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赵廷苦涩地说:“我不能配合你做事。”
办公室内的气场一刹那降至冰点,宁瓷眯起眼。
“赵氏集团在两个基地有几万名员工。”赵廷说,“我们不能和第一基地站在对立面上......”
他于高空往下俯视, 似乎从这栋一百二十八层高的楼里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接着往下说:“第一基地已经发现我们的小动作,我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很多人,我不能再错下去了。”
“哪怕第一基地炸死了你的妹妹, 炸死了你公司几百名员工,几百个小孩。”宁瓷讽刺地说, “你也不在乎?”
“一千多人和一万多人, 能比吗?”赵廷缓缓说, “我也很想为赵染报仇,但......”
“但是你不敢。”宁瓷直接了当地戳破了他。
“你让我想明白两个道理。”宁瓷细品赵廷脸上的表情,从那些淤青下看到真实的他, “第一, 永远不要把所有期待放在他人身上。”
哪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也不可靠。每个人能依靠的最终只有属于自己的力量与权势。对他人的期待如同天上的风筝, 风筝线看似握在手中, 却不知道会被哪一阵风吹断。
“第二,恐惧、逃避、示弱,都是无用的。”
无论是第一基地还是宁瓷, 都不会因为赵廷此刻的退让而放过他。只有强大与疯狂才能使敌人忌惮,而懦弱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宁瓷鼓掌, “原来你们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入牢笼之中的,你解答了我过去一个小小的疑惑。”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配合你。”赵廷无力地说, “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孤身一人,我却有我要背负的东西,我不能死。”
“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宁瓷杀过无数高官显贵,那些领头人死了,他们手下的力量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整合,推举出新的领袖。
赵廷所说的什么责任,都只是他逃避的借口罢了,死了一个他,对赵氏集团毫不影响。
她懒得再和赵廷多费口舌,宁瓷没有必要说服赵廷。
她抬起左手,精神力领域的范围浓缩到极致。
赵廷的身体摇晃一下,眼睛里逐渐失去神采,他回到老板椅上坐下,打开电脑的摄像头。
宁瓷慢悠悠地走到了隔间,在沙发上打了个响指。
赵廷按下内线,“方秘书,进来一下。”
赵廷把清单上的内容一件一件交代给她,方秘书有条不紊地再安排给专业负责的人。
这件事很快就交代好了,全程只需要赵廷参与五分钟。
方秘书离开后,宁瓷从隔间回到办公室,解开了对赵廷的控制。
赵廷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是什么......精神力?”
他的脑子刚才浑浑噩噩,像是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灵魂,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察觉不出异常,一切看似都顺理成章,他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意志!
“你求生的意志确实很强烈,反应比别人要快。”
“你恐惧第一基地,难道你不恐惧我吗?”宁瓷居高临下地说,“第一基地可以要你的命,我也可以,比它更快,更残忍。”
赵廷瘫坐在位置上,手脚发软,“你会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害死。”
宁瓷看着这个男人面目全非的面孔,想起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时,他在为一位保安的死亡而切实愤怒。
“看来那颗导弹,不仅毁掉了我安稳的生活,还毁掉了你的勇气。”
宁瓷长叹,说完一掌劈晕了赵廷,男人的身体从椅子上滑下去,瘫在地上。
宁瓷正对着电脑,冷厉的目光透过屏幕上那个小小的摄像头传到了遥远的第一基地。
她用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横,做了个割喉的挑衅手势。
宁瓷从赵廷办公室的抽屉里找出一大包乌龟专用饲料后回到义肢公司。
小乌龟在玻璃缸里狼吞虎咽。
“好险,这只王八差点饿死了。”赵玟紧张兮兮地说,“你会换水吗?你朋友铁锤有没有养王八的经验?这王八年纪大了,你们得上点心啊。”
宁瓷:“......你的亲弟弟被我打成脑震荡,现在可能还躺在办公室冷冰冰的地砖上无人发觉,你却在这里关心一只乌龟?”
“他只是被你打了一下,而我的王八差点被你饿死!”赵玟说。
宁瓷扶额,“能不能说一点正事。”
“我们的计划不是很顺利吗,接下来你只需要练好车就行。”赵玟说,“你对着监控展示了你的精神力,它们不会对赵氏集团下手的。”
宁瓷能够操控其他人的意识,这意味着只要她想,任何人,任何组织都能为她所用。第一基地能炸掉第四小区,也能炸掉赵氏集团总部,但它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宁瓷不会被它威胁,宁瓷也不会被它掣肘。
风里希是人工智能,它没有人类的情绪波动,它不会做无用功。
“第一基地到底被谁统治?”宁瓷问,这个问题很重要,风里希不过是掌权者手里的工具,万一那个掌权者是个疯子......
