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清喊：“系统。”

喊完开始静坐等待。

她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系统版面了——在她的视野进入一定高度， 对系统的来历有了基本的猜测之后；在她对家族的发展有了充分把控和信心，不是那么倚赖外物的时候，系统就成了一个被她刻意遗忘的存在。

当然， 也不是真的忘了。

至少她就惦记着问系统一件事。

“系统。”秦如清又喊了一声。

没得到回应， 秦如清也不急，微微一笑， 道：“你要再不出声，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喊你了。”

“任何任务完成， 我也不在后台点结算。你觉得怎么样？”

都进行到这一步了，可以说距离主线完成只有一步之遥，她不相信系统愿意功亏一篑。

“我在。”系统终于弱弱地出声了。

“还以为你要一直装死呢。”在第六域被道祖点破存在之后这玩意就开始装乌龟孵蛋。

系统选择装傻，直接略过这一茬：“宿主找我什么事， 要结算任务吗？”

“任务不急。”秦如清随意地摆手。她现在也不是很看得上那点奖励了， 调整了个坐姿， 一只手托腮， 笑盈盈地，开门见山地问：

“我这个青莲道体，是怎么来的？当初你在背后暗箱操作了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宿主的道体， 除了宿主本身的天赋，就是用了筑神液提升资质后的效果啊。”明明看不到系统的脸，它的声音却听起来莫名心虚。

“筑神液也不过是五品药液， 如今想想就能发挥这么大效果呢？”秦如清阴阳怪气，“不仅叫我的天赋推开了金品的大门， 还一下子叫我抽中了金品中的顶格道体……”

这都不能说是单抽出金了。

而是游戏搞逼氪活动送了一次免费抽奖，然后一次就出货的程度。

“那可能就是宿主运气好。”系统讪讪。

“拿话骗鬼呢！”她的运气就没好过几回， 没好气道，“还不老实交代！”

系统怂了：“……好吧我说，宿主你别生气。”

“事实就像宿主你猜的那样，你要不就不觉醒道体，一旦觉醒就一定是青莲道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而是这个世界决定的。”

“什么意思？”秦如清不解。

“意思就是，这个世界本身的命题就与青莲息息相关，而我们在挑选宿主时，就已经察觉到宿主与青莲命运的牵连——我们系统选宿主也不是随便的，自然要挑潜力高的，等契约之后，再帮助宿主开启前世记忆，叫宿主以为是穿越。”

“就是你们要投资、要挑选一个人来帮你们打工，也要挑最有潜力、最有可能成事儿的那个是吧！”秦如清撇撇嘴，“那你当初还说我资质差一截，还忽悠我买筑神液呢？”

这不是诈骗吗？

系统小声辩解：“不是，是当时的宿主就是需要筑神液，才能开启身体的灵性。”

“有些人命运特殊，但不代表他一定能承接住这份特殊。就像宿主前两任，他们都有青莲道体，却个个中途夭折，有些连道体觉醒都无法做到。”

“所以，我当时给出的任务，和宿主自己的选择，都是没有问题的！”

“没问题不代表背后没有你的暗中引导！”秦如清凶恶呲牙，“我说当初积分少一半都愿意打折卖我呢，还以为是新手福利，原来不过是资本家的前期投资罢了！”

资本家……系统忍不住出声：“宿主您看看，现在咱们，到底谁才是资本家呢？”

谁能压榨您呀？您才是压榨欺负别人的一把好手。

系统欲哭无泪。

秦如清轻巧地哼了一声。

“开启版面，结算任务吧！”她的主线任务，应该快完成了。

秦如清平静地看着系统白光闪烁，所有的支线任务进度条，都推进到了极致的长度，满屏绿色。

其中主线任务，距离完成，也不过一步之遥。

“第一世家……达到什么程度，才算做第一世家呢？”哪怕是仙品，当今也有两家，平分秋色，很难说谁家第一。

系统说：“只要达到，系统就一定会有所提示。”

