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并不了解魔族的失序期，她将魔王陛下的情况代入人类可以理解的境况——生病。

这样一想，感觉确实要对特殊时期的魔王更为呵护。

林琳不得不开始忍耐。

忍耐魔王陛下是一件耗费耐心的事情，因为这个家伙原本就是超级任性自我的人。

面对他人的忍耐，魔王不会觉得别人有多么贴心，他只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优秀的人总是会被人特殊对待的。

林琳觉得魔王的糟糕性格与培养他的萨菲尔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林琳忙着补她未完成的工作，根本没时间去敷衍魔王的脆弱。

魔王陛下也很有眼色地只敢下班时间之后再去打扰她。

林琳穿过长廊走向卧室的方向，她后背拖着一个将头埋在她后颈处的高大青年。

很沉，很重，压得林琳脚步都变得缓慢沉重很多。

青年一次又一次地用额头蹭过印有魔王印记的地方，喃喃自语：“我的……”

林琳已经逐渐开始懒得和他辩驳这种东西。

魔王正在生病，林琳微妙地意识到，萨菲尔所说的“想要得到的东西未能得到满足”也许和自己有关。

也许，就和林琳无法理解的“失序期”一样，“某人是否属于他”对于魔族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林琳停下脚步，魔王压在她身上，她真的很难迈出步子。

“起来，”林琳拍了拍魔王陛下的头，而后她意识到自己要更为细致耐心地对待病人，“……起来吧。”

林琳的语气变得轻柔温和了一些。

压在她颈窝处的青年抬头，黑色的长发之下，魔王陛下的眼睫湿透，紫罗兰色的眼瞳中闪烁出细碎的水意。

他好像突然之间就开始忧郁惆怅了。

毫无缘由地。

和以往相比，在林琳看来有些陌生的，那些扭曲的黑线再一次出现在魔王的四周，冰凉的扁平黑线缠绕在她的手臂上，腰腹处，如同具象化的肢体一样想让两人贴得更近。

窗外的天空依旧是漆黑的黑夜，红月照亮魔域的每一个角落，像一只猩红的眼睛。

林琳看着完全不对劲的魔王陛下，深深叹了口气：“我把你送回去吧。”

她说完这句话，身边的青年露出茫然的神色。

“嗯？”黑发小羊对她歪了头。

林琳意识到，魔王的“病症”加重了。

林琳并不是第一次进入魔王的卧室。

她对魔王的卧室主要印象是纯黑色的装修风格，十分魔王陛下。

魔王的卧室内没有装设照明用的灯，而是蜡烛，推开卧室门，蜡烛便自动一盏盏点燃，林琳猜测是魔王陛下自己用魔法设置的小玩意儿。

毕竟这个家伙真的很擅长研究那些没什么鬼用的法术。

摘下魔王陛下的披风和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衣摆被他收进长裤之中，腰线明显，卷卷的黑色长发也正好扫到他劲瘦的腰部的位置。

林琳伸手，将魔王陛下的披风搭在衣架上，而后看到魔王陛下已经乖乖地跪坐到床上。

豌豆公主床上依旧是层层叠叠的被褥，色彩统一的黑色被套，冒出黑色长发下白皙英俊的一张面庞。

魔王陛下的眼睛依旧是雾蒙蒙的，黑色的线条蜿蜒盘布在他的周围，黑色的雾气越浓，林琳就知晓着他越是不对劲。

“要休息吗？”林琳放轻声音。

紫罗兰色的眼瞳在林琳询问后看向她，魔王陛下鲜有这么安静的时刻。

林琳捏了堆在最外面的几层被子，往他身上裹去：“总之，你先睡一觉，应该就会好了。”

