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艾是真的不擅长应付这种局面， 最后还是她打圆场让男孩先离开。

男生个子小小， 带着口罩一声不吭， 站立在姜艾面前不逃开，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示，有一点倔强的模样。

在姜艾和他说快走吧的时候倒是很听话地低头离开了。

“难道这孩子是个哑巴？”黄毛摸了摸下巴，思索这种可能性， “应该不会吧？如果真的不能说话不应该去聋哑学校吗？”

“当然不是哑巴，”周凯从黄毛身后拍了他一下，嘲笑他的异想天开，“那小子虽然穿着咱们学校的校服，但是我看着很眼生啊。”

“毕竟是初中部的，初中部和高中部教学楼不在一起，”姜艾表示正常， “眼生也没什么不对吧？”

林旭挑眉，表示姜艾没有说到点上， “初中部的你没见过很正常，周凯没见过就有点不正常了。”

“周凯可是三中交际草。”黄毛很是得意的模样。

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正经称呼， 姜艾有一瞬间的微妙。

“他要么是那种只在教室呆着的好学生，”周凯还远远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要么他就没怎么来过学校。”

“你们不要这样开始分析人家啊，”姜艾开口， “看他戴着口罩的样子也知道是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的人，应该只是比较习惯一个人吧。”

三个少年齐刷刷地看向姜艾。

姜艾被人盯着有点不太习惯，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同样是天天戴口罩的人， ”周凯开口，“为什么他会沦落到被你说不擅长和人打交道……”

对不起，我没有自知之明，姜艾自我反思。

在路上耽误了时间的后果就是食堂已经没什么想吃的了。

好在三中很多学生家就在附近，中午休息时间学生的进出看门的大爷是不管的，姜艾决定去校门口吃碗米线。

中午的太阳实在是热烈，姜艾紧挨着人行道上的树影走，还能感受到热辣的阳光扫在胳膊上细微的疼痛。

明明已经站在树影下了，为什么还能晒到，真是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这种疑惑在看到别人手中的遮阳伞后成为羡慕。

迎着姜艾走来撑着遮阳伞的女生穿着一条黑灰色的长裙，在这个天气显得有些炎热，而且手里还提着东西的样子。

靠近了后姜艾不经意看到她的脸。

姜艾觉得眼熟，已经擦肩而过才想起来是谁。

倪熏，她阻止跳河的那个女孩。

姜艾只见过倪熏一次，又是在那样一个紧急的状况下，对她的长相记忆并不深刻。而且姜艾见到她的时候她穿了个水蓝色的裙子，和现在的着装风格完全不同。

现在的倪熏打着伞，穿着黑灰长裙，要把自己包的严严实的模样。

倪宗并没有过多透露过倪熏的现状，姜艾虽然有过担忧但是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既然倪宗并不想谈论她也没有再专门去提。

姜艾停下脚步，有点想再看一眼，但是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打扰到倪熏，自己只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回忆吧。

这个时候姜艾才知道炎热的天气带来的并不仅是皮肤上的刺痛，还有心中的怅然若失。

她抿了嘴，向前迈出一步，继续前行。

“姜……艾？”

身后有一个女声在轻声地试探，因为并不确定的样子，又是轻柔的声音，浅淡到像是快要在空中化开的青雾。

姜艾回头，看到举着伞的女生。

她穿着灰黑色的长裙，遮阳伞被她向后方倾斜，露出完整的面容，是非常甜美的长相。

她现在虽然穿着暗色的衣裙，脸上生动的表情却比那天她穿着精致的水蓝色裙子的时候好看太多。

看到姜艾回头，倪熏依旧用着那双期待的眼神看她。

她弯了弯眼睛，“不好意思，当时我的状态不是很好，所以并没有记清楚你的长相，面对面的时候都没有立刻认出来，差点错过你了。”

差点错过你了。

姜艾眨眨眼，也跟着露出笑容，是有点腼腆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也认出你了。”姜艾说。

我当时就想过的，这样声音温柔又长相可爱的女孩，如果微笑的话，一定是很美丽的笑容。

倪熏看到姜艾的目光放在她的手提袋上，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姜艾的面前，“因为我已经辞职了，哥哥又有点不放心我，所以现在和哥哥住在一起。”

的确，最近的倪宗虽然依旧活力满满，但是也把原来全部分给学生的精力分出一点点给亲人。

“倪宗老师给了我你做的挂件，”姜艾开口，“很漂亮的向日葵。”

“你能喜欢实在是太好了，”倪熏整个人的眼睛又明亮了一些，“我完全是业余人，做出来的还不够精致。”

