣们是疯狂投诉步军司和马军司,因为京城内的军巡铺就归这两军管。
这可是京师,街道弄成这样,成何体统啊!
……
“岂有此理!他们这些文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平时要是不乘马车出行,哪会有这么多粪便,如今倒还怪起我们武将来。”
曹评是骂咧咧回到家里。
今儿开会,可没将他一顿好批,尤其那些文臣的语气,令他非常生气。
说得好像他们这武将,就应该去处理那些粪便。
搞得后面,都成歧视了。
关键赵顼还将这任务交给了他。
可没将曹评气得够呛。
宅老突然提醒道:“老爷,前不久公子才去得巡检司。”
曹评一怔,“你是说这事跟栋儿有关?”
那宅老又道:“据小人所知,公子这几日一直跟张三在一起。”
曹评稍一沉吟,“你去把栋儿找来。”
曹栋栋回来后,曹评立刻问道:“栋儿,你在巡检司干得怎么样?”
曹栋栋嘿嘿道:“挺好得,孩儿很喜欢这职务。”
“是吗?”
曹评又问道:“那你又是否知道,近日街道上粪便增多不少。”
曹栋栋点头道:“回爹爹的话,孩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曹评赶忙问道:“是怎么回事?”
曹栋栋立刻道:“是有人要整张三。”
“整张三?”
曹评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曹栋栋道:“孩儿第一天上任时,那谷少青就曾来刁难过张三,故意弄些粪便扔在附近,让张三去清理。”
曹评哦了一声:“竟有此事?”
曹栋栋立刻道:“千真万确,爹爹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曹评皱眉思索半响,道:“这等小事,岂容爹爹出马,爹爹将此事交给你,你可有把握解决?”
曹栋栋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爹爹恁地相信孩儿,孩儿是绝不会让爹爹失望的。”
曹评道:“那好!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可别丢咱们曹家的脸。”
“是!”
曹栋栋道:“孩儿这就去办。”
等到曹栋栋离开后,曹评身边的宅老便道:“老爷,此事……”
不等他说完,曹评道:“肯定是那臭小子与张三搞的鬼。”
那宅老好奇道:“既然老爷知道,为何还……”
曹评道:“这祸是他们闯出来的,当然得由他们解决。”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又道:“顺便也帮我出口恶气,直娘贼的,真当我们武将好欺负。”
他现在隐隐察觉到,为什么皇帝会将这事交给他来做。
……
离开家后,曹栋栋便立刻赶去左厢巡检司。
“搞定了!搞定了!”
曹栋栋兴冲冲地跑到屋里来,冲着张斐和马小义、符世春道:“我爹爹已经将此事全权交予我了,这回咱们可以大展拳脚了。”
张斐笑道:“那咱们就玩一笔大的,为咱们三衙增点油水。”
马小义是摩拳擦掌地向符世春道:“小春哥,你快些将交规写完,咱好发出去。”
符世春郁闷道:“原来你们找我来,就是干这活的。”
马小义嘿嘿道:“动笔可不是咱们的强项。”
曹栋栋道:“咱事先可是说好了,咱的马车要上四个八。”
张斐笑道:“这还不是衙内说了算。”
……
两日后。
“咦?那里怎么这么多人。”
“走。咱们过去看看。”
“哎!你们在看什么?”
“交规法。”
“啥交规法?”
“着是军巡铺刚刚贴出来的,好像是为了整顿这街道清洁,今后但凡马车、驴车、牛车、全都得上牌照。”
“这牌照是啥?”
“你自己瞧。”
“咦?那是啥字?”
“你看清楚一点,那些符号是对应着一二三四五……”
……
樊楼。
只见一群纨绔围聚在门前,嘴里尽是问候语。
“岂有此理!这是哪个鸟人想出来的办法,这车马还得上牌照,每年还得交两贯钱,他们怎么不去抢啊。”
“这牛马拉粪,要清理费,还说得过去,最可恨的是,这轿子也得上牌照,并且要收什么尊严费,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啊!”
