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便勾起了萧乐掺杂悲伤和愉快的回忆。
那时候在医院里认识了林青,在她极度痛苦无助绝望的时候,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林青她未必能够挺过那段时日,也许早就选择了结束生命的方式解脱自己。时光流逝,星转斗移。过去她们多少次散步谈心,本以为永远会如此,此刻如今晚般的亲近竟然变成难以置信的不容易。
“我时常忍不住的想欺骗自己说,你真的从来对我都满怀真挚的关心。”萧乐说时,情绪翻腾,险些想哭又立即挂起微笑。话锋又突然一转,道“我父亲出事了。”
“其实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
“我说过,我从来都关心你,当然不会知道的比你慢太多。”
萧乐又笑,眼里却藏着情绪挣扎的矛盾。“父亲好不容易托人帮忙给我来了个电话,没说太久。”
“他一定是希望你别管他吧?”
“是啊……其实他知道,他知道这些年我并没有真的忘记过去发生的事情,只是装作相信我忘了。……他说曾经对我做过那种不可弥补的事情,愧疚已经注定纠缠他一生。看到我好他非常的快乐和满足,但是又非常的痛苦和内疚。他希望我好,也只有知道我好他才会感到满足,内疚和痛苦才会得到舒缓。如果我因为救他搭上自己的婚姻,他虽然得救,但余生将会承载着根本不能负担的内疚和痛苦,被折磨至死。”
萧乐说时挽着林青的手不由自主的用力。
“我真的很恨他,虽然说原谅他了,真的原谅他了。但这是欺骗自己,就像他不可能抛开内疚一样。我没有办法不怨恨,如果不是因为那种事情我当初根本不会对陈依心怀愧疚,根本不会满心自卑。我也根本不可能得不到真正完整的、心安理得的幸福感受。可他是我父亲,可他真的很内疚惭愧,真的对我非常非常的好。眼看他后半生在牢狱度过吗?我做得到吗?”
萧乐说到此时眼里的泪水再压抑不住的开始打转,也再走不动路的停着,双手都紧紧抓着林青胳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我真的很不甘心……我的人生就像被命运戏弄,一次次的被突然的事件逼入昏黄的甬道,一旦进去背后的入口就被堵上。没有选择的只能顺甬道走下去,渴望会走到一个光亮的出口。当我以为走出来了的时候,以为走到辽阔的天地时,突然又发现这片辽阔的天地根本没有别的出路,要么回头走进那条入口被堵的甬道,要么走进另一条甬道的入口!就这么走啊走啊,我付出的努力越多,不顾疲倦的奔走越快,面对另一条甬道入口的时候就越早。我真的很不甘心继续被命运这么玩弄下去,我真的不甘心!”
林青拿了纸替萧乐擦眼泪,轻轻摇头道“我会给你出主意,明明白白的把比较摆放在你面前。清楚的让你知道取舍面对的结果。这无法改变你现在遭遇的不幸,但是能让你在做出选择之后不必后悔。”
“你快点说吧——我真的需要你这个恶魔的帮助。”萧乐说着,忍不住又笑,林青也跟着笑。却都笑的像哭。
“你是女人,你会嫁人。嫁人后你还会跟父亲一起生活吗?你不会,你不是这种人。假如你的父亲没事,即使他能活到一百岁。在未来几十年中你和他通电话,见面,相处面对的时间其实很少。”
“你会是个好妻子,但你不会是个放弃事业当清闲太太的女人。你不可能每天给父亲打电话,跟你生活在一起的是丈夫和孩子,工作之余你必须忙于思考对他们的关怀和照顾。一个星期有空闲跟你父亲通一次电话聊上十几、二十分钟就算不错了。——你们通电话占用生命的时间大约在20到30天。”
“他是个有事业的人,他也没有时间。在你有孩子之前他根本不会跑你家里居住,哪怕是短住也不会。在你有孩子之后他会常探望孩子,或者把你的孩子接过去陪伴自己几天。接孩子时你大多不在,总是会让司机送过去或者他叫司机来接。每年你们一定能见面的时间只有几个特定的假日,这些假日中多数只是一起吃晚饭,然后聊不上两个小时他或者你就会告辞回家。”
“他是生意人没有所谓的退休,即使老的走不动了也不会跟你们夫妻同住,那时候你孙子都有了,那时候你也老了。你们见面相对的时间大约只占用生命的80到100天。——计算结果是否很残忍?是的,对于你和你父亲这种情况而言,你们未来真正面对相处的时间原来只有这么短,交流谈话的时间原来只有这么少。”