无论是跳河时穿的带着星钻的纱裙，还是亲手制作的向日葵挂件，都显示着这个女生其实有着相当的浪漫情怀。

和她现在穿着的暗色长裙完全不符。

“没有啊，”姜艾开口，“你做的非常好看，如果你做头饰的话一定非常厉害！你肯定能够做出那闪闪发光的夹子耳环什么的。”

姜艾这个说法让倪熏楞了一下，而后轻轻摇头，“……不行的，我长的这么土的人如果不收敛一点的话会很奇怪。即使做了那些也用不上。”

……果然。

姜艾只知道倪熏在工作中被人排挤的事，虽然并不能猜测到具体事情，但是现在这个穿着也是那时候留下的阴影。

“你的头发很漂亮，”姜艾说，“又黑又亮，还这么柔顺，如果多带头饰的话一定会很好看。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裙子很很好看，很适合你，我还偷偷搜过那个裙子的品牌但是没有搜到。”

“那，那件裙子是很……很小众的一个品牌。”倪熏轻轻开口，“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条一模一样的，当然不是我穿过的那条，那条太晦|气了，我会送你一条全新的，升级的……裙子。”

姜艾发现倪熏的情绪其实还是相当明显的，即使她在努力地压制，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她高兴的时候会声音大，会眼睛弯起，她不确定和自卑的时候声音就会变得很小，也会避开对方的视线看向地面。

原本想要说的“不用这么麻烦”的话到了嘴边，姜艾轻轻握住对方紧张的交握的手，“那就辛苦你了，我其实不太好意思收别人的礼物，但是因为实在是太喜欢所以忍不住想要拿到，我以后可不能再收你的东西了。”

“我知道，”倪熏的声音又变大了一些，“你一定会有一件很漂亮的裙子。”

“那作为交换的礼物，”姜艾手伸到校服口袋里，从里面掏出一个粉色的草莓头绳，是姜大艾给她安利的。

姜大艾自己是短发，每次看到好看的头绳根本用不上，就疯狂给姜艾发链接告诉她“快买，不买就是吃亏”。

这个头绳粉粉嫩嫩的非常少女的样子，草莓图案也相当精致可爱。

姜艾还挺喜欢的，揣在兜里作为备用的头绳，从来没用过。

倪熏眨了眨眼，“它太可爱了，我可能更适合穿暗色的。”

即使倪宗已经在努力陪伴着自己的妹妹了，可能有的事情只有女生才能够觉察。

姜艾摇头，她把头绳放在倪熏手心，非常坚定地开口，“我觉得它非常合适你。”

在自己已经疲惫和不安到没有办法生产出自信的时候需要有人告诉你，你是可爱的人。

可能我们的环境人们更容易对孩子产生鼓励和赞美，在对方成长成为可靠的大人后人们便收敛了这种称赞。

“你用上它一定会非常漂亮。”

你原本就是可爱的人，它不过是点缀而已。

-

暑假前的最后几天是大量的考试，学生们被试题轮番轰|炸，个个摸不着头脑。

倪宗被自己的课代表暗暗提醒，“最近你的妹妹可能会有点忙碌……比如做衣服什么的，你注意点她的休息。”后成功成为所有人中最懵|逼的那个。

姜艾万万没想到会被周凯他们拜托画考试重点。

在周凯拿着数学书来到姜艾面前的时候姜艾甚至以为自己产生的是幻觉。

“这是什么？”姜艾的表情有点呆滞。

“数学书。”周凯回答得准确无误。

姜艾当然知道这是数学书，甚至还是一本翻开后非常崭新的书。

“为什么要我划重点？”姜艾还是有点懵逼，“这件事让季远做会更好吧？”

周凯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我为什么要去找那种讨人厌的家伙，惺惺作态，学习好了不起吗，长得俊了不起吗？”

很明显，你这是嫉妒。

姜艾提示周凯还可以退而求其次，选择班级里排名第二的黎青，“那黎青呢？我觉得她还挺乐意帮助……你们的。”

而且明显比她靠谱多了。

周凯用书拍了拍课桌，“哇，废话这么多，你不会觉得自己带不动我们几个人吧？我们这个学习水平你都没有自信？”

请不要这样贬低自己，为什么你比我还要理直气壮呀？

姜艾一阵头痛，“知识点还挺多的，我觉得划重点就是画满一本书。”

“不用这样，”周凯心态比姜艾好多了，“只要把最简单的画一画就行了，难的我们也记不住。”

周凯说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晚自习快要结束。

出了门的数学老师从后门走进来，正看到周凯站在姜艾面前的样子，“周凯！自习时间跑什么跑！”

