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景象不断后移, 四周建筑变少，城区也越来越远。他们行驶在一段略显偏僻的公路上。

秋述看着前方的红白建筑，对身后的队友们道：“是加油站。”

靠中间的时宇和乔思羽正对着前排挡风玻璃, 定睛看去，远远的一块红色标识牌在灰色天地里格外鲜活。

不过——校车停在反方向, 这时候有油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加油站侧方公路上肉眼可见的好多车辆拥堵在那，把路边护栏都顶得扭曲变形，一个个丧尸行走在车与车的间隙中，干瘪枯瘦，行动滞缓。

再看那护栏外, 杂草横生, 岩石交错，哪怕他们选择暴力撞出去，也没法继续往前开。

白白开这么多的路。

但秋述知道这只是开始。

“掉头吧，试试刚才岔口左边的路。”

他用笔在上面做了个小小的标记，接着做起另一条路的规划。

轿车在路上转了个大圈，原本被椅背挡住视野的陈书望几人这时候也通过侧窗看清了那边的景象。

数十辆车堵得严严实实, 也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冲撞, 掉色变形得像是一堆废铁，丧尸们因为他们这儿掉头车胎摩擦的动静, 隐隐有些躁动。更远处的天边是随风翻涌而来的乌云, 黑压压的，有种海市蜃楼的虚幻感。

“……”

接下来的一路，他们总是遇到各式各样的堵车情况。好不容易物色到的车子不是周围围满丧尸，就是处在连环车祸的中央。

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找路换路, 天色暗下, 即便挤在闷热得喘不过气的车里, 依然能清晰感受到车外的温度正在不断降低。之前遇到的那片乌云也逐渐飘到了他们头顶。

秋述低头看看地图，开出这片城区的好多路线都已经被打了叉，剩下几条通往繁华地带的看上去可行性更低。

车里大家的情绪也都变得有些低迷，担心他们会被这样困在这座城里。

秋述看到路上的景区标志，突然想到点什么，飞快往前翻翻地图的页脚，对大家道：“这地图是三年前的，很多路线没更新，刚左边那条路有个湿地公园，新开发的，估计整个园区都没几个人，应该不会有堵车。”

他回忆之前来写生坐的环线大巴，确定这条路线可以驶出这里，忙让倪辛月倒退，往刚刚经过的那个路口开。

倪辛月照做。

后座的几人也都看着两边的路况。

眼看着园区道路一点一点宽敞起来，心中悬着的石头才慢慢放下。

路面平坦，两边绿植不知不觉变多，但这些绿植似乎只是为了遮蔽后面土地的荒芜。再行驶几分钟，绿植的缝隙里依稀透出后方的白色塑料膜，似乎是到了果蔬种植区。建筑倒没看到几个。

纪甚灵观察了一下天色，提醒：“可能要下雨或者下雪。”

这个园区很大，再往前开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地形，如果沿路能看到安全可以过夜的地方，还是早些定下为好。

叶镧：“咱们这车灯本来就坏了，我看这路边也没安装路灯，要是天黑了还找不到个去处，不会就这么窝在车里吧……”

柳明梵默默举手：“那我申请坐上面。”

“我是没想到，有一天坐小轿车还能有个上下铺，”陈书望感慨，“睡我上铺的兄弟，你稍微站一站，我快瘫了。”

“我倒是想站着，但……”

时宇使不上劲，扒拉前座，不过他这一动，突然眼尖地看见左侧有个巨大的黑影。

“那是什么？”

稍微开近了一些，众人才看清，是辆载沙和载石的大型施工车，不过它并没有停在路上，反而是压倒绿植，停在地里，像有人刻意为之。

乔思羽：“这车好啊，够大，底盘也够高，遇到丧尸可以直接碾过去。”

倪辛月摇头：“大也是一种问题。到城市里，不说堵不堵车，有很多路还限高。”

