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就给主子写信◎
“我知你从前没受过这样的苦, 一时适应不过来。但你看看娘,再看看怜儿,娘出身世家大族, 怜儿出身国公府,论身份底子都不比你差, 谁过过这样的日子?你可见过我们两人自怨自艾,亦或者把自己关屋里不出来见人?”
“俗话说什么身份就干什么事, 现在我们已经不是昔日的东元侯府了,我不是东元侯的娘,你也不是东元侯的夫人,我们只是乡下小民, 平头百姓,甚至比起普通老百姓还不如, 你得记住了,放下以前的架子, 把自己当成平头百姓的娘子, 才能过好这日子,才能在这乡下生存下去。”
“娘以前也不知道乡下老百姓是怎么生活的, 平时都干些什么,更没想过这个问题, 相信怜儿也是这样。但来了这里,我才知道, 乡下生活说简单也不简单, 京城有京城的荣华, 乡间有乡间的学问, 这些乡邻有好的一面也有你看不上的一面, 但无论哪一面, 你既然在这里落脚了,就得融入进去,得学学人家的生活哲学,得跟人家接触,不能摆着你侯夫人的架子,嫌弃这个害怕那个,否则这日子就过不下去,还带累咱全家。”
“你想想,你是詹儿的夫人,是我的儿媳,怜儿的婆婆,你在乡亲们眼里就是这个家的当家婆婆,当头娘子,你没给人好脸色,人家以为咱全家都不行,以后跟人处不好关系,有什么事人家不帮你搭把手,咱初来乍到,什么东西都没整明白呢,再混到乡亲也不帮的地步,以后日子还能有好过?”
“华儿虽走了,但你还有怜儿和行儿言儿还有果儿四个孩子,你是当娘的,你立不起来,凡事全让怜儿帮着张罗,你就躲屋里伤春悲秋,这合适吗?”
老太太本来想好的话比这还重一些,但是见着陈氏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是往轻了说,一是不想伤了儿媳的面儿,她年纪也不小了,该给她一些面子,让她自己想明白,二是她年纪大了,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总让孙媳跟她做比较,怕陈氏心里乱想,以后娘俩之间出矛盾,这个家就容易出问题。
“今天白天请人吃暖屋饭,你躲在房里不见人,还是怜儿去把你请出来,娘就算没听见也知道人家怎么议论,你自己想过?”
陈氏从刚才起一直沉默。
天色黑了,院子逐渐凉了起来,梅姨娘知道老太太跟夫人有话要说,识趣地拉着小果儿在屋里扫地板,但故意选了最近的那间,支着耳朵偷听。
陈氏到了这会儿,才小声说:“娘……我没想过。”
“她们说话大声、粗俗,吃饭……公筷放着也不用,这么多人……我……”
“即便是咱府里的下人也没这样的,太没规矩了。”
老太太皱着眉,“这就是乡下,这就是老百姓的生活!娘刚才跟你说的话都听哪儿去了?现在你不是侯夫人,咱家也没下人,还谈什么规矩?”
“你性子从年轻时候就软,詹儿惯着,娘便也管不了那么多,但从前咱是侯府,你夫婿手握权势,你儿子前途无量,你享福由着自己性子来,这本也没多大问题,但现在环境不同了,你再这样下去……”
话说到这边,院子门外就传来马车的声音,双胞胎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喊着祖母和娘,又尖着嗓子嗷嗷叫,说大嫂坏欺负他们,来告状的。
老太太心里松了口气,摇摇头说:“罢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娘年纪大了,管不得那么多,你自己想明白,别稀里糊涂。”
她要站起来,但年纪大了,在矮凳上坐久一会儿,要起来便有些头晕腿软,陈氏连忙起身扶着,院子门推开,婆媳二人见华詹正打开马车门,在往下搬东西,双胞胎要跑进来,被虞怜揪住后领子,让他们帮着搬东西。
双胞胎气得哇哇大叫,往院子里喊:“祖母,娘,看到了吗?嫂嫂就是这样欺负我们的,让我们干了一路的苦力,就当小厮使唤,太坏了。”
老太太说:“是这样啊……”
双胞胎委屈得泪眼汪汪,一脸希冀地远远望着祖母,期盼让祖母教训大嫂,为他们张目。
虞怜回头喊了声祖母,捏捏自己胳膊,说:“怜儿累……”
老太太忙招招手:“快过来祖母看看,别忙活了,让俩小子自己搬去,你是女子,手不能搬粗了,快进屋里喝口水,祖母跟你说说话。”
双胞胎:“……”
俩小子当场愣在原地,气得脸都红了,大声喊了几声祖母。
虞怜笑了笑,拍拍俩小子的脑袋,鼓励他们好好干,跟着就轻巧进了院子。
双胞胎更气了,想追过去“报仇”,他们爹在身后说,“快过来接着。”
“……”
虞怜进去,陈氏已经去了屋里倒水,水是出门前虞怜烧姜汤给公公喝那一锅,还带着点姜味儿,热是不热了,用一个大瓦罐装着,倒在碗里,清水微微泛着点姜黄色。
虞怜没嫌弃说了声谢谢娘,就分成好几口喝了。
老太太拉着孙媳的手,问了问镇上的事儿。“都买了什么?路上有没有碰见人为难?”