“这不是正在问题嘛。”周凯把数学课本举起来，“老师你不要打击我学习积极性哇。”

周凯的特点就是脾气好，无论老师说什么周凯态度都是笑嘻嘻的。

好几个同学低头忍住笑声。

数学老师皱眉，“坐回你的座位上去！上课不准乱跑。”

周凯冲姜艾眨眨眼睛。

似乎在暗示什么，或者散发怎样的信号，可惜姜艾完全没有接收到信息。

下课铃响起后姜艾还没整理好书包，周凯已经抱着一堆书过来了，“一会儿一起去林旭家啊。”

完全是通知一声的口吻。

姜艾眨了眨眼，“什么？”

“光是数学还是不够的。”周凯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还有物理和化学……英语有重点吗？”

姜艾一口气憋在胸口，觉得这个工程量太大，她好像做不了。

“和每个科目都想看相比，还不如选一两个自己觉得肯定能提高的，毕竟后天就要开始考试了。”姜艾是真心地在提醒。

临近考试老师们都不讲课了，只让学生自习，自己坐在讲台上答疑。

一天的时间把所有书都翻一遍是不可能的，最多就是大致看几个重要的公式。

“就耽误你不到一个小时时间，”周凯说，“给圈个重点呗好学生。”

姜艾的学习成绩不算差的，但是班级内第七名的成绩也算不算拔尖，从来不被划分到重点区，还是以第一次享受到“好学生”的待遇。

手机振动，姜艾看了眼手机发来的信息，是姜大艾发来的。

【好姐妹！！！马上就考试了！求画重点！】

姜艾平静地关上手机，开始怀疑人生，为什么自己身边都是这种人。

为什么会有人跨世界来求不同学校的人划重点哇，这也太奇怪了吧。

短暂的思考，抱着一次解决问题的信念，姜艾看向周凯，“好吧，我们速战速决。”

直到出了教室门，姜艾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她抱着书包跟在林旭几个人的身后，努力把脸埋在书包里，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三个男生走在前面，都是个高腿长又醒目的，姜艾在后面保持安全距离。

走到车站，林旭侧了头，看到站在站牌暗面的姜艾，把全身都隐藏在阴暗处的模样。

“用不着那样，”林旭安慰她，“即使你藏在那里，同学也是能够认出来你是谁的。”

姜艾在暗处流泪。

她和姜爸爸说了自己要和同学一起写作业，可能晚一个小时回家，老爹给他转了100元，告诉她对待同学要友好，要请大家喝奶茶。

姜艾抬头看着那三个人，觉得无论是哪个都不像喝奶茶的样子。

公交车来了，林旭再次回头看向姜艾，“是747。”

姜艾依旧藏在站牌后面，“我知道！我和你是一趟车！”

等他们三个人上去后姜艾才跟着上车，坐在隔着空位的位置。

“讲真，”周凯从原本坐着的位置坐在姜艾旁边，建议她不要这样，“你和我们隔着距离的样子不太像和我们无关的人，反而比较像暗恋帅哥偷偷跟|踪的花痴妹。”

姜艾抬了头，问周凯一个真诚的问题，“你们三个中的……帅哥？”

周凯的底气顿时有几分不足起来，看向其他两位兄弟，“黄毛省略，旭哥还是不错的吧，如果从女生的角度。”

周凯其实也不知道女生的审美，男生中很少有不自信的，只要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就能自吹帅比。周凯只知道林旭是受女生欢迎的，便拿林旭来当挡箭牌。

姜艾盯着林旭的后脑勺看了良久，等到林旭都感应得回头了，姜艾才皱着眉摇了摇头，“不行。”

林旭刚刚回头就看见姜艾冲着自己摇头说不行，莫名不爽，“你们在说什么？小心我揍你们。”

姜艾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周凯，“你觉得这个性格的男生能招女生喜欢吗？”

以一种非常诚恳的语气。

“你这句话我可是听见了。”林旭更加不爽，“我为什么要招女生喜欢？我不需要。”

周凯托了下吧也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确实不太行啊，但是这家伙在女生中人气明明挺高的。”

“不要在我面前讨论这种事，”林旭扯了嘴角。

“但是只看性格的话，应该是没有女生会喜欢的吧？”像是没有听到林旭的威胁，姜艾依旧在分析林旭的特点，“而且学习也不太好，在学校里女生还是比较看中成绩的。”

“虽然我不在乎被女生喜欢或者讨厌，”林旭再次警告，“也用不着这么用力贬低我。”