“明面上的掌权者,叫希零。”赵玟说,“她和你的精神力方向很像,但她不在人前出现。”
“我们能感知到她的精神力,她很......稳定。”赵玟有点犹豫地说,“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这么多年,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波动,也没有离开过第一基地。”
“她的行事作风看起来不是很稳定的样子。”宁瓷吐槽。
“很多事情在我们的角度看起来很疯狂,在她眼中却未必。风里希会为她推算各种方案,她选择炸掉小区,必然经过深思熟虑。”赵玟说,“你和赵廷对希零的猜测并不一定正确。”
“我讨厌信息差。”宁瓷深有感触地说。
“或许等你到了第一基地,一切谜题都会有答案。”赵玟结束了这场对话,宁瓷感受到她的精神力离开了。
宁瓷躺在自己那张病床上,雪白的床单带着粗糙的质感。
她仰面,看着素色的天花板上那盏明亮的灯,心里微微触动了一下。
她不想知道答案,宁瓷对这个世界的真相不感兴趣,她只是一只走错了路的飞蛾,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
命运似乎为她铺好了道路,不管她怎么想,最终她还是踏上了这条命定之路。
这条路最终会通往哪里,谜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宁瓷下意识地握紧了为怀的刀柄。
“你看起来jsg很忧郁。”王铁锤躺在另一张床上,翘着脚说,“这两天你很奇怪,你变得不像你自己了。”
“可能是吧。”宁瓷说。
“你是在害怕吗?”王铁锤轻声说,“面对第一基地这个庞然大物,连你也为此感到害怕。人总是这样,无知的时候无畏,知道的越多越害怕,所以我从不想太多。”
宁瓷不是害怕,而是和赵玟一样感到有些迷茫。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高尚且伟大的哲学家,或许我们应该出去逛逛,换换心情。”宁瓷没有解释,沉默片刻后对王铁锤发出邀请。
她已经思考得够久了,不能再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她是一个刺客,刺客的使命就是杀掉目标,除此以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觉得当务之急......”王铁锤说,“我们应该先睡一觉,你不困吗?”
她们俩昨晚只睡了一个多小时!
“你不说我都忘了。”宁瓷闭上眼。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宁瓷睁开眼正好是太阳落山的时候。
巨大的太阳在天空燃烧着坠落,林立的大厦,玻璃幕墙上映出橘红色,这些热烈的色彩在几分钟之内被黑色取代。
远处的地面上,升起了游动的火光。
“着火了吗?”王铁锤站在窗边惊呼。
“是某种仪式。”宁瓷说,她看到很多人围绕在母树的周围。
“走走走,凑热闹!”王铁锤的眼睛蹭一下亮起来,拎起自己两个铁锤。
宁瓷简单收拾了一下,她的头比睡前好了许多,看上去不那么肿了,只不过头发还没有进行修剪。
街上的人朝着一个方向涌动,母树的方向。
“今天好像是一个节日。”王铁锤压低了声音说。
“母树祭礼。”宁瓷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从里面提取出了这条信息。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基地的母树祭礼,今年格外隆重。”
“走快一点,我们去占个好位置。”王铁锤拎着铁锤健步如飞。
宁瓷加快脚步,和王铁锤一起像风一样刮过人群。
黑压压的人群,挤成了密密麻麻的包围圈,人潮拥挤而安静。
内圈的人头戴绿叶花圈跪坐于地,在内圈的中心,是一群十八岁的女孩。
女孩们穿着绿叶织成的长裙,脚上踩着棕色的木履,随着她们热烈的舞蹈在地面上敲出哒哒的脆响。
随着规律的鼓点,年长一些的女子们高举着燃烧的火把游走,口中呢喃着玄奥的语言。
“这是什么语言?”王铁锤问。
一旁有人低声解答:“这是树语,我们以此与母树通灵。”
“这么神奇。”王铁锤睁大眼睛。
宁瓷:“就是风吹树叶的声音......”
“这念的是什么意思?”王铁锤拉住路人的衣角好奇地追问。
“大概意思就是说,尊敬的母树在上,您卑微的子民向您献上诚挚的祭礼,愿您保佑我们长乐安康,愿您枝繁叶茂吧。”路人说。
“她吃器官,你们还......”王铁锤剩下的话及时吞回肚子里,周围一圈人扫来愤怒的眼神。
“你懂什么!不要在这里对母树不敬!”
“这是我们的奉献,是我们的荣誉!”
“她们又开始了。”母树幽幽地叹息。
一群缠绕着枝条的小女孩被推了上来,周围的人见状开始齐刷刷地高声呼喊:“簌簌——簌簌。”
宁瓷:“......”
王铁锤:“......”
“我感觉她们都疯了。”王铁锤对宁瓷说,“她们居然不怕植物,反而奉她为神灵。”
“因为母树很强大......”宁瓷自言自语。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母树能够庇护人类安全,那么它所做的一切都被赋予了另一种意义,这里的人将祭礼视为荣耀。
祭礼会死人吗?
当然会,母树会吃掉人的心脏,人的大脑,所有人都有可能面临死亡,但她们欣然接受。
因为不接受也没有意义,不接受的话无法得到强大的庇护,不接受的结果就是必然的死亡。
强大才是世间唯一的真理。
宁瓷抽出了匕首,捏住刀柄,从这把相伴二十年的武器上重新找到了自己。
思考有意义吗?思考只会带来迷茫。
只有杀戮!才是强大,才是真理!
“统统杀光!”宁瓷兴奋地说。
命定之路又如何,她会把路上的一切障碍全部杀死!
母树下的小女孩们闻言面露惊恐。
等等,有这个程序吗,母树祭礼吃过小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