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欲休轻佻地笑了,“我对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没什么兴趣。”
阿离眩晕了一阵,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抬起眼睛,可怜兮兮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云欲休下巴微扬,似笑非笑斜睨着她。这样近的距离看,对方邪气的脸庞压迫力十足,更像是一只能够轻易蛊惑人心的恶魔,又坏又帅。万幸的是,他的身体确实没有任何奇怪的变化。
他的心跳依旧沉稳,呼吸平缓得若有若无,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身体是冷的。
反倒是阿离心跳急促,浑身滚烫,皮肤红得像一只烧熟的嫩虾。她又急又羞,想气,不敢。
体内的魔气沉沉蛰伏了,此刻身体绵软,动一动都困难。想要脱困,只能靠云欲休——不然怎么办?她是光溜着从他领口钻出去,还是从袍子底下爬出去?这画面太美,阿离想都不敢想。
眼下这种状况远远超出了阿离的认知范围。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破罐子破摔,继续盯着他看。
云欲休的身体很冷很硬,渐渐的,阿离的思绪飘走了……
她不知怎么想到了“卧冰求鲤”,顺势想起了冒着热腾腾白汽的香浓鱼汤。她饿了一整天,只生啃了一株食人花和一堆藤蔓,肠子都素得发绿了。这里还很冷,一想到热汤,阿离顿时浑身都不好了。
想喝。
云欲休正打算狠狠嘲讽她几句,忽然见她双目迷离,脸上红潮稍退,只剩双颊浮着两团嫩嫩的浅红色,樱唇微启,像两片娇艳的花瓣,连呼出的小团白汽都带着清甜的花果香。随着她小小的吞咽动作,嫩白细长的侧颈在他的视线下轻轻颤动。她就像一枚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果子,试图唤醒他体内那头睡得至为深沉的猛兽。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推开她。
抬起的手尴尬地顿住了。两人像连体婴一样同穿一件衣裳,如何推得开?无论先行宽衣解带还是直接撕碎这件衣裳都很怪。怪极了。
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状况。大魔头略微迟疑之后,心底涌起了阴沉的杀意。
对,有什么好为难的,杀掉就是了。
云欲休骤然变冷的眼神惊动了阿离。
她的神智猛然回笼,赶在他下一步动作之前,急急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替你疗伤太累,睡着了。再说这里这么挤,我对你也做不了什么……”
云欲休深吸一口气,气乐了——难不成她还想对他做什么?!
思绪一歪,他登时浑身都不好了……
他发现她的声音实在是软极了,带着一股子天真和娇憨,挠进了他的骨髓深处。她的小脸委屈巴巴地皱成团,眼神湿润,像一只小鸟。
鸟……茸毛软软的鸟。
他不自觉地抬起手,差一点就抚上了她乌黑的秀发。
他轻轻抽了一口气,蓦地收回手,反手一掌拍在身后的树干上,带着她一掠而起,双双落进了冰寒刺骨的溪水中。
溪水之上,浅黄色的冰雾氤氲,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云欲休松开了紧抿的唇角,解掉衣袍抛进溪水中。
阿离感到周身一松,急忙退了几步,远离对方冰冷的身躯。她的心脏怦怦直跳,把身子整个缩到了溪水里。
云欲休草草清洗之后就上了岸。阿离听着水声渐渐远去,终于松了一口气。
悬着的气一放下,顿时感觉到这溪水冰寒彻骨。她冻得直打哆嗦,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大反派思路清奇,衣裳往水里一扔就大大咧咧上岸去了。在他眼里不穿衣裳大概根本不是事儿。他不介意,她却没办法也不介意。
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冻死人的水里泡一辈子吧?
阿离脑中灵光一闪——既然他不要,那件衣裳不就是无主之物?
她四下一看,见那血衣正慢慢飘向下游,急忙大步追了过去。溪水淹过了她的胸口,脚底下是又圆又滑的鹅卵石,阿离跌跌撞撞追着那半浮半沉的衣裳,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它捞到了手里。她就着溪水简单地搓了几把,摸索着把自己的身体藏进去,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走向岸边。
云欲休好整以暇等着她。
他屈一条腿,懒懒散散地坐在一块高高凸起的大石头上,单手撑着腮。
身上穿着一件微微泛着隐光的黑袍,身旁铺着一件女子样式的衣裳。
阿离愣了下——原来他随身带着干净的衣裳。再愣了一下,发现铺在石头上那件有点儿眼熟。
这不就是她变身的时候掉到地上的那一件吗?
云欲休帮她收起来了?
她呆呆地抬头看他。
云欲休扬了扬下巴:“换。”
“谢谢你。”
他不说话,依旧用阴沉沉的目光盯着她。
阿离迟疑了一会儿,“你要看我换衣裳?”
他冷笑不语。
阿离明白了,他就是要故意刁难她。
要么当着他的面换,要么到水里去躲着他换。这里又冷又湿,谁愿意把好好的干衣裳弄湿了穿在身上啊?
