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了来者的样子,巫山秀结结实实倒抽了一口凉气。
无他,只因为实在是……惊为天人。
他本穿着一件白衣,此刻已被深深浅浅的血迹染成了血衣,左臂怪异地扭曲着,看起来像是被人斩断过,然后草草包扎起来。额头上有一道深深刻入骨头的剑伤,血流满面,却丝毫无损那冰冷俊美的绝世容颜!他的气质阴森冷冽,鲜血正好为他锦上添花。
他不像人,像是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极恶的鬼。
勾魂摄魄!
“仙君是来寻本命源气么?”大妖魔抬起玉.足,轻轻踏在破碎的石阶上,“本座不介意和你好好谈一谈条件呢。”
不经意间,黑纱下露出一截瓷白的藕。
云欲休不言不语,信手挥出一剑。
巫山秀根本没有在意,直到剑芒逼到眼前时,她才惊恐地发现这一剑势若万钧!那剑意沉重阴森,还未临身,便让人感觉置身于九幽炼狱之下!
修罗嚎哭,赤地千里。
巫山秀头皮发麻,不假思索跃上了半空。
这个人,根本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巫山秀虽然极好男.色,却也不是色.迷心窍之辈。她身在半空,毫不犹豫就施展出了全盛的神魔之身。
只见一条通体漆黑的巨蟒仰首嘶鸣,身后展开一对赤红色的大肉翼,重重一扇,浓厚的腥味顿时充斥了整处白玉宫殿群。肉翼拍着夜风,厚重的呼呼声让人心头发寒。
正下方,在巫山秀闪身时,那一剑直直落进了寝殿,阿离只觉飓风扑面,头顶顿时一阵敞亮。
精致华美的宫殿被掀了盖子,只剩下光秃秃的几圈墙根。
下一刻,云欲休一掠而过,阿离被他重新捏回了掌心。
她的小心脏莫名多跳了两下。
也许是因为他的味道和温度已经有几分熟悉了。这个人是真的香,浑身浴血都盖不住那股淡淡的清香气息。
她偏头蹭了蹭他的手。
月光下,云欲休染血的手指上留下了一抹清亮的小水光。
阿离:“……”这一定不是口水。
身后风声大作。
巨翼扑风的声音俯冲下来。
云欲休并没有收回本命源气,他头也不回,反手荡出一剑,借势向前掠去。
阿离感觉到他的气息有些紊乱。她睁大了圆溜溜的黑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能看得见的地方。
只见云欲休整个前胸密布着剑痕,有些血迹呈暗红色,应该是伤到了内脏。想必与江拾轶那一战是极其惨烈的。
云欲休没有和巫山秀硬拼的意思,他唇角微绷,双眼在夜风中眯成一条细线,身法诡异灵动,几个闪身便远远离开了巫山秀的白玉宫殿群。他头也不回,反手荡出一道道剑芒。
巫山秀的神魔身长达十五丈,巨翼投下的阴影笼罩住地上飞掠的人。她不得不挥动肉翼,挡住云欲休凌厉的剑芒。这个动作阻碍了追击,眼见着双方的距离越拉越大。
身为北魔域之主,巫山秀怎能甘心放跑了送到嘴边的猎物?她凝聚魔元,撕开巨口,身后肉翼震颤,口中发出了一道至为尖利的音啸。
声波撕裂了空气,直直袭向云欲休后背,势不可挡。
‘收回本命源气啊!不然两个都得一起死!’阿离着急地大叫起来:“啾——啾——啾——”
云欲休只冷笑一声,手一挥,收起黑剑。染血的苍白手指捏了个奇怪的法诀,便见到他的身后乍然现出一把黑雾包裹的巨镰,在风中暴涨至十余丈,划破虚空,斩向奔涌而来的音啸,以及紧随其后的巫山秀神魔身!
同时,云欲休五指一并,将阿离整只裹进了掌心。
一瞬间诡异至极的寂静之后,恐怖的音爆声、炸裂声、轰隆声铺天盖地碾过四野,海啸一般的气浪击中云欲休的后背,他口中喷血,却借着这股力道,瞬息之间掠出了近千里!
纵然有本命源气护身,阿离还是被震了个七荤八素。
她蜷在云欲休的掌心里,感觉到他的手在失控地轻轻颤抖。
她心中很清楚,如果云欲休收走了本命源气,刚才那一记可怕的对轰绝对会要了她的小命。
他这是在保护她?不顾性命地保护她?
