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男孩实在是让姜艾有几分在意， 他太像过去的姜艾了。

姜艾把关于口罩男生的事告诉姜大艾， 对方轻轻叹了口气， “老实讲，我们并不知道前因后果，如果一味插手，很有可能好心办坏事。”

“下一次我要问一下他为什么戴口罩， ”姜艾信誓旦旦。

“你自己的口罩才刚刚摘下来，就在想这种事，”姜大艾白了她一眼，“而且对方根本不理会你吧？”

是的……完全是她强行一头热，那个男生看起来并不想多和她说话。

姜艾的热情消退下来，开始自我反思。

“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一次两人的角色反过来， 甚至是姜大艾提醒姜艾要把重心放在应有的地方，“你还是先集中心思学习吧。”

“我知道高考是很重要的， ”姜艾摆了摆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在意那个男生， 而且有点眼熟。”

“你只是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借口吧。”姜大艾完全不信她这一套，眯了眼睛看透她的心思。

“也许，”姜艾自己也不确定。

姜艾和姜大艾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忽然闻到了淡淡的土腥味， 她扶着桌子打开窗纱，往外面凑了凑，果然下雨了。

冷风从窗外吹进来， 姜艾哆嗦了一下，把窗户关上。

“我们这边已经供暖了，”姜大艾看到姜艾的动作，“你们应该也就这两天了吧？”

“对，”姜艾重新坐回座位，看了窗外一眼，“很快就要下雪了。”

姜艾是个怕冷的，而且天一冷，市里通了暖气，她进屋子就容易犯困。

“时间过得好快，”姜大艾几分感慨，她们相遇的时候还是刚刚入夏，现在已经来到冬天。

“今年咱们可以来一个直播过年，”姜艾想得久远，“我一定要成为第一个对你说‘新年快乐’的人。”

随着节日的淡化，人们生活选择的丰富，越来越少的人去抱着春节晚会熬到零点，姜艾家却依旧保持着这个传统。

“可以啊，”姜大艾非常开心，“咱们两个人一起吐槽小品节目，肯定很好玩。”

姜艾和她一起聊着过年的打算，倒也觉得卧室暖和起来了一些。

听到大门“滴”的一声，而后是开门的声音，姜艾知道爸爸回来了。

“爸爸回来了，”姜艾冲姜大艾说，“下次聊。”

“好的。”姜大艾吐了舌头，“妈妈也得加班到很晚呢。”

姜艾结束了通话，打开卧室门，果然看到姜录走进来。

然而姜艾稍微靠近他就闻到了一股酒气。

“爸爸，你喝酒了？”这实在是一个罕见的事，姜录对烟酒这种东西还是挺排斥的。

“同事请客，稍微喝了一点。”姜录躺在沙发上，松了领口，“别管我，你写作业去吧。”

姜艾去洗手间拿了条湿毛巾，放在沙发旁边的小桌上，“一会儿擦擦脸。”

姜录似乎有点有气无力的，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姜艾看到他亮着的手机屏幕。

那是个手机的联系人界面，写了“孙莹”，是母亲的名字。

手机显示他们上一次通话在过年的时候。

长时间的没有触碰，手机屏幕自动暗了下来，名字消失，锁上屏幕。

长时间没有听到姜艾离开的脚步声，姜录睁开眼睛，果然看到姜艾站立在那里。

“快去休息吧。”姜录说，“不用管我。”

他这么说着，却看到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没有离开，而是非常认真地看着他。

这种认真过于明显，以至于他生出几分疑惑。

不仅是姜录疑惑，姜艾也非常想知道，她想知道姜录有多少次是这样的，姜录有多少个想要打过去，但是没有勇气的通话。

应该是认为她是小孩子，所以没有和她交流过这种事情。

“爸爸，”姜艾开口，她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很是自然，像是说日常的每一件普通事，“你今天喝醉了，所以你想给谁打手机都可以。”

姜录在姜艾心目中是个合格的成年人。

然而合格的大人在什么时候才能任性呢？是不是年龄拨到18那个数字就突然套上重担，一定要坚强理智起来？

姜录眼中闪烁了一下，看到女儿扭头走回卧室。

卧室门关上，桌上还放着湿毛巾，姜录伸手拿了毛巾，还是温的。

他将毛巾敷在脸上，而后在面容被遮掩的时候紧绷了嘴角。

姜艾靠在门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虽然有着和姜大艾一样的心情，想要了解真相。

但是如今她更想要改变的是痛苦过去，还活着的人怎样前行才是正确的。

偶尔姜艾也会有一些阴暗的心思，如果有个脱离于他们家人的“罪人”就好了。

现在家里的每个人都沉浸在自责当中，认为自己是罪魁祸首。

没有检查作业就放行弟弟去玩的姐姐，给了孩子自由出行的钥匙的爸爸，没有再次和孩子强调不能去河里玩水的妈妈。

如果有一个可以直截了当，可以仇恨的人就好了。

即使每天告诉着自己要积极向上的姜艾，也会一边觉得自己卑鄙，一边心中幻想着另外的结局。

太糟糕了。

-

下了一晚上的雨，到了第二天也没有停。

姜艾撑着伞上学。

这个时间点走在路上的人还是学生居多，姜艾坐上公交车，看着窗外漆黑的天。天好像还没睡醒。

下了公交车，姜艾重新撑起伞，避开人行道上的积水。

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向学校大门的方向。

姜艾盯着前面几个女生的后脑勺看，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在短发女生侧过脸后才想起，她们几个是她在甜品店见过的。

想起当时不太愉快的交流，姜艾放慢步子，决定拉开距离。

姜艾放慢步子，后面的人声音她就听得清楚。

“雨人，数学作业借我们抄抄？”是男生的声音。

雨人这个词汇实在是让姜艾耳熟，短发女生当时在说那个学习好但不合群的孩子的时候，也是用的这个词汇。

姜艾回头。

看到两个男生堵住一个人的路。

被堵着的男生低着头，他向左走，那两个男生也向左走，他向右走，他们也右走。

这个动静不仅吸引了姜艾，也吸引了前面的女生。

她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姜艾，看到被堵的男生后嘻嘻笑起来，“别太过分哦！”

有了观众后那两个男生似乎更来劲了，一个男生拖住少年，另一个人则是抢了他的书包。

姜艾这才看清被围堵的人是谁，是那个戴口罩的男生。

口罩男生努力想把书包夺回来，夺走他书包的人却嘻嘻笑着着，“作业借我抄一下嘛。”

说着这样的话，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年却在打开书包后手一松，将书包扔去马路上。

那个书包看着质量也不太好的样子，用得很旧，灰扑扑的颜色。

拉链被拉开，里面的书洒落出来，浸在雨水中。

“对不起哦！”两个男生响亮地道歉，而后嘻嘻笑着跑开。

口罩男生沉默着去了马路，把湿透的书包和课本捡起。

有人帮他一起捡起。

姜艾把离书包远一点的课本捡起，递给男生。

对方将书本放回书包里，轻声说了谢谢。

“他们不能这样。”姜艾开口，“你是哪个班的？你应该去告诉老师，告诉他们的家长。”

男生却摇了头。

“这是我应该受到的……”

“没有人是应该受到这种待遇，”姜艾态度坚定。

少年抬了眼，姜艾看到他眼中的黑色。

雨水未停，天色灰蒙蒙地仿佛不会再亮。

“可我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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