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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三章

在你眉梢点花灯 沉筱之 7793 2024-07-07 11:27:48

山间只余徘徊呼啸的风。

单文轩被这一幕震骇得无以复加, 望着空荡荡的断崖,唤了一声:“殿下?”伸出双手去捞。

徒然捞了一怀晨风。

单文轩困惑不已, 适才三公子不是说陛下已愿意放过殿下了吗, 为什么殿下还要堕崖?

单文轩实在太蠢了,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陵王已死, 宣武、怀集相继战亡,张岳被俘,那他呢?他该怎么办呢?

他没有皇子可以效忠, 也没有武将可以依附了,他就要成为一片凋零的叶,生死随风。

单文轩于是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淌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殿下”。

程昶听着这一声声哀嚎, 慢慢走向崖边, 垂眸往下看。

断崖下深雾缭绕, 除了婆娑的树影,什么都看不到了。

真快啊,弹指一挥间, 人就死了。

程昶想起大概两年前,他也曾跌落这样的深崖, 而今异地处之, 才发现人命这样易碎。

他堕崖的那日,尚有黄昏之光在时空的罅隙里护他一命,今时今日朝阳初升, 霞光映着崖下深雾,竟泛出刺目的,血一般的红彤色。

大约是今日堕崖之人不值得被原谅吧。

佛陀亦不再慈悲。

于是天地之道泣血写符,汇聚山川清气,杀尽世间魍魉。

柴屏死了,方芙兰了却生念,陵王业已血债血偿,程昶安静地注视着崖下的雾气,正欲后退,不知怎么,心上像是被鼓槌重重一擂,百骸瞬间被抽去力气,他跌跪在地,喉间一股腥甜涌上来,当即呛出一口鲜血。

宿台将程昶扶住:“殿下,您没事吧?”

程昶摇了摇头,想要答他,可这回的感觉跟过往数回都不大一样,最疼的不是心,而是肺腑,仿佛溺水之人堕入深湖,四肢被水草缚住,连口气都喘不上来。

不远处,殿前司的兵马已经到了,宣稚远远瞧见陵王堕崖,吩咐禁卫去崖下寻人,随后上前来问:“世子殿下可是受了伤?末将这就去为殿下请随行太医。”

身上的痛楚缓和了些,程昶听了宣稚的话,朝他身后一看,原来昭元帝带着宗室们与勤王大军已陆续到了,云浠、云洛、田泽等人也在其中。

程昶摇了摇头:“不必。”艰难地站起身,由宿台掺着,步上前,跟御辇上的昭元帝拜过。

持续一日一夜的兵乱终于过去,叛军聚十万之众,举旗气势汹汹,最后却以溃逃潦草收尾。

但一个王朝屹立百年,总是历经沧桑的,这样的风波每隔十数年便上演一出,经年之后,大概连宫变都算不上,顶多配称一场笑谈罢了。

是以宗亲大臣们在一夜乱象后只觉得疲惫,左右皇权没有变更,便不多计较是谁野心勃勃祸乱朝纲了。

昭元帝一直守在崖边,这个饶是一副病躯依旧挺拔的皇帝在看到儿子落崖后,仿佛一瞬苍老,双鬓刹那染霜,背脊也佝偻起来。

所幸崖下很快有人找到陵王的尸身,盖上白布抬了上来。

宣稚步上前,掀开白布看了一眼,怔了怔,随后重新掩上,与昭元帝回道:“陛下,三殿下他……已经薨陨了。”

昭元帝听了这话只是沉默,须臾,他绕开宣稚,竟是想亲自看陵王一眼。

宣稚不由拦道:“陛下,三殿下当真已经薨了,陛下便是看了,亦不过徒增愁悲,愁悲伤身,陛下当保重龙体才是。”

何况那么高的断崖摔下去,浑身骨骼寸裂,除了依稀可辨模样的眉眼,躺在木板上的不过一摊血肉罢了。

鲜血渗落出来,顺着木板一滴一滴往下淌。

昭元帝仍是一声不吭地走上前,抬手掀开了白布。看到陵王的一瞬,他竟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这个他亏欠最多的第三子,临到终时才想要弥补的第三子,宁可粉身碎骨也没有等他。

昭元帝定定地立着,良久,才缓缓将白布盖上。

田泽上前将他扶住,关切地唤了声:“父皇。”

所幸昭元帝天生一副铁石心肠,在此人间大恸面前,竟也处变不惊,他稍缓心神,反倒拍了拍田泽的手,安慰着道:“朕没事。”

眼下作乱的王堕崖,怀集、宣武等叛将也已伏诛,张岳被俘后,殿前司又从崖边押回了惊惶无措的单文轩,想要将这些乱臣带回金陵再审。

这一夜纷乱过去,本该立刻起驾回宫,但宗室里有几个深谙圣心的走狗却知道这场兵乱的目的并没有达到——辅国将军授圣命起兵,为的是除去三公子,铺平五殿下登基的路,眼下陵王都死了,三公子还好好活着呢。

眼见着昭元帝登上御辇,一名宗室当即拜道:“陛下,臣心中有一疑虑颇深,不知陛下可否准奏?”

昭元帝淡淡道:“说吧。”

“据臣所知,昨日兵乱刚起,王世子殿下在乱军之中为忠勇侯府明威将军所救,照这么看,三公子应该是在忠勇军中的,可是,为何陵王殿下堕崖之时,世子殿下竟先所有人一步出现在崖边呢?”