“大概是反差萌吧，”周凯找到了重点，“明明脑子很好就是不好好学习，明明很帅但其实很危险，这大概就是女生喜欢的东西。”

“你们……”林旭觉得他要付诸实践了，收拾不了姜艾他难道还收拾不了周凯吗？

“那个，”全程安静的黄毛开口，“我们应该下车了。”

忽略林旭的两人一起站起来，走向下车处。

对，其实离林旭和黄毛的距离并不远，是能够轻松听清他们说的话的，只是单纯地不想打断话题所以没有理会林旭而已。

下车的时候还是要下车的。

姜艾和周凯的讨论并没有结束。

“旭哥，”黄毛对林旭开口，指了指走在前面的两个人，“我怎么觉得姜艾和周凯的关系还挺好的？”

“闭嘴。”林旭觉得他周围需要安静一点。

-

进了林旭家，黄毛熟悉地冲向沙发，“没有家长真是太爽了！”

姜艾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露水味道，“房间里有蚊子吗？”

“死了一只，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的，”林旭把书包放在桌上。

姜艾也学着样子把书包放上面，打开书，“我们快点把书过一遍。”

扭头就看到在沙发两头一人躺一半的周凯和黄毛，“你们不是说要好好学习的吗？”

“我学累了。”黄毛平静地看着天花板。

不，你还没有开始，你的书还没从书包里拿出来。

周凯认命地从沙发上爬起来，“为了不被老爹念叨，我拼了老命也得及格。”

真是远大的理想。?月?亮?独?家?整?理?

和姜大艾提前打了招呼，姜艾把手机放在桌上，和姜大艾开了语音，保证实时播放划重点。

“首先我们构架一个知识网络，看看这本书总体讲了什么，主要内容有什么，重点就很好掌控了。”

姜艾拿了笔在草稿本上一边说一边写，构造这本书的框架。

黄毛也从沙发上啊起身，开始听姜艾的讲述。

姜艾给知识点分了级别，从高到低，“下面这些是最基础的，必须掌握的，而且可以推理出上面知识的。”

墙壁上挂钟的秒针飞快转动。

姜艾写的纸堆了一页又一页，说到后面嗓子都有点干燥。

林旭给她倒了杯温水。

“谢谢。”姜艾冲林旭点头。

“没事，”林旭说，“不用讲这么详细，他们听不懂。”

真是让人安心的劝慰。

一本书讲完，姜艾看向时钟，已经四十分钟过去了，她整整讲了一节课。

她说完后周凯和黄毛一起鼓掌，“思路真的好清楚，你怎么会在班里才考第七名，至少弄个前四吧？”

“难道是因为低调习惯了？”黄毛疑惑。

“不，”姜艾摇头，“我虽然用心，但是天赋不够，如果林旭认真学的话会比我好很多。”

“噫，”周凯眯眼，“你对旭哥太有信心了。”

“不只是我，”林旭托了下巴，很是冷淡的样子，“她特别喜欢夸人。”

林旭从一开始的被“表扬了还有点害羞”，到现在已经是波澜不惊地承认“对我就是这么优秀”，完全适应了姜艾的夸赞。

姜艾眨眨眼睛，转头看向林旭，看到对方面无表情的模样，“可是你确实很厉害呀，脑子超级聪明的。”

林旭对上姜艾那双清澈的眼睛。

姜艾为了保证自己说法的真诚，还非常赞同地给自己点头。

林旭缓慢转移视线，而后扶额，“看吧，偏偏她还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林旭的头扭过去，姜艾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耳根处露|出的一片绯红。

周凯啧啧两声，“旭哥我觉得你还挺开心的。”

而后周凯看向姜艾，指向自己，“来说说我有什么优点？”

“你有很强的交际能力。”姜艾脱口而出。

周凯指向黄毛，“他有什么优点？”

“真诚，性格开朗不较真。”姜艾依旧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周凯这次是真的信了，“什么幸福美满，生活在童话故事里的家庭才能培养出来这样的家伙啊。”

姜艾因为周凯这个说法而微楞，抿了抿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林旭一只手轻轻拍在姜艾头上，“她要真有个童话故事的家庭，我觉得最先需要帮她改的是让她能开朗活泼一点。”

他放在姜艾头上的手没有移开，姜艾便去推他的胳膊，举重选手一样的姿势把他的胳膊移开，还贴心地帮他摆回刚刚放在小桌上的位置。

手机振动，姜艾看了眼信息，姜大艾这个开朗活泼的人发来信息。

【能不能专心讲课！！！别聊天了！！！旁听生就没有尊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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