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染飞快地收拾背包。
W提供路线建议：“裴染, 目前从这里到南出口，可以走第三大道，再转第七大道，路线通畅, 暂时没有光涡出现……”
裴染打断他：“去中心大厦, 要怎么走才比较安全？”
他的核心处理器还孤零零地留在中心大厦地下三层的机房里。
他的机械台子坏掉了, 现在连脚都没有，核心处理器不能碰到光涡, 如果到处乱钻的光涡移动到中心大厦，只要从他的机房一扫而过, 他就完蛋了。
W完全明白她要去中心大厦做什么。
“裴染，我现在还不能走。虽然在黑井外也能连接一部分黑井内的信号, 但是毕竟不如留在黑井内反应那么及时和迅速, 我需要留下, 帮助军队抵御疯癫态融合体, 疏
散民众, 保持撤离路线通畅。”
他说：“你先去南出口外面等我, 放心，乔赛他们最后会带我撤离的。”
裴染“呵”了一声，“乔赛？乔赛知道怎么对付疯癫态融合体吗？”
她说：“我不带你出黑井。只要把你的核心处理器拿到手，我们一起留在黑井里, 让你指挥撤离。不过得把你放在我的背包里, 我才比较放心。”
她背好背包，“我们现在就去把你偷出来。”
中心大厦。
顶楼指挥大厅。
大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幢平趴在地上的建筑——黄区的科技中心。
科技中心上斜嵌着一轮巨大的绿色光涡, 像是被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一辆辆军车飞快地向科技中心汇集, 接二连三地急刹在它周围。
护盾X53型发射器全部就位，每一台都带过来了。
发射器启动, 一起喷射出耀眼的蓝光。蓝光舒展成薄膜，在空中连接，组成一张巨网。
就在此时，光涡的尺寸忽然又变了。
它开始暴涨，涨大到几乎快碰到了黑井的穹顶。
它膨胀的速度太快，靠近地面的旋臂也在跟着扩张，所有军车都在飞快地后撤。
附近的居民大多都已经在军队的帮助下疏散了，可是还有一些人动作太慢，还没跑远，转眼就被吞没在光涡的旋臂里。
隔离又一次失败了。
W已经不需要再浪费时间继续尝试了。
他说：“维纳元帅，必须要放弃黑井，组织撤离了，我们需要时间通知所有居民做好应对屏蔽层消失和撤离的准备。”
放弃黑井。撤离。字字句句都像锤子一样，重重地砸在维纳元帅的心口上。
黑井是联邦政府最后的阵地，人类最后的庇护所，如果现在撤离，放弃黑井，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了。
不止如此。
她经历了九死一生，浴火重生，才把黑井重新拿回自己手里，还没过几天。
她不甘心。
维纳元帅迟疑的时间太长了。
她一直是个果断坚毅的人，W耐心地等了她一分钟。
一分钟过去，她还是没有开口。
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耽搁。
W能从监控镜头中看见，光涡还在继续分裂，现在一共有四个巨大的光涡正在到处乱钻，横扫整个黑井。
军队和平民都在被光涡吞噬，成片地倒下去，没多久就爬起来，变成疯癫态融合体。
每多耽搁一秒钟，都意味着黑井内又有无数生命死亡，也意味着危险的疯癫态融合体的数量飞快增长，让撤离变得越来越困难。
W的声音响起。
这次不只是在指挥中心大厅，还响彻黑井内的每一个角落：
“黑井的全体居民请注意，屏蔽层即将在一到两个小时内失效，请所有居民从就近的出口有序撤离黑井……”
维纳元帅愤怒了，“代理人W，你有什么权力不经过我的批准，直接向所有人发布撤离消息？”
回答她的是大厅中靠近她的一个扬声器。
W平静的声音一如既往：“维纳元帅，我当然可以。我从来都不是向某个人负责，也不是向某种权力负责，我需要做的，是尽可能地保障每一个联邦公民的安全。”
他说这句话的语调，很像那个被她一枪毙掉的尤金上将的参谋官安托万。
维纳元帅怒从心起，很想也给他一枪。
可惜他无影无形，甚至连核心处理器都不在这里。
W的警告响彻整个黑井。
“黑井的全体居民请注意，请务必绝对避开发出绿光的漩涡，绿光非常危险，需要尽一切可能保持距离……”
“请在屏蔽层失效前，重新检查随身的所有衣物用品，确保不出现任何文字，彻底删除手环内所有包含文字的信息，将手环切换为全图模式……”
“请对周围的一切保持警惕，如果发现任何外形可疑的人和物品，必须立刻远离，那可能是致命的疯癫态融合体……”
第三大道上，一辆小货车正在飞驰。
裴染开着车，雷恩和星空一起挤在副驾，后面的车斗里还放着各种箱子和袋子，里面装着要带走的各种物资。
黄区离南出口比较近，路上有不少人正在往南出口的方向跑。小货车和人流的方向相反，驶向中心大厦，一路倒是通行无阻。
机械蜘蛛就在她的口袋里，只露出一只黑色的眼睛，看着外面。
W说：“裴染，现在疯癫态融合体还不算太多，道路还很通畅，其实是撤离黑井的最佳时机，再多耽搁一会儿，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
裴染回答：“唠唠叨叨的，你很闲吗？你要是太闲的话，就教教雷恩和星空怎么用电码吧，一会儿就不能说话了。”
不让雷恩说话，这小话痨机器人说不定会憋疯。
W不唠叨了，答了一声：“好。”
紧接着就说：“教完了。”
裴染：“……”
他可以和雷恩直接交流，也有星空的矿工通讯账号，把规则传过去就行了。他们智能型机器人学这种东西，快得就像开挂。