江绮杉：“但既然有施工车，附近应该就有在建的房子吧，实在不行，咱们在工地里将就一晚？”

轿车从施工车旁掠过。

倪辛月瞥了眼驾驶座上的身影。

是活人还是丧尸？

倪辛月没有停，继续向前，油门踩得稍微重了些。后车镜里，那身影似乎在凝视着他们离开。

天色渐沉，路上还起风了，刮得树枝抖动。

接下来一路倒是没再看到工程车，但同样没有房子的影子。

陈书望歪着身子，已经开始规划后半夜怎么抢夺一下李立舟的后备箱了。

车子沿路拐弯，道路两旁没有了绿植遮挡，秋述指着前方道：“有房子了！”

看房型应该是几栋四五层楼的商品房，边上还有个吊机。

中间的路比之前的都要坑坑洼洼，两边拉起的蓝色铁皮墙上全是尘土，把施工的安全宣传标语都掩盖在其下面。

“就这吧，再开下去，天就黑了，更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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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颠簸，倪辛月放慢速度，也缓解不了眼前的景象如海浪般上下起伏。

开到大楼下方，倪艺桥被秋述护着脑袋还算好，后座几个“上铺”的表情都是一阵生无可恋，动动脑袋，碎发炸开，一活动头顶噼里啪啦地响，显然是刚才没少跟车顶摩擦。

而“下铺”的几个更是拳头握紧，眼神充满麻木。

后备箱里的李立舟则更为惊险一些，他的膝盖正死死顶着边上滚来的武器，冷汗直流——刚差点就被自家人的武器给干死了。

大家没急着下车，刚刚轿车颠簸的动静不小，想看看有没有工地里被吸引出来的丧尸，以此判断数量。

但等了两分钟，楼里都静悄悄的。

最先行动的是倪艺桥。

秋述带着她慢慢打开门，先在车门边站了一会儿。

倪艺桥没有什么反应。

秋述再带她往里走了两步，倪艺桥也都乖乖跟着，没有任何过激举动。

秋述想想，把她抱起，像用雷达似的，各个角度探了探。但艺桥都是面无表情。

秋述让车里的人出来：“这反应……里头丧尸数量应该不多，对付得了。”

李立舟抓好大大小小的武器，推开后备箱盖，脚踩砂砾地时，还因为麻痹虚软了下，跺了几下才缓过劲来。他打开后座门，拽出坐在别人腿上的纪甚灵和时宇。

另侧车门，元梦和乔思羽也在倪辛月的帮忙下，踉踉跄跄爬下来。

一行人站空地上，活动了好一会儿，身上血液才勉强活络过来。

倪辛月环顾四周，捏了捏倪艺桥的手：“丧尸可能没多少，但不知道附近会不会有幸存者，咱们今晚的首要任务估计就是防人了。分成两队，一队守车，一队进去找个地方休息。”

讨论下来，最后敲定李立舟、秋述、叶镧、乔思羽、倪艺桥留车上。虽然空间狭窄了些，过夜还是有点累，但机动性够强，稍有不对就可以启动车子。

剩下的人进楼。

倪辛月等人随身带上武器和一部分食物，便朝楼内摸索而去。

房子大体上建得差不多了，但看窗户也就安装到了四层，外表也没有上漆。地面上是大大小小杂七杂八的东西，沙砾土堆、工人手套、瓶瓶罐罐、推车铲子钉子……

但没有血迹。

倪辛月让大家注意脚下，别等丧尸出现的时候，没跑两步就摔倒了。

陈书望和时宇走起路来连蹦带跳的。

众人一个眼光掠去，他俩立刻老实：“不好意思，看到这种建筑，脚有点痒，总想蹦两下。”

江绮杉：“希望一会儿不要遇到需要你俩施展‘才华’的情况，我只想平平稳稳休息到天亮。”