“朝廷让他们清理街道,他们倒好,竟然想办法弄钱。这牌照打死咱也不上。”
……
这一日之间,大大小小的街道,贴满了军巡铺的告示。
核心内容就是车马上牌。
马也好,车也好,哪怕轿子,都必须上牌,否则的话,一律不准上街,一旦被抓住将会被罚以重金。
然而,一旦上牌照,这每年就必须缴纳街道清理费。
但如那种公共马车、牛车,这些每年就只需要缴纳五百文钱。
而那些拉货的车,每年也只需要缴纳五百文钱。
关键就是这些私人马车,每年就必须缴纳两贯钱,但如果你家有两辆,那么恭喜你,每年就必须缴纳十贯,三辆的话,就得缴纳二十贯,无限往上翻。
就连轿子都得上牌交钱,每年得交四贯钱。
这么一来,傻子都知道,这就是针对那些达官显贵,富商豪绅的呀。
百姓哪有资格坐马车出门。
大臣们立刻就不干了。
好家伙!
让我们交钱?
是谁特么给你们的勇气?
连税都不用缴的我们,竟然让我们缴清理费?
这三衙是疯了吗?
……
当然,也有些大臣为之叫好。
比如说王安石。
“妙哉!妙哉!”
王安石拿着那份告示,连连称赞,“张三这小子可真是一个人才,竟然想得到给牛马上户,以此来增加巡检司的财源。”
这一招可真是太对他胃口。
跟他变法思路,可真是一模一样,收富人的钱,充实国家。
人才!
真是人才!
吕惠卿低声道:“学生以为,这对于咱们可是好事,且看看那些达官显贵会如何应对,届时咱们新法颁布,心里也有个底。”
王安石笑着点点头:“与我想的一样,这下可是有好戏看了。”
正当这时,一个文吏来到门前,“启禀王学士,官家派人来,让王学士立刻去垂拱殿议事。”
王安石呵呵道:“这么快就闹到官家那里去了。”
等到王安石赶到垂拱殿时,里面已经是吵得不可开交。
悄悄进得门去,就见谷济在那里怒喷。
“陛下,且不说那什么车牌扰乱民生,关键巡检司哪来的权力立法,他们这是犯下逾制之罪。”
赵顼不禁看向一旁的曹评。
曹评立刻道:“这城内的马车与日俱增,不但常常引发交通堵塞,同时粪便也在不断增多,但是朝廷拨给军巡铺的经费却未有变。既然诸位嫌粪便增多,何不减少马车出行,亦或者缴纳清理费。”
御史李展立刻道:“你们这是为清理街道吗?你们这分明就是在借机敛财。既然你们认为马车太多,才导致粪便增多,那为何又轿子也得交钱?”
曹评还未开口,刚刚进来的王安石立刻出来刷存在感,“自古王公虽不道,也未尝敢以人代畜。这轿子本就不合人道,收取尊严费,那是再合理不过了,我倒还嫌收得少了。”
司马光点头道:“王学士言之有理,这轿子以人类畜,有伤天理,也难以体现我朝仁政思想,若非腿脚不便之人,不应轻易乘轿。”
吕公著、文彦博、许仲途等人也纷纷站出来支持收这尊严费。
原来唐朝时,这轿子一般只是王公贵族出行用的,官员都不能轻易乘轿,轿子体现的就是一个尊卑,但如今这轿子开始流行起来。
但由于是刚开始流行,故此是有着一大批士大夫非常鄙视这东西。
司马光、王安石他们也经常坐马车,但从不坐轿子,因为他们都觉得这太羞辱人了,拉人乃是畜生干得事,怎么能让人去干?
当然,他们倒是没有考虑过牛马的感受。
李展一看这么多人反对,立刻道:“我并非此意,我所指得是,巡检司没有这权力。”
曹评立刻道:“陛下将此事交予我,我为何没有这权力。”
真要就事论事,他确实没有这权力,这涉及到法规,故此他将锅直接甩给赵顼。
赵顼的被滑的很,他故作疑虑道:“但是朕……”
曹评立刻道:“陛下,其实此策乃是吾儿所想,而臣之所以赞成,那是因为他也是为城防着想,此乃臣的本职。”
“为城防着想?”赵顼赶紧问道:“此话怎讲?”
曹评道:“给车马上牌照,平时可便于管理,而若遇战事时,便可立刻征召马匹,以供军用,保护京师。”
大臣们一听,差点没有吐血,感情交钱不够,我们还得为国养马?
你怎么不去抢啊!
赵顼立刻道:“此策甚妙,京师国之重地,可不容有失。”
这不是在谈钱么?
怎么谈到保卫京师去了。
这也太天马行空了。
王安石立刻站出来道:“陛下,臣也认为此策一举数得。”
司马光、文彦博等人面露疑虑之色,但也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