虞怜都一一说来。“乡野地方人间见着咱家架着马车出去,有的以为是大户人家,轻易不敢找麻烦,路上碰见那天进村时卖茶的叔婶问了两句,没什么稀奇的,就是有的店铺老板见着马车就以为咱家有银子,价钱往高了报,后来我干脆让三树哥把马车停远些,让行儿言儿帮着搬东西,他们两个今天确实出力气了。”
“祖母,我想着咱家就一个灶,做主多买了个烧火的炉子,这东西稍微贵一些,但实用,往后烧水煮粥,或者给爹煎药都能用得上,否则一个锅烧菜做饭太慢了。”
老太太拍拍孙媳的手,慈爱笑笑:“怜儿考虑得周到,难为你以前也什么都不懂,现在却张罗得这样细致,连这些都顾全到了。你爹既然将田契交给了你,自然是想让你当这个家,祖母老了,你娘性子弱,言儿行儿果儿都小,以后家里的事都你自己安排不必样样跟祖母说,祖母信你。”
虞怜拉着老太太的手,将脑袋搁在她胳膊上蹭蹭,心里高兴,笑笑说:“咱们是一家人没有谁当家做主的说法,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哪怕是小事呢,跟您说一说,怜儿心里踏实。”
老太太笑得可欢乐,哪怕见着两个小孙子哼哧哼哧大包小包扛进来,也没顾得上心疼两句,气得双胞胎一把把东西丢屋里,又脚步踩得砰砰作响,出去搬第二趟。
他俩决定以后不跟大嫂还有祖母说话了,至少十天要当“仇人”!
陈氏倒是心疼儿子,但她刚站在院子门口,想搭把手,相公喊她去帮着把新买来的被子铺床,又忘了别的,擦擦手就进屋了。
双胞胎:“……”爹也是仇人!
梅姨娘和小果儿还在屋里,两人帮着把床被都搬进来,共有三间屋子,三张床,但大的正屋那间,又另外铺了个小床,小床就是拿俩长长的木凳子,一头一尾,再用一块木板搁上去当成床板,最后垫上些稻草,现在床被买好了,就把床单铺上去,放上枕头和棉被,看着也像一张床了。
这是二大爷给出的主意,有些村民穷,生得又多,不够住了,都用这样的法子做一张床给孩子睡,跟正经床其实没差多少,就是窄了些,容易掉地上。
陈氏铺着床,看到这样的简陋的床眼泪又掉出来了,怕等会儿出去又让婆婆看见了会说,连忙擦擦眼睛。
等东西都搬进来了,华詹把马车赶到院子里,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这地方不大,门更小,非常窄,只看看马车宽罢了,稍微倾斜一些,就容易蹭着马车壁,会卡在中间。他拿着两块木板斜斜垫着,赶进去了还得左右注意着,慢慢进来。
屋里女人孩子都在收拾买回来的东西,双胞胎把东西搬进来就说什么都不管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胳膊,哇哇叫苦,这次是说什么都不干了。
虞怜知道今天已经到了这俩小子的极限,再逼着要造反了,也不为难,自己喊了小果儿和梅姨娘出来,,领着她们把东西一一规整,厨房里用得到的东西放到厨房,卧室的就放到卧室,该放堂屋的就放堂屋,东西看起来多,实则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虞怜左右看看,叹口气说:“还差很多,以后慢慢置办。”
“不急这个,下午吃那点东西又出去跑了一趟肯定饿了吧,今天还剩些鸡蛋青菜,梅姨娘,你去厨房下些面条。”
梅姨娘以前学舞的,再后来进了侯府,哪里会下面条?以前刚进府的时候,为了讨好侯爷也装过几次,去厨房里晃了一圈,说要给侯爷煲汤喝,实则是下人们做好了,她最后去尝尝味道罢了,最多是见过下人切食材,切好丢进锅里,别的一概不懂,哪会做?