进入一楼的一个房间，大平层略显空旷，或许为了彰显设计艺术，水泥柱子墙面没什么规律的分布，看得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不过大家不约而同地观察起门，判断哪里是可以休息的地方，没一会儿，他们就把目光瞄向了最角落的那间房——两面墙上都有窗户，还不是落地窗。既方便他们观察叶镧等人车上的情况，也不用担心会被丧尸和人发现。

柳明梵：“有点像玩‘绝地求x’了。我第一次玩的时候就找这种毛胚房苟着。”

“别苟着了，”纪甚灵拍拍他，还示意陈书望时宇一起去外头，“到外面找点东西，防护一下。”

“是要做陷阱吗？！”说这个江绮杉可来兴致了，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整整什么花样。

陈书望：“陷阱也太高级了，顶多是撒撒钉子，放个铁锹什么的。”

“你们小点声，注意安全。”

倪辛月和元梦目送他们几个离开，无事可干，便绕着大平层走了一圈，来到一个类似阳台的位置时。

或许这片区域地广人稀还在开发，这一层又是施工过的，还真没看到什么丧尸。

阳台和隔壁栋距离比较近，能看到些许布局，但光线太弱，再往深处看，只剩幽暗的一片，仿佛有什么在暗中潜伏，伺机而动。

阳台是半封闭式的，此刻窗户都紧闭着，虽然被风吹得微震，但还是给予她们一定的安全感。不过在回去时，倪辛月不小心踢到地上的一个易拉罐，轻薄的滚动声后，她们突然听到了点奇怪的动静。

像是有人在用什么东西刮擦玻璃，带着水渍的摩擦声响。

倪辛月想了想，捡起易拉罐，往另个方向扔了一下，楼上的声音也随之过去。倪辛月跟元梦比了个向上的手势，就打开窗户往上爬了一层。

侧耳听了片刻动静，再扒着窗台向内看去，只一眼，就瞳孔骤缩——

只间隔十厘米，一个人歪着脸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不知道看了多久。

“！”

倪辛月脸往后仰，才发现这是个“死人”。

对方身穿工装，脸已经腐烂长蛆，但死死贴着玻璃，下颚卡在窗台。眼睛睁大，没有白膜，背上插着刀柄，似乎是死不瞑目。

后面则是好些丧尸，背对着她，似乎是在寻找刚才的声音。

倪辛月放轻声音，动作更加小心地爬回一楼。

正好纪甚灵他们也布置完防御回来了。

倪辛月把不少丧尸都在二楼的事说了说，提起那只死尸的时候，她话音顿了顿：“那人眼睛没有白膜，中刀在背上，如果是丧尸，这刀伤不足以致命，应该是活着的时候被人杀死的。”

她望向窗外轿车的方向，开始不确定在这休息是否是个合适的决定。

纪甚灵拧眉：“这附近没什么吃的，应该不会……”

他突然顿住，想起一件事来：“附近好像有个种植园，可能真的会有幸存者留在这一带。”

大家面面相觑，但屋外，天边的最后一抹光亮已经消散。

豆大雨点落下，砸在玻璃上，很快雨幕覆盖了整片工地。

纪甚灵声音平稳：“就在这休息吧，晚上还是轮流守夜。”

“咱们在外头也布置了点东西，要是有丧尸过来，能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没什么问题，”陈书望看一圈，“如果是人的话……在这块地图里还没人能跑得过我。”

大家草草吃了顿晚饭，可能是昨晚就没睡足的缘故，白天又一直高度紧张地赶路，没一会儿便哈欠连天地泛起困来。

“休息吧，我先守夜。”

纪甚灵把弓箭和箭筒都摆到最顺手的位置，背抵房门而坐，目光沉静。

倪辛月看着他，闭上眼，渐渐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倪辛月突然感觉身体晃动。

有人在推她！

猛地睁眼，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她对上一双略显明亮的眼睛。

“是我。”

纪甚灵捂着她的嘴，小声道：“外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