魔王陛下安静点头。

他能这么听话，倒是让林琳松了口气，林琳整理着床上层叠的被子，忽然，被一片白色吸引了注意力。

并非突然出现的，而是在林琳整理被子的时候，原本就堆叠在床上的东西露了出来。

白色的，柔软的，毛茸茸的。

林琳迟疑了一下，弯腰向那片白色伸出手去。

那一小块白色距离她的位置并不远，林琳如愿捏住了一角。

有另一只手同一时间也捏住了另一端，阻碍了她的拾取。

林琳看向手的主人，黑色的小羊并未因为她的注视而松手。

林琳在昏黄的烛光之中辨认出，这是她罩在外套上的一件短披风。

林琳的衣服实在是太多了，魔王总是悄悄塞一些新品进她的衣柜，林琳也从未关注过哪一件外套特别的出现或者消失。

林琳只能勉强辨认出这个外套她和卡利戈外出前可能还穿过，归来后她也没特意寻找过这件。

两人都捏着披风，林琳沉默着没有松手。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青年怯怯的声音，他先开的口：“这是我的。”

他应该还是有些心虚的，雾蒙蒙的紫色眼睛躲开林琳的凝视。

林琳松手，披风被对方快速抱进怀里。

那件属于女性的短外套就被他整整齐齐掩在被子下面，成为他层叠的巢穴的“砖石”。

-

“魔王的情况很不对劲，”林琳敲响萨菲尔的门。

即使是大晚上，即使萨菲尔并不是好惹的龙，但是显然现在的魔王的更病入膏肓更可怕一些。

林琳在萨菲尔的卧室门敲了十来下，才听到萨菲尔低沉的声音：“进来。”

林琳推门，萨菲尔靠在床头坐着，伸手扶额，表情不愉快，显然是入睡后被人吵醒。

原本并无珍宝的简陋卧室已经很影响蓝宝石龙的睡眠了，竟然还有胆大包天的家伙过来打扰他。

深蓝的长发披在穿着丝质睡衣的肩头，萨菲尔的声音冷漠：“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意料之内的，挑衅一般出现在这里的人是林琳。

魔王城中目前只有她有这个胆子。

“正事，是正事！”林琳慌慌张张跑来，扑到他的床边，“魔王的脑子出问题了！”

毫无价值的信息。

萨菲尔嗤笑一声：“这不是早就明白的事情么，你才知道？”

“我指的不是脑残的问题，”林琳提醒，“他情绪很不对劲。”

“但凡你认真听我的讲的话……”萨菲尔态度懒散，已经没有心情关注幼崽们的情绪问题，他自己的情绪现在就很糟糕。

“我知道！失序期！”林琳打断萨菲尔的言语。

很少被人打断话的蓝宝石龙抬眼，他的双唇偏薄，给人以清冷傲慢的形象。萨菲尔耐着性子听完林琳讲述从她下班遇见魔王，再到她搀扶着对方去卧室的过程。

林琳并不知道哪个信息点是重要的，所以她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

包括魔王的额头蹭过林琳脖颈的印记，包括对方黏腻地凑在她耳边的呢喃。

萨菲尔默认林琳可以坐在他的床边上后，林琳坐在床的边沿，紧张地给他讲述着发生的一切。

蓝宝石龙共情不了林琳的焦虑。

好烦躁。

萨菲尔活动了一下脖子，看向别的方向，浅蓝的鳞片自脖颈处错落生长，龙鳞在灯光的折射下漂亮的光泽。

林琳的故事对他而言并无吸引力，萨菲尔并不好奇自己的学生是怎样压在一位雌性的肩膀上哼哼唧唧的。

但是与人类不同的尖耳，耳尖处微微颤动，这表示着他在听林琳所说的话。

被打断睡眠的状况让萨菲尔心情不快。

宝石龙合上蓝宝石般璀璨的双眸，而后缓慢睁开。

他在听到故事中新的部分后缓慢转头，不动声色地看向林琳。

同时，他也看清布满黑色雾气的，林琳脖颈处的魔王的契约印记。

魔王在上面进行了并无必要的反复加持，萨菲尔可以想象魔王是怎样一遍遍将自己的气息刻印在印记之上的。

“你也觉得很奇怪吧？”林琳见到萨菲尔看向自己，松了口气，“他把我的外套藏在床上。”

并不奇怪。

和魔族相比，龙族才是真正的将喜欢的一切收集在宝库中的家伙。

书籍，宝石，甚至于掳走人类公主的传说。

被刻上魔王印记的人类，原本就是属于魔王的。

萨菲尔平静地看着林琳。

他听见自己低声的言语：“这确实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