见她委屈地抿起小小的红唇,云欲休眯起眼睛,绷紧嘴角,藏起浮到脸上的笑意。
他忽然觉得留着她的小命慢慢折磨她比一巴掌拍死有意思多了。
阿离迟疑了一会儿,动手脱下了身上湿漉漉的血衣。
云欲休倒是吃了一惊。他瞳仁收紧,别开了视线,恶声道:“不知羞耻!”
阿离走到他身边,捡起自己的衣裳穿上。
“你的实力超过了江拾轶,”她穿好衣裳,凑到了云欲休身边,“这样的雾气和溪水,哪里能挡得住你的视线呢?我若是到水里去换,你想看照样能看。”
倒不如正大光明在他面前换,他反倒是不屑一顾了。阿离没说下半句,只用一双明亮带笑的眼睛盯住云欲休侧脸。
他轻哼一声,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知道这是哪吧?”
“不知道。”
他回过头,幽暗莫测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辟魔之渊。”
阿离微微张大了眼睛,半晌,皱着眉头说道,“江拾轶和遥卿卿不就是到辟魔之渊办事么?你伤得很重,若是撞到他们恐怕会很麻烦……”
云欲休用一声不屑至极的冷笑打断了她的话。
阿离揉了揉眉心。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位眼睛里根本就没有生死,无论什么时候都随心所欲,能让他在乎的恐怕只有尊严和脸面。
她急忙改变了思路,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袖口,轻轻摇了下。
“云欲休,我不小心听到了巫山秀的秘密——她和都宰联手了,想要对付我父母,夺取西魔天的位置。我父亲向来信任都宰,肯定不会设防,他们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我必须赶回去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你能不能帮帮我?”
云欲休面上的寒冰破了少许,眼神略微松动,垂眸盯住她那只不安分的小手。
阿离急忙松开了他的衣袖,又说道,“他们对你向来忠心不二,若是你愿意表明身份,他们一定会重新回到你的麾下,听命于你。巫山秀就不同了,她胃口大,显然是盯着魔尊之位呢。”
云欲休冷冷一笑,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她:“巫山秀,我并不放在眼里。”
“哦。”
他挑起眉毛,坏意地说道:“我说过,对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没什么兴趣。”
阿离愣了下。
听他话中之意,巫山秀也曾向他投怀送抱?
昨夜见面的时候,巫山秀并不认识他。那就是说,巫山秀试图勾搭他,是他做魔尊时的事情了。
连那样的绝世佳人他都看不上,难怪刚才能坐怀不乱……
阿离轻轻呼了口气。
“那我们这就出发,前往西魔域好不好?”
一个“不”字被云欲休掂在舌尖把玩了许久,对着她软软的湿漉漉的带着哀求的眼睛,他终究没把它吐出来。
大魔头心里第一次生出了挫败感。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
还欠他一条命,怎么就敢腆着脸要求他帮她做事了?!
不带心虚的!
就在阿离以为云欲休就要点头的时候,他神情一变,把她重重拽进了怀里。
阿离目瞪口呆,正要张口问,唇上忽然压了一根食指。
揽住她肩膀的手轻轻一晃,掌心多了一张银光闪闪的符篆,上书“敛神”二字。
云欲休捏碎符篆,银灿灿的碎屑罩住了二人。
阿离吃惊地望着他。能够让人隐藏气息的符篆是敛息符,敛息符是一等一等的珍稀宝贝,就连奇遇连连的女主也只舍得在危机关头使用。毕竟这个东西的效果实在是太逆天了,在一炷香的时效内,只要小心行事,不弄出动静,就基本不会被人发现。无论逃命、刺探情报还是暗杀,用上敛息符,难度能直降十倍。
而敛神符,则更是传说级别的宝贝了,价值超越敛息符百倍也不止!敛神符的效果持续半个时辰,期间行事可以随心所欲,哪怕贴在别人的身上放大招都不会被发现。男女主统共就得了一张,用在了最终和云欲休的决战中,靠着这逆天宝贝的帮助,才成功击杀了大魔头。
这样的东西,云欲休竟然随手就掏出来了?!
云欲休的手指撤离了阿离的嘴唇。敛神符既已生效,就不必担心她发出声音了。
“哪来的敛神符?”阿离呆呆地问。
她仿佛看见一整座城的金银珠宝在眼前化为灰烬。
“别人送的。”云欲休漫不经心。
“……谁?”
他瞥她一眼,“自然是个死人。”
阿离:“……”
她正想叹口气,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女声。
“衡师兄想哪去了?若是玉离清圣君能回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难过呢?玉离清圣君可是我从小到大的榜样啊!至于我和江师哥的事……没什么,我没有关系的!”
是遥卿卿的声音。骄傲倔强,分明受尽了委屈却故作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