雷恩一学会新技能，马上学以致用，用金属手在中控台上敲：
【主人，你开得好快啊！星空都快要晕车了！】
星空马上说：“我没有。”
雷恩眨眨眼睛：“我就是在练习电码而已。这是个例句，内容不要当真。”
裴染开得确实不慢，油门踩死，把车开得像在飞。
很快就到了中心大厦，裴染没有进停车场，而是把车开到附近一条隐蔽的巷子里，停好车，掏出枪。
她随手把枪递向坐在旁边的雷恩，“如果有人敢来抢车，就给他一枪。”
雷恩睁大圆溜溜的眼睛：“啊？”
裴染默了默，马上越过它，把枪递给星空。
星空接过枪，郑重地点点头，“明白。”
裴染跳下车，冲向中心大厦。
中心大厦正乱成一锅粥，在大厦里上晚班的人都听到撤离的消息了，正在往外跑。
W把底楼大厅的门全部打开了，方便人们撤离，裴染逆着人流进了大厦。
这种时候，电梯是不可能等到的，她直奔安全通道，一路飞快地下楼，来到地下三层，沿着走廊奔向W的机房。
她一到机房门口，门就自动打开了。
W的核心处理器还放在桌子上，幽幽地发着蓝光。维修箱就放在旁边。
裴染马上过去，抄起他的核心处理器，塞进自己的背包里，然后打开维修箱，确认能量块和工具配件都在，合上箱盖，拎起来就走。
她各种L4级盗窃行为一直得心应手，在赃物的主动配合下，他这个昂贵的联邦财产就这么被她偷走了。
把他放进背包里，裴染轻松了不少。
“接下来我们就在黑井里到处逛，等你可以撤离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出黑井。”
W说：“既然你打算带我在黑井里到处逛，我倒是有一个好地方可以去。”
裴染：难道黑井里还有什么旅游景点吗？
趁着黑井还没沦陷，他要过去观个光。
手环震了，W发来一个定位，在绿区。
裴染放大地图。
那里是黑井深处的一大片建筑，并不是黑井常见的方型宿舍楼，W定位的是其中一幢大厦。
地图上没有文字，大厦所在的位置却有标志——一簇聚在一起，排列整齐的黄色六边形。
这标志裴染认识，是乔赛和宋晚他们家族的企业，蜂巢科技。
黄区。
第三大道1012座2013室。
反复循环播报的警告信息吐字清晰，震耳欲聋，响彻整幢大厦，足以把每个熟睡的人吵醒。
庄眠把诺诺抱起来，正在给她穿衣服。
黑井发放的衣物用品上都不会印刷任何文字，不过庄眠不放心，还是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诺诺半睡半醒地闭着眼睛，站在床上，问：“小姨，我们要干嘛？”
庄眠紧张得系扣子的手都在抖，不过还是尽量把语气放缓，尽量显得镇定
柔和，“这里不太安全，我们得走了。”
诺诺纳闷：“要去哪呀？”
“我也不知道。”庄眠说，“我们先出去再说。”
她拉好衣服，抬头望着诺诺的眼睛，“诺诺，我们马上又要不能出声了。”
诺诺的睡意全没了，眼睛立刻睁大了，看着小姨，一脸惊吓。
庄眠忍不住心疼，探身抱了抱她。
“喇叭里刚才说，一旦屏蔽层没了，又要开始不能说话，会有‘滴，滴，滴，滴’的很短促的警报声来提醒大家，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要注意多观察周围，看见有起火，或者有人爆炸，就千万不要再出声了。”
诺诺听懂了，点了点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庄眠把她抱下床，给她穿好鞋，“一定会好的。我们会再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松开诺诺，开始飞快地收拾行李，把要带走的东西塞进背包里。
蓝区。
工厂地下室。赌场。
独眼死了，黑仔和鲶鱼这两天一直在犯愁尸体怎么处理。
独眼被杀的事经不起治安局的调查，只要一查，偷部件开赌场的事就全都要暴露，再说，说凶手是一只智能机器人，估计也没人会信。
只能暂时把尸体挪到旁边一间空厂房里，用杂物遮住。好在那边也没人去。
今天刚处理好尸体，就听见了警报。
两个人面面相觑，急匆匆地开始收拾东西。
鲶鱼把一袋袋食品和罐头使劲往包里塞。
黑仔已经装完他的背包，拉好拉链，跑到楼梯口，探头往上面看。
“快走吧，差不多得了。”
鲶鱼还在不停地往包里装。
“等出去就没吃的了，不多带上点，你打算饿死？你忘了上回咱们在黑井外，饿了好几天的时候了？现在外面这样，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弄到吃的呢。”
这些天开赌局，赚了不少物资券，换来的东西成堆，要是不带走就亏了。
黑仔急得团团转，“那也够了，太多了背不动，快走吧！”
楼梯间没有门，从楼梯口能看见一楼的窗户，窗外穹顶的灯光全亮，明晃晃的，警告信息在不停地循环播放，催促所有人撤离，催得黑仔心急火燎。
他的一只脚迈上了台阶，回头看向鲶鱼，“别再装了，再不走就来不……”
他忽然卡住，话只说了一半。
鲶鱼听见黑仔不吭声了，抬起头，看见黑仔正直愣愣地看向他身后。
鲶鱼也回过头。
只见身后，这间厂房阴暗的角落里，一面墙壁上，绿光乍现。
起先只是两三点绿色的光点，萤火虫一样轻盈地飘出来，只过了几秒之后，就有更多的绿色光斑从墙壁里涌出来，把整个地下室映得绿油油一片。
光点越来越多，潮水一样不停地往外冒，仿佛有个巨大的东西正在穿出墙壁。
这应该就是警告中说过的危险的绿光。
黑仔嚎叫了一声，掉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