阿离身体僵硬,眼眶慢慢湿润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欲休的身体重重砸到了地上。五指松开,阿离看见了明亮的天光。
她从他手中钻了出来,发现他躺在一条小溪旁边,身下是褐色的草,小溪两旁长满了蓝色的树。树干、树枝、树叶,全是蓝色,只是深浅不同。
空气中飘荡着浅黄色的薄雾。
像是置身仙境。
阿离扑扇着翅膀爬到云欲休身上,看见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眼睛半睁半闭,不由悄悄松了一口气。
“啾……”
她迈着小短腿跑到他的脸庞边上,示意他收走本命源气。
这一回云欲休没跟她客气。
黑色水膜离开她的身体,流回了云欲休的体内,阿离一愣,浑身的茸毛霎时齐齐竖了起来!
冷冷冷冷冷——
狗屁的仙境,这就是个大冰窖!
那浅黄色的薄雾明明就是冷气,冷气!
云欲休胸腔微颤,扯起嘴角,发出低沉的笑声。
他用一只手撑起了身体,蜷着一条腿坐在溪边,把阿离抓起来,捏在手心里。
“你是我的,”他凑到她的面前,赤红的双眸锁住她,“只有我能杀。”
阿离眨了眨眼睛。
原来大反派舍命救她只是因为要亲自动手。害她白感动一场。
“我明白了。”云欲休重重喘了口气,唇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江拾轶移情别恋,你得不到,所以想毁了他?难怪虚情假义投靠我。”
“……啾!”阿离抗议。
“无所谓。反正你们都要死。一个也逃不了。”他眸光闪动,笑容满是冷意。
阿离无声叹了口气——都虚弱成这样了,依旧满满的反派本色。
云欲休定定地盯她两眼,忽然五指一收,捏住她圆滚滚的身体,把她的喙摁进了一旁的溪水里!
“啾——唔!”
阿离惊恐地用小短腿蹬他的手掌,想要挣脱桎梏。
他是要折磨她,还是直接淹死她?
扑腾了一会儿,阿离发现想象中的呛水这件事并没有发生。
“嗯?”
云欲休伸出另一只手,用两根手指捏开了阿离的喙,勾起一小汪溪水,然后抬起她的头,抖了几下,让那一小汪溪水顺着她细细的喙流进她的喉咙。
“啾……咳咳咳!”
他挑起一边眉毛,嫌弃地看着她:“蠢东西,喝水都要人教。”
阿离:“……”谁说她想喝水了?!
云欲休又把她摁进了水里,反反复复地灌。直到晃动她时,圆圆的腹部发出“咕咚”声,他才停下了魔爪。
他身上的伤在渐渐愈合,但动作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喂了她一肚子水,他的呼吸声也沉重了起来。
他把阿离放在身边,双手枕在脑后,懒懒地躺了下去。
阿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的眼睛慢慢闭上了,身体一动也不动,本就苍白得像浅玉一样的脸色现在更是一丝活气都没有,要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个死人。他防御全无,和江拾轶大战了一场,拖着重伤之身,又与巫山秀硬拼一记,用身体接下那恐怖的反震之力,借势逃脱。现在的他,恐怕已经虚弱到极点了吧?
阿离忍不住迈开小短腿,悄悄往后挪。
如果不跑的话,就算他大发慈悲暂时不杀她,恐怕过个三五天,也得被他给养死了!
她从溪边退到了蓝色森林的边缘,云欲休依旧一动不动。
阿离不敢放松,摊着小翅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退。走动时,还得防着肚子里那一大袋水发出“咕咚”声。
她低头一看,只见雪白的腹部被映成了蓝色。
“啾?”阿离微微有些疑虑,她刚才回头看过一眼,目测还得挪二十来步,才能藏进蓝色森林。
没那么快啊?
她一边紧张兮兮地盯着云欲休的方向,一边小心地回头再看了一眼。
森林最外沿那根高高竖起的植物茎秆离她依然还有二十步。
那她的白肚皮怎么就变蓝了?!
一瞬间,阿离脑海里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蓝色是毒,自己中毒了!
阿离急忙挥着小翅膀往外逃。
不知道大魔头还愿不愿意救她一命?
视野蓦地一暗!
阿离眼睁睁看着自己浅蓝色的肚皮变成了深蓝色,下一刻,一大团暗蓝从天而降,把她整只罩在了里面。
“……啾!”
她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像一只暗蓝色的大布袋,兜头一罩,然后就把她拎了起来。阿离晕晕乎乎,弄不明白眼下是什么状况。正纳闷时,忽然发现四周裹住她的深蓝色“布袋壁”上,渗出了大股粘稠的深蓝色汁液。
……食人花!!!
阿离明白了。森林最外缘的那株植物是食人花。发现她靠近,这食人花就悄悄向着她探过了脑袋。只不过她个子太矮,转了两次头都没有它的花体。
深蓝色的黏液很快就包围了阿离。
“啾……啾……”
这个世界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