“但事实上就是这么少,这就是你和你父亲性格的必然情况。而他余生在监牢度过,如果他能活一百岁。至少会有办法让他生命最后的二十年离开牢狱。你必定不会错过每一次能够探望他的机会不远万里的飞过去。比较起来你们见面交谈的时间根本没有减少。”
“这是从实际情况角度的计算,其实你自己也能算的过来。然后我们谈谈感受方面。如果你救他,你会一生藏带着说不出口的责怨,他会带着一生都不能消减的愧疚和痛苦。你永远不会觉得自己很幸福,他也永远不敢希望你幸福,这种念头想一想都是对他自己的嘲讽。”
林青轻手搭着萧乐的肩头。叹着气道“如果你是男人,我会劝你救自己的父亲。女人和男人的情况不一样。虽然在这种关系式里无论男人女人,换算的结果上真正跟自己相对相处共同生活交流时间最长的都是另一半。但男人有尊严女人就有,而女人有尊严不等于男人也有。一个不去竭尽全力救父母的男人等于丧失了尊严,这样的男人得不到社会认可,会被唾骂和鄙夷。跟着这样男人的女人也不会有尊严,女人大多数的尊严都捆绑在男人身上。‘啊,她就是XXX的妻子’‘啊,他就是XXX的丈夫。’这两句话的差别你一定明白。”
“小乐,选择是件很残酷的事情。但事实上无论你怎么选择你和你父亲都不会得到快乐,而不救,你还有可能得到幸福。”
萧乐听林青说完,久久沉默失神不语。半响,突然摇头冷笑。“你真是个恶魔,竟然劝我不要救自己的父亲,这种话真只有你这种恶魔才说的出来。”
“对——我是恶魔。但还不是真正的恶魔,否则就应该劝你救你父亲。你嫁了人我多省心呀?”
萧乐轻笑道“我本来以为找你也没用,本来以为你肯定会劝我救。为什么不劝我救呢?”
“因为我真的关心你。”
“是吗?”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也不急于非让你现在相信。”
“所的像真的似的。”
萧乐说罢,就那么挽着林青在花园里逛。这么逛了二十多分钟两个人都再没有话说。
“好了,我可不能陪着你想。”转到萧乐的车旁时林青主动告辞,推了萧乐上车,挥手道别上了电梯。
林青刚到家就见陈依在换鞋,不禁好气又好笑。
“萧乐刚来了电话约我陪她去吃烧烤,难得她会吃这种东西,我答应了。”
“去吧。”
“说不好会晚点回来,别等我先睡觉吧。”
林青抱臂胸前冲开门要走的陈依道“可别让她找着机会装难过伤心的借你肩膀怀抱什么的啊!”
“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陈依前脚出门林青就拿了电话拨给萧乐,那头一接她就冷笑道“你真行啊,眨眼的工夫就让我后悔刚才不该只带着好心的劝你。”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去你总说的话呀,这种时候不借机培养感情还等何时?难道你忘记自己的情敌是永远的No.1了?”
“算了吧你。跟我比起来你就是个孩子,陈依没有恋童癖好,他喜欢成熟的女人。谁在乎你呀?”
“不在乎你干嘛还给我打电话?噢……不跟你说了,我老公下来了,晚上你别等他睡觉了,今晚呀,肯定让他整宿陪我!”
不等林青再说话那头萧乐就挂断了线。
林青把电话随手丢开。
“真是个可恨的女人!”
陈依上车时萧乐让了驾驶位,却不忘叮嘱他慢些开。
出了住宅区外时萧乐却道不在附近吃。
“来的时候看见X湖公园还有摊贩,去那里吧。”
陈依答应了声转道出发。
“忘记那里了?”
陈依听萧乐这么说慢慢才想起来她选择那里的理由。
初中他们刚在一起不久有次经过X湖公园,当时陈依说吃烧烤,萧乐坚决不同意。直说路边摊多么不卫生之类的话。也绝不许陈依去吃,拽着他胳膊又撒娇又说道理的阻拦。当时陈依颇有些郁闷。回过头萧乐一路问他是不是不高兴,又不断解释说路边摊不卫生是为健康考虑对健康负责之类。
这事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萧乐都觉得介怀,总觉得当时太骄横。后来她提起几次说陈依喜欢吃的话她可以在旁边陪着看。但陈依后来跟萧乐一起就不提这种要求了。
“这种小事怎么还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