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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2)

我只害怕我爱你 沈南乔 1847 2024-01-01 15:26:58

车开到城北时,入目便是黄土矮坡和坑坑洼洼的宅基,放眼看去,满目榛荒。

徐曼就职的某部队信息工程大学就坐落在这荒郊野外,作为该校教授,徐曼名下有一套两室一厅的职工住房。那房子简单装修过,她从来不去住,只作为偶尔午休的场所。

以沫进屋时,一股淡淡的湿气传入鼻端。她站在空旷的屋中心,暗想,此时此刻的她,多像是被流放了。

王嫂又奔波了大半天,为她置办了各种瓜果食材、感冒药,这才放心回大院。临走前,王嫂说:“我一回去就要围着她转,很难来看你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身体,一有情况就给家里打电话。你徐阿姨是在更年期,脾气有点坏,但心是好的。你别多想,感冒一好就赶快回大院。”

以沫乖巧地点头,目送王嫂出门后,以沫靠着门合上了眼睛,心里慢慢浮出几个大字:再也回不去了。

以沫在屋里走了一圈,一应家电都很齐全,她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王嫂走了之后,果然就没有来过。以沫知道,徐曼是不会允许王嫂来看她的。

以沫待在这被人遗忘的角落,每天平静地自学复习。她很享受久违的安静和自由,在这个屋子里,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生活,她可以在睡不着的时候把卧室灯打开。她不需要担心有人说她浪费电,更不需要担心有一双不冷不热的眼睛挑剔着她的言行。

她的感冒,在第三天就已经痊愈了,但是她一直拖着没有回大院,也没有回学校。

第四天、第五天她还活在一片虚妄的其乐融融里,等到第六天、第七天时,那种强撑的坚强还是自行破裂了——没人接她回去。她被遗弃了。

人都有预见悲伤结局的能力,以为自己打够了预防针,到时候就不会那么痛。其实等到结局真正到来的时候,才发现那比想象中的还要痛。

第八天晚上,她一个人抱膝在灯光里。郊区的夜阒寂得吓人,好像整个黢黑的世界里,只有笼着她的这么一小团光。她直观地觉得自己漂泊在一片海上,不明前路,也不知道自己将何时覆灭,前所未有的凄惶。

那是她人生中最长的一个夜晚。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她默默背上书包,像往常那样去了学校。

除了许荔,没人留意到她消失了八天,也没有人关心她在那八天里经历了什么。像她那样一个人,即便消失了,人们也只会当她从未出现过。

她以前会为这点而自哀,但是现在,她不会了。

*

以沫期考完的第三天,辜家派了司机来接她回去。

她默默收拾了东西,一言不发地跟司机回去了。

王嫂见了她,表情有些尴尬内疚,她将以沫拉去一旁解释了很多,以沫善解人意地表示她都能理解。末了,她问:“是哥哥还是伯伯要回来了?”

王嫂愣了下,说辜振捷后天回来。

以沫点了点头,若非他们要回来,徐曼又怎么肯把她接回来?

见气氛有些尴尬,王嫂连忙跟她说了些新闻:

因非典的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北京已经解禁了。等辜徐行过几天回来,全家就一起搬去北京。末了,王嫂又欢欣地补充,辜徐行和陶陶都考上了清华。

以沫微微笑了下,波澜不惊地问:“那江宁哥呢?”

乍然听到“江宁”这个名字,王嫂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以沫想起高考那天江宁脸上的红肿,有些不放心,放下东西就准备往外走。

王嫂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是不是要去找江宁?”

以沫点点头。

王嫂表情怪异的说:“别去了。”

“怎么了?”以沫的声音扬了下。

“他们已经不住在大院里了。”

“为什么啊?”以沫有些诧异,同时,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向她笼去。

“他爸爸已经转业了。”

消息来得太突然,以沫一时难以接受。她想过彼此的分离,但是没想到分离来得这么快。

“是转业去了外地吗?”

“那倒没有,还是在聿城,听说他爸爸转业后在城建局当领导。”

“哦……”以沫松了口气,只要还在聿城,那就不算远,“那他家是不是搬去城建局了?我去上那儿找他。”

“哎!”王嫂拽她的手紧了紧,“这孩子!说了别去就别去。”

以沫一下子急了:“王嫂,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江宁哥出什么事了?”

王嫂心知是瞒不过去了,犹豫了好久才说:“不是他,是他家里出事了。前几天,他妈妈跟一个深圳富商私奔了,这事儿在军区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他那个妈妈可真狠,他爸爸这边刚一转业,她就大张旗鼓地拎着箱子私奔,一点颜面都不给他留。他爸爸一路哭着求她留下,走到大门那儿都给她跪下了,她愣是连头都没回一下。他爸爸回家后,当场就想不开跳楼了。好在人没死,但是一条腿断了。你辜伯伯也是为这个事情,才这么急着往回赶的。”

王嫂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忽然觉得很累,就像身陷泥沼,苦于无法自救时,还有什么拖着她往下坠。

那天夜里,以沫用家里的座机断断续续给江宁打了很多个电话,但是他的手机始终没有开。次日,不知如何是好的以沫又接着打电话,耳边依旧是那句冰冷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等到下午四点的时候,以沫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和不安,换了衣服准备上城建局碰碰运气,不料人刚出门,客厅的电话就响了。

王嫂从厨房出来接起电话,吃惊地叫住以沫:“以沫,找你的。”

以沫直觉是江宁找她,着紧跑上去,捧着电话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边默了很久,才传来江宁喑哑疲惫的声音:“你来大院门口接一下我,他们不让我进。”

军区大院一向管理森严,不管你曾经在这里住了多少年,对这里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一旦离开,就再也没有自由进入的资格。就算哪天你想再回来看看,也要由熟人接引,在指定的时间里探视。

以沫有些不是滋味地挂了电话,她的一无所有,哪里又比得过江宁的失去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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