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目前的把柄,或者说能够抓到的把柄,就只有这么一个。
当年他在江都考县试,五童子互结,跟他互结的考生严明礼舞弊,然后范东成拿着证据,去江都县衙礼房,找县丞举报严明礼。
当时只要严明礼舞弊坐实,跟他互结的另外四个人,当科考试成绩全部作废,虽然不至于终生禁考,但是也要多耽误一两年时间。
但是这件事情,被当时的江都知县张简压了下来。
后来,甘泉书院的两个大佬先后出面,与范家达成了妥协,范侍郎甚至亲自登门道歉,并且把范东成带到了建康来。
这件事,本来已经过去了。
但是这件事情里却有隐患存在,毕竟当初严明礼是的的确确作弊了,范家人手里还有他作弊的证据,如果这件事情被旧事重提……
沈毅一定会被礼部调查。
虽然不至于剥夺功名,但是多半会受影响。
而受到影响最大的不是沈毅,而是张简以及甘泉书院。
如果范家想要重提这件事情,那么他们的重心就绝对不会放在严明礼舞弊上,而是会放在甘泉书院的一帮人,在明知严明礼舞弊的情况下,伙同与甘泉书院一脉的江都知县张简,欺上瞒下,压下了这件事!
一旦这件事情被爆出来,那么张简的官声就会大受影响,甘泉书院的名声也会遭遇重创。
毕竟对于读书人来说,科考是最神圣最不可触碰的事情,甘泉书院的行为,已经有操弄科考的嫌疑。
而不管是谁,一旦有人想要重提这件事,便会彻底站在整个甘泉书院的对立面。
不过就像沈毅说的那样。
双方已经撕破脸皮了。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那也就不在乎得罪不得罪了。
这件事情真的被揭露出来的话,一定会有御史上书参沈毅,参张简,乃至于告整个甘泉书院。
在这些目标里,沈毅本人恐怕会是受影响最小的一个。
在户部尚书的班房里待了差不多两柱香时间,沈毅才告辞离开,临别之前,他对着赵侍郎拱手道:“师伯,等今天稍晚一些,小侄再去家里叨扰。”
他低头道:“等江都那边的消息,如果事情的确如小侄猜想的那样,咱们或许可以先下手为强……”
赵尚书默默点头。
“若真有这么回事,那便不是针对你沈子恒的。”
他缓缓说道:“这是针对我书院,针对张相的。”
……
江都城。
江都县衙里,刚刚处理完秋耕事务的县尊老爷,找了把躺椅躺在了县衙后院里。
此时秋高气爽,凉爽秋风吹拂在他身上,十分惬意。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搬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给他轻轻捶腿。
这是他在江都纳的妾室,平日里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小妾声音很甜,一边捶腿,一边轻声道:“老爷,您明年就要调任了罢?”
到明年,张简就在江都任满三年了,以他的家世,自然不用苦熬两任,只需要一任,大概率就会升职了。
“差不多罢。”
张县尊闭着眼睛,懒洋洋的说道:“到时候多半会回到建康去。”
他当初到江都来就职,一方面是来江都救火,另一方面是来江都抬品级。
他在京城的时候,刚中进士没多久,是一个从八品的京官,按照惯例,京官外调会升个两三级,因此他名正言顺的就任的江都知县。
江都知县是正七品。
以张家的人脉关系,他明年重新回到建康,不仅不会下调品级,可能会给到一个从六品乃至于正六品的京官给他。
毕竟朝中有人好做官嘛。
撇开他的宰相祖父不提,他的亲老师,乃是刚升了大九卿的户部尚书!
小妾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张简,低着头,脸色有些不太好意思:“老爷,您说咱们明年回建康,给老太爷抱个重孙子回去好不好?”
张县尊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她,嘿嘿一笑:“小妮子心眼还不少,怎么,大白天的,就动心思了?”
小妾脸红道:“哪有,老爷莫胡说……”
两个人正在说着私房话的时候,一个张家的下人匆忙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双手递在了张简面前:“老爷,建康来信……”
张简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伸手接过了这封书信。
只看了一眼信封,他便皱了皱眉头。
因为信封上的字迹有些潦草。
显然写的很急。
是沈毅寄过来的。
张县尊拆开书信,里面有两页纸,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后,脸色便变了。
这位县尊老爷起身,不在理会身旁的美妾,而是直奔江都县衙的礼房。
这会儿,礼房里没有什么人,张县尊在礼房翻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东西,他坐在礼房的位置上,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沉声道:“去莫县丞找来,王教谕请来!”
几个衙差立刻应声,没过多久,就把县衙的县丞还有主管教育的教育请了过来。
这会儿,张县尊神色有些复杂,他看着眼前站着的两个中年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莫县丞。”
县丞恭敬低头:“下官在。”
“王教谕。”
教谕也低头行礼:“下官在。”
县尊老爷语气幽幽:“最近有人找过你们没有?”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县尊,我等日常接触的人很多,敢问您说的是什么人?”
“洪德五年,本官初到任上的时候,主持了江都县试,当时有人来礼房,找王教谕状告书生严明礼舞弊。”
张简盯着王教谕,声音沙哑:“这件事情,王教谕还记得罢?”
听张简语气有些不对劲,王教谕被吓得有些结巴:“回县尊,下……下官记得的,这件事是个误会,那严明礼并没有作弊……”
张简又扭头看了一眼县丞。
县丞似乎明白了什么,上前低头道:“县尊,这件事下官已经不记得了。”
“不管记不记得。”
县尊老爷幽幽的说道:“这件事情都要烂在心里,不管谁问你们,通过什么形式问你们,都不能说。”
“如果有一天,有人拿这件事情做文章,本县可以全身而退,二位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两个人心里都有些诧异。
县试本来就是县尊主持,县试的所有事情,县尊都可以决定,谁会那么无聊,拿这种小事情做文章?
不过自家领导这么说了,二人还是立刻点头:“下官明白。”
张简交代了他们几句,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兀自不放心,便又找来自己从建康带来的书童,沉声道:“去查一查,那个叫严明礼的书生,现在住在哪里?”
“是。”
书童立刻点头,下去让人查访去了,到了傍晚时分才有结果,回来汇报了张简。
“公子,这个严明礼……”
书童低头道。
“洪德五年下半年,便已经搬走,不在江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