反之，就是没达到。

好吧，秦如清也不纠结这个。她之所以很长时间都不关注系统，只因为，如今她的眼前有更紧迫的任务。

比升级更要紧。

有避无可避的东西要来破坏她的平静，摧毁她打下的基业。她不得不应战。

秦如清终于肯平淡承认，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早已深入局中。

又一日，风琴雪来找秦如清，说风家老祖要见她一面。

“风家老祖？”秦如清对这个称谓很陌生。

老祖提点她：“这位太上老祖，算是咱们修仙界修为第一人，曾有渡劫后期的修为，只是飞升失败，雷劫下受了不小的伤，一直必死关调养，如今唤你，应是出关了。”

竟然飞升失败过？还受伤了？

秦如清压下心中惊异，跟着风琴雪去了蓬莱。

她不知道风家老祖要找她做什么，却不惶恐，不担心。

有事说事，见招拆招。

现在也没什么东西让她好怕的了。

“你就是秦如清？”看见风家老祖的时候，她竟然盘膝坐在一座瀑布下。

万丈悬崖，巨浪滔天，风老祖巍然坐在湍急的水流中，动也不动，看见她，于水帘中启开双眸。

声音清晰传到耳中，秦如清在回应前还想，这瀑布声音这么大也能听清风老祖在说什么，这算是传音还是心念交流？

“回老祖，正是晚辈。”恭敬行礼。

“我听琴雪说了你的事，也知晓如今修仙界的情况。”风老祖没有丝毫架子，瀑布下的她，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鸦青素衣，面颊沟壑纵横，苍老的眼眸，平静无锋。

这跟风家人的气质很不相符。

风家人都是气息外露的。

然而这却恰恰说明，风老祖的玄冥之道已经修至大成，距离圆满也只差一线了。

“你想做什么，且放手去做，若真到了这天，我会负责拖住兽皇，为你们多争取些时间。”

秦如清知道这是风老祖在表态支持。她点头恭敬回道：“除兽皇之外，兽皇之子乌木身上也有些问题，应是被上古兽皇之魂噬魂了。”

“使用噬魂之术者，会与宿主抢夺身体主动权，噬魂的一切行动都依托这具身体，故此，要解决上古兽皇，只需解决这具身体即可。”风老祖给秦如清指了一条路。

又说几句，秦如清提了一个对策：“老祖，我有一个想法，我们与兽族交锋已久，只是，我们流血，兽族那头也伤亡不少。战争自古是双方的。如今我们已经找到纷争的源头，不若将它开诚布公，摊开来说——与兽族共同商议，若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这本源规则分配之法，或许能避免纷争。”

若能止息流血，秦如清认为，人族让渡一些权力也并无不可。毕竟在本源规则的分配上，人族是既得利益者。

能坐下来和谈，是一件对双方都好的事。

当然，她对此也没报多大希望，只是个尝试罢了。若是不行，才会去走最后一步。

“兽族愿意谈和的可能性不大。”瀑布下的老欧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显然对此看法消极。

不过她话音一转，“但若能有希望少流血，还是可以一试。”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

得到了修仙界修为第一人的首肯，秦如清晓得这事已经可以推行下去，只是还是得跟第五家说一声。

告退之前，秦如清再次看了眼这位坐在瀑布下，日夜承接水流冲击的大修行者。如今修仙界愿意苦修的人不多了。

忍不住说了一句：“老祖，人族法则与兽族法则，有阴阳调和，本源互补之意，若您能在兽界修炼，甚至去那血池，说不定就有机会……”突破境界桎梏，更进一步。

最后一句，含在嘴里转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枯朽的老者对秦如清露出一个洞悉一切的笑容，这让她看起来生动了些，不再像一座肃立于瀑布下的朽像。

