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子和缘觉显然也发现了问题,两人下了马车,沿着书院外围缓缓走了起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可没等他们走两步,高高院墙上忽然无声无息出现好些黑影,立于墙垛,弯弓搭箭,将手中箭矢如流星般齐刷刷射向众人。
显然书院内早已设下重重埋伏。
沁瑶虽然明知道蔺效必有应对之法,仍不免气恨,怡妃再这样纠缠下去,他们根本无法赶在女宿出世之前进行镇压,一场大祸在所难免。
南衙卫兵常年南征北战,应付这等暗袭得心应手,当即拍马而上,手持盾牌,抵挡住第一轮箭雨的攻击,又在第二轮箭雨到来之前,齐齐甩出手中长鞭,趁墙垛上的侍卫分心搭箭时,将他们从墙垛上一一扯落。
不等这些人从地上挣扎着站起,便有后排的南衙卫兵下马上前,挥动兵刃,将他们一一斩杀。
可墙垛上紧接着又出现另一批侍卫,如法炮制,仍打算用刚才那法子用箭阻挡众人攻入云隐书院,可这回众人更有准备,不等他们站稳身形,便将他们打落墙头。
蔺效见火候差不多了,对身旁一位中年将军使个眼色。
那人生得铁面怒目,身如铁塔,好不威风,领命,拍马纵到书院门前,拔声大喝,“破门——”
便见数十名早在一旁候命的士兵合力抱住一根粗壮树干,沉闷的撞击声中,书院门口那两扇已挺立百年的厚重木门应声而破。
那将军拔出重剑,振臂一挥,震天动地的呼喝声中,众士兵井然有序闯入书院。
沁瑶在车内看得惊心动魄,这等冷硬的战场作风,是她生平头一回得见,只觉势如破竹,辉煌澎拜,大开眼界之外,不免生出几分敬畏之情。
里面很快传出兵器相击的打斗声,可见书院内怡妃布下的人手不少,且都是精兵强将,进去的南衙卫兵和御林军人数虽多,却厮斗了足有一柱香的功夫,才彻底剿灭干净。
沁瑶未得蔺效准许,不敢下车,可不时掀帘抬头看天色,就见乌云蔽日,书院上空的煞气正迅速围拢,显然女煞很快便要破阵而出。
正暗暗焦急,之前那位黑壮将军从书院内出来,对蔺效一拱手道:“世子,里头已打扫干净。”
蔺效点点头,从马上翻身下来道:“里面留一部分人手,大部分留在书院外,等怡妃的下一拨人马过来,全力应敌,尤其若来的人当中有宫中内侍或者道士打扮的人,务必严防死守,万不能让此人进来。”
将军应了,对身后士兵一挥手,下去部署。
蔺效收回目光,转身走到马车旁,扶了沁瑶下来,又对立在一旁的清虚子和缘觉道:“事不宜迟,我们先进去对付女宿。”
阿寒知道又要跟着师父师妹打大煞了,莫名高兴,兴冲冲便要往书院内走,忽然道路尽头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让人不安,沁瑶只当怡妃又有后招,心中一紧,紧紧盯着来人,就见一行高头大马的将士出现在奔到蔺效跟前,最前面那人却是蒋三郎,下了马,看一眼书院,猜到里头暂且无事,转脸笑着对蔺效道:“折冲都尉府的老金已经被擒下。”
又讥讽道:“这些年折冲都尉府一直是老金在掌管,一会就算太子顺利到了折冲都尉府,少了金将军的指挥,那些兵士会不会自乱阵脚还另一说呢,怡妃想撺掇着太子逼宫,也要看太子的肩膀扛不扛得起这面大旗。”
沁瑶来时路上听蔺效说了几句,知道吴王已被控制,暂且调动不了督军府,而怡妃豢养的暗卫虽然不好对付,但因人数有限,不足为惧,最让人忌惮的便是太子掌管的折冲都尉府,占据长安城三分之一兵马,又都是精兵强将,一旦两方交手,全无把握,是今夜这场逐力中最不可控的因素。
可沁瑶没想到的是,蔺效他们没有名义扣押太子,竟索性将金将军擒拿,诚如蒋三郎所说,少了金将军指挥的折冲都尉府威力大减,无异于砍断太子一臂。