她有些为难,但撇撇嘴,还是要下去。
虞怜说:“这么晚了,就算了,我从镇上带了些烧饼包子回来,今晚将就吃一些,明天再开火做饭。”
梅姨娘一听,又回来了,“华儿媳妇说的是。”
老太太根本听不得华儿这个字眼儿,华儿本来就是全家人心上的痛,怕又勾起孙媳和陈氏的伤心事,现在家里已经几乎不提华儿。她不高兴道:“怜儿没名字?”
梅姨娘最怕就是老太太,诺诺说:“我知道了。”
虞怜将包子饼子放桌上招呼所有人都来吃,自己大晚上的没什么胃口,就拿了个素菜馅儿的包子喝着水慢慢啃,心里在琢磨一个严肃的问题,虽然她不是非常注重物质生活,但也有有要求有追求的人。
最起码,要能过上小康生活,才不枉费费尽心机嫁进这个家,又千里迢迢逃命一场。
活下去容易,三餐粗粮饮水也能饱,荣华富贵也是活,怎么个活法才是最难的问题,她既不想要三餐粗茶淡饭,也不追求荣华富贵,就乡间地主那标准就挺好。
一家人吃着东西,双胞胎本来还气着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决定跟祖母大嫂还有爹都决裂,但两人当了一路的苦力,正饿着,一闻到味道就撑不住了,一人吃了好几个包子烧饼才吃饱。
一家人吃过东西,去院子里洗了手擦了脸漱漱口就回屋准备睡觉,免得浪费油灯。
分配房间的时候,还是遇上些难题。三个屋子三张床,正屋一个大床一个小床,加起来四张床,人却有八个,华詹陈氏是夫妻理应用一张床,老太太最年长理应睡正屋。
老太太又说:“怜儿还是年轻姑娘家,该有自己的空间,让她自己睡一屋。”虞怜有些感动,没想到老太太会这样安排,她本来想等房子盖好了给自己整一个单独的房子,现在屋子紧缺,就带着小果儿睡是最好的选择。
“梅姨娘带着小果儿睡小床,言儿行儿跟祖母睡还是跟你爹娘挤都行。”
双胞胎既不想跟祖母睡也不想跟爹娘挤,他们泪眼汪汪的,感觉日子一点盼头也没有了,被当苦力给嫂子使唤,全家人视而不见,现在连睡的地方都不好了。
老太太说:“要不然跟梅姨娘小果儿换也行,你俩睡小床,梅姨娘和小果儿跟我这个老太婆睡。”
虞怜说:“祖母这样太挤了,小果儿跟我睡吧。”
老太太却说:“怜儿,祖母年纪大了,做不到别的事情,就想在这种小事上尽可能不委屈你,你且安心,别推辞了。”
“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想有些自己的空间,绣个花写写小诗没人打搅,比什么都自在。”
虞怜微微顿住,片刻微微笑着说:“都听祖母的。”
如此房间便分配好了,虞怜自己得了一间屋子,一家人各回各屋睡觉。
虞怜看着黑漆漆的屋子,默了会儿,轻轻把门关上又把窗户也关上,上了床躺在硬硬的床上,枕着硬硬的木头枕,一股子稻草的清香弥漫,心里竟无比的踏实。
这不是回乡下的第一夜,却是在自己屋子过的第一夜,这是他们家今后落脚的地方,过了今夜,以后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想起来的时候,不是苦恼,更多的还是期盼和蠢蠢欲动。
华家黑了灯,一家人睡得无比香甜,屋顶上却有人喂着蚊子,心里叫苦连天,对着月光默默流泪。
心说明儿就给主子写信,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容易,以后得赏他大大的功劳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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