“来不及了。”风老祖语气平淡，目光投向遥远的地方，“我的伤势，苛沉已久，若我能再年轻二十岁，未必不敢一试。如今……”

她笑一笑，冲秦如清摆手，“你去吧。”

——如今，这幅残躯，这仅剩的最后一份力量，只能用来为后辈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秦如清压下心中沉重，转头去了第五族地。

去第五家也很方便，第五家的铜铃还在她手里呢，她还有俩。

一个是第五有林给她的真货，一个是……第五翎羽那狗东西的盗版。

她想了下，忽而嘴角勾起，摇动了盗版。

没过多久，竟然真的看见了第五翎羽本人，他看见她，像见到了瘟神，一只手莫名背在身后，语气不掩嫌弃。

“你来干嘛？”

“我说找你信不？”秦如清眉一扬，转身往里走。

第五翎羽讥笑：“你说来杀我，夺走我体内那点混沌本源我信。”

“嘁，你那点混沌之力，还是自个儿留着吧，我可看不上。”扭头，眼眸晶亮，还带着一丝蔫坏，“我摇这个铃，就是使唤你跑腿的……带我去见你们家老祖。”

第五翎羽顿步，凝眸看她，秦如清背过身，像是知道第五翎羽在盯着她看似的，也不多解释，只道：“我刚从风老祖那回来。”

第五翎羽就知道她是有要事。

凝视了秦如清一会儿，收回目光，当真替她干了跑腿领路的活儿。

等秦如清见完风老祖与第五盛，商议了和谈之事后，发现第五翎羽竟然还等在外面。

秦如清挑眉，“怎么，又要找我打架？夺我道体？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不用玄冥之心，是不可能打过我的。”‘

在她彻底炼化了那三滴天人境大能精血后，就更不可能了。

第五翎羽理都没理她。

两人一路走到外海，外海就是蓬莱神山的外部海域，这里有座通向东域的公共传送阵，秦如清要走这个传送阵回接日岛。

秦如清看他不做声，也懒得多问，举步要迈进传送阵时，这货又突然开口了。秦如清只能无语地将脚收回来。

“等你打去兽界，可以带我一起。”

“大爷，你挑的时机真好，我差点一头栽进去！”秦如清先冲他翻了个白眼。

大爷？这什么称呼。在第五翎羽沉默之时，秦如清走到他跟前，一只手搭到他的肩膀上。第五翎羽一瞬间看起来身体有些紧绷，动也不动，只是用眼神询问她。

秦如清笑盈盈的：“你可算想通了。别学你爹，自己跟自己犟住了。有啥怨气找兽族去撒，还能产生点价值。跟自己、跟死去的人怄气，屁用没有！”

手指在他肩上拍了拍，语气是轻盈的、明快的。

“不当小人，不当反派，你还是挺有魅力的。”

收回手，正要离开，又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扭头，小脸神情严肃多了。

“不过你几次搞我的事儿我可还记着，等仗打完再找你算账！”

恶狠狠用手指比划了两下，这才毫不留恋迈进传送阵，转头就没了影。

第五翎羽还在回想，因为秦如清的骤然回头，心跳一瞬间失衡的怪异之感。

又听到“反派”两个字，忍不住提唇一笑，倒有了几分曾经在西岭当署长时的味道。

“只要是跟你作对，你就在心里叫人家反派是吧？”

轻轻的一句，只有不经意的调笑，没有戾气与争锋相对，很快消散在风中。

风过无痕。

-

经过几大上层世家会议决定，还是先决定与兽族谈和。

没抱着多少成功的期待，但试试对面态度也好。

“只是这谈和又该怎么个谈法儿？明明之前已经打得不可开交，突然罢手不打，说什么共议两界本源法则之事，只怕兽族不相信，还要怀疑我们使诈。”第五盛道。

怀疑是正常的，平心而论，若换成兽族突然使这么一出，他们人族也是要怀疑的。

“得先找到一个，在兽族那头身份够，但对人族又不是抱着完全敌对之心的兽，先找他说和，再由他传递我们这头的态度，事情才好推进。”风琴雪提议。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从哪儿找来个，即够身份还不仇视人族的兽啊！”宋敏正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叫他说，费功夫找这种稀罕兽，还不如在敌营门口嗷一嗓子呢。