这样一来,怡妃手下的人马非但没有拧成一股绳,反而被打得七零八落。
蔺效嗯了一声,只道:“书院里有大煞,你别跟着进去添乱了,没事躲远一点。”
蒋三郎不理会他,对沁瑶笑道:“弟妹,你看看这人,除了你,就没见过此人甩过好脸色给别人看。捉妖除鬼的事我掺和不了了,且留在外头对付那毒妇派来的人马,你们多当心些。”
沁瑶见蒋三郎谈笑风生,分明跟蔺效一样,都有着泰山崩于前而不不动如山的淡然,只因性情相异,才表现得有所不同,不由暗叹他跟蔺效不愧姨表兄弟,而且生死攸关的当头,能这般配合无间。
笑着对蒋三郎点点头,诚挚道:“三哥也请万事小心。”
蔺效很不喜欢沁瑶跟除了他以外的男子笑语晏晏,可蒋三郎的醋他又实在吃不着,只好拉了沁瑶往书院内走,将个蒋三郎撇在原地。
几人往书院内大步走,清虚子心急如焚,走在最前面。
七煞锁婴阵这阵法空前的邪门,破阵时有许多讲究,倘若他们没按照常规的破阵方法进行破阵,而是被女宿冲阵而出,就算阵法因而得以破坏、加诸于阿寒身上的诅咒也暂且消失,可那枚压于尸首下的铁牌早已浸透死者的血和怨气,又因制炼铁牌的材质特殊,只能一分为二,却烧不熔砸不烂,三年后,剩下的一半铁牌极有可能重新凝聚周遭怨气,阿寒会再次变得痴傻。
因此这阵法不仅极阴毒,而且绵绵无绝期。是以他们务必赶在女宿出来之前找到阵眼。
而在那之前,必须首先破除书院的障灵阵。
清虚子领着几人一径走到书院后花园处,像上回那样在花园内走起了正反四象步法,刚走到离位上,便令阿寒和沁瑶近前来,在他脚前剖土。
两人依言蹲下身子,可挖了许久,不见底下藏着东西,只好吭哧吭哧继续往下挖,蔺效怕沁瑶受累,也上前帮忙,很快便挖出一个又深又圆的小坑,便见坑底放着一块金符。
沁瑶以前只听说过这传闻中耗费不菲的布阵法,具体怎么个耗费不菲法,却全不知情,等她拿了这块金灿灿的符纸在手,才真正大开眼界,不怪这障灵阵多年来只有少数道士懂得操作,原来光布阵所需的符纸都需用金子打造,想来是取黄金万年不腐之意,阵法不至于短时间内失灵。
清虚子见离位上果然埋着符,越发肯定阵法便是障灵阵,一撩道袍,又走到兑位上。
如此走完震、巽、乾、坤、艮,每到一处,蔺效和沁瑶师兄妹便能在对应的土壤底下挖出一道金符,等七个方位全数走遍,沁瑶手中已握了七块金符。
缘觉并非道家中人,不懂道家阵法,从头到尾未置一词,只端凝地静立在一旁,看着清虚子师徒破阵。
最后只剩坎位,对应在花园里的那株大树下,等沁瑶起身,却发现花园中的煞气突然变得浓烈无比,蔺效腰间的赤霄、沁瑶和阿寒袖中的罗盘都开始发出异动。显然障灵阵的灵力已经大部分失效,女宿的煞气再也无从遮挡。
几人心惊肉跳,用最快速度到得坎位上,将最后一块金符从地底挖出,便见煞气又浓重几分,竟然还带着实质,夹杂着腥涩之气,直冲鼻端。
清虚子情知不妙,一跃而起,跳到大树顶端,眯着眼往前一看,就见书院后方一排屋舍煞气冲天而起,与此同时,夜空中那处预示着灾祸的凶星仿佛被不知名的光亮点燃,变得愈加夺目。
“阵眼就在那处。”清虚子声音有些发颤,时间所剩无几,用争分夺秒形容也不为过,提气便往后舍飞奔,便奔边喊,“世子,你轻功卓绝,烦请你第一时间赶去,将赤霄插于土壤中,镇住那东西,拖延一刻是一刻。”
蔺效应了,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院墙外。
沁瑶跟在师父身后往外跑,虽然紧张得鬓发汗珠滚滚而下,可身后仍一阵阵恶寒,没想到阵眼竟埋在她们平日安寝的寝舍下面,那她们之前在书院读书时,岂不是夜夜睡在女宿的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