众人讨论了一圈，只有秦如清不作声。

他们好像也察觉了，不约而同静默下来，看向秦如清。

“六长老说呢？”

秦如清这才咧起一个笑，开口：“巧了不是，我认识一个兽，正好符合风署长的要求。”

秦如清找上门来时，狼王正抱着小美狐睡大觉。

他作为南岭驻地的统领，自然没那么闲，只不过前几日才又回了兽界天星山一趟，算是忙了正事，南岭这头战事又不紧张，扎在这里的几大世家以秦家为首，跟他们打游击战，也不正面应敌。

打狠了，秦家那个长三只眼睛的男人就叫人往后缩，打到最后也只是驻地领地扩大了一些，人族倒是没吃什么亏。

搁一般兽肯定气急，但放到狼王身上，正好叫他抱着小美狐躲懒。

一群臭烘烘的兽兵围着小美狐虎视眈眈，说不准就要趁他回兽界时干坏事，他可得看紧些。

故此，哨兵上来报，有人类使者求见时，狼王的脑子还转不过弯来。

他懵懵地说：“什么求见？你说谁求见？”

兽族小兵：“……一个人类雌兽，带着一群人，说，说来谈和。”

谈和？

狼王愣了一瞬，跟着五只眼睛猛地睁开。

将睡眼朦胧的小美狐轻柔放在草蒲上后，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狼王来这里之前，秦如清还跟第五盛说话呢。

第五盛还是觉得这事儿不靠谱，“能行不行？”

“而且我们跟着，”第五盛指了指自己和风琴雪，“对面真不会觉得咱们是来打架的？”

秦如清摇头：“行不行的，咱也不知道，反正试试呗。”

说话间，前方传来轰隆的声音，巨大的黑影从山顶奔袭而下，黑亮的毛发在太阳底下熠熠闪着光，煞气冲天。

狼王跑到山脚停下，与他们隔了一个相当安全的距离。五只竖瞳都睁开，兽口开合，森白的狼牙就这么露在外头，开口：

“人类，来作甚！”

后面跟着一串乌泱泱的兽兵。

秦如清在心里轻笑，狼王现在看着倒是不窝囊了，越来越有“大王”“统领”的派头。

心念一转，秦如清冲对面高声：

“大王，我等是来谈和的啊！”

谈和。这两个字隔着山谷回响，狼王只觉得可笑。

他就算是长了猪脑子，也不可能相信这种鬼话。

要不就是人类快死绝了，要不就是这个狡诈人类又在耍乍。

鉴于人类明摆着没死绝。

那眼前的局面，一定是这个人类在乍他！

“要打就打，休要废话！”嘴上嗷得响亮，实际狼王也心里发怵。

因为他瞧出站在狡诈人类旁边的，是两个气息极其高深的大能，放他们兽族来说，至少也是统领级妖王的实力。

他对上他们其中一个倒是可以，但是一对三……难道兽潮开启之后，头次上层之战，就挑了他驻守的南岭试手？

狼王在心里骂了声晦气，五只兽瞳几乎拉成一条直线。这是他精神极度紧张的表现。

秦如清轻笑一声。

忽地身形一散，竟然化作一道风，直接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是狼王身后。

某种气机锁定他，秦如清的声音直接响在狼王脑子里。

“我说大王，都说了是来找你谈和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狼王脑子一轰，心脏骤然紧缩。

他在这一刻明白过来一件事——这个人类，在刚刚就可以杀了他。

可她没有。

这天载难逢的机会她不动手……难道，还真是来求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