“陛下,臣也以为此事颇为蹊跷。”这话一出,宗室中立刻有人附和道,“世子殿下手中并没有掌兵,乱军血流成河,人人避之不及,唯恐一个不慎身首异处,可世子殿下非但能在乱兵中往来自如,还能先所有人一步料到陵王殿下的去向,实在古怪至极。”

这些宗室们话里有话,程昶不是听不出来。

是想污蔑他与陵王勾结,一同酿成了今日惑乱,从而帮助昭元帝除去他吧。

其实他出现在断崖的原因很简单,他知道陵王对昭元帝痛恨入骨,一旦兵败,必然自戕,于是在陵王大军溃乱之时,让忠勇军的一支卫队护送他来到山下,带着亲信先一步在断崖边等陵王的。

不过这几个宗室摆明了是昭元帝的走狗,跟他们废什么话?

程昶道:“本王提前到崖边,不过是想送三殿下一程罢了。”

“送陵王殿下一程?”一名宗室嗤笑道,“世子殿下莫不是当我们这些老臣都瞎了?世子殿下这小半年来与陵王殿下事事针锋相对,何尝这么兄友弟恭了?”

“本王什么时候说过本王跟他是兄弟了?”程昶道,“我跟他,是仇人。”

“两年多前本王第一回 落水,就是为他所害;事后本王在裴府遇刺,在白云寺坠崖,也是他借他人之手为之;去年年初,皇城司起火,本王险些葬身火海,正是他授意柴屏锁上了柴房的门。他害本王这么多次,今天他终于要死了,本王过来看看怎么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左右陛下不惩,自有天道做主,本王看他死得惨,心里痛快,郁气尽纾,有什么问题吗?”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谁都没料到三公子竟会这么坦荡荡地将自己与陵王的恩怨说出口。

可陵王加害三公子一事是有陛下袒护的,寻常人再怎么委屈,再怎么觉得不公,多多少少也会因为忌惮陛下强行忍了,岂知三公子竟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普天之下公道最大,话里话外连昭元帝也一并骂了进去。

几名宗室被程昶这一番天不怕地不怕的言辞激得乱了阵脚,一时间面面相觑,所幸其中尚有一人稳得住,语锋一转,说道:“殿下莫要顾左右而言他,臣问的是,乱军之中,殿下一个不掌兵的王世子是如何做到往来自如的?难不成忠勇军竟为殿下所用了吗?”

“说得正是,据臣所知,明威将军近日一直在禁足当中,而忠勇军这些时日都为宣威将军所令,可是今日第一个带忠勇军前来勤王的却是明威将军。敢问明威将军为何会闯禁令,又是如何提前得知陵王会谋反?亦或者,明威将军前来勤王是假,效忠于他人才是真,这个人原本与陵王殿下一同密谋作乱,后来见殿前司出现在平南山,知道大势已去,见风使舵,这才命明威与裴阑联兵已勤王之名剿杀逆贼的?”

“陛下!”又一名宗室朝昭元帝拜道,“臣等的揣测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此谋乱一案,关乎江山社稷,还望陛下一定要查清那幕后主谋啊!”

“是啊陛下,况乎明威将军带兵来到明隐寺后,的确第一时间赶去与世子殿下汇合,而非来垂恩宫护陛下与五殿下安危!”

云洛与田泽等人听这几名宗室这样污蔑云浠,正欲为云浠陈情,谁想云浠先一步越众而出,与昭元帝道:“禀陛下,末将今日之所以会带兵前来,是因为提前从裴将军口中得知陵王起兵计划。”

“当年陵王与塞北达满二皇子通敌,以至末将父亲战亡,兄长断臂,末将与他不共戴天,知他起兵,带兵诛杀他,既为国,也为私。”

云浠说着,看向御辇下几名宗室,说道:“本将军带兵在垂恩宫外浴血奋战的时候,你们瑟瑟缩缩躲在宫里连面都不敢露!那些叛军是谁打退的?那些乱臣是谁诛灭的?眼下大乱将平,你们凭着一张嘴就想把白的说成黑的?哪里来这么便宜的事?说本将军与王世子是乱党,依我看你们才是真正作乱犯上,其心可诛!”

她将负于身后的红缨枪一摘,“正好,本将军这柄枪今日还没吸饱血,你们当中若有谁还敢胡言乱语,便拿命祭了它吧。”

红缨枪刃光如水,枪柄上尚有血渍未干。

几名宗室被这凛冽的杀伐之气逼得连退数步,好在吴峁从旁提醒:“明威将军,万不可在陛下面前动刀兵。”

其实这几个宗室为何会咬着程昶不放,云浠心中都明白。

他们不过是讨得圣上欢心,想帮昭元帝除去这个位高权重的王。

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难道三公子数度生死,便只因陷于权争生在天家?

难道生在天家,就不配得到公道吗?

云浠觉得厌恶极了。

真是懒得伺候了。

她一字一句地道:“末将的父亲忠勇侯曾说,生为武者,当守护国,守护家,守护民,但他从未说过我们这些带兵打仗的应当守护谁的权柄。所以今日我带兵来明隐寺,第一为护国,第二为护民。我的确闯了禁令,的确拿了哥哥的令牌,擅自去西山营调走忠勇军,带兵来明隐寺救下三公子,但是——”

云浠将红缨枪往地上一扔,“我浴血而战,击退叛军,不过是想从兵荒马乱中护下我心上人的性命,如果陛下觉得这也是错的,这也算反,那便治末将的罪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的情节有点卡,未必能及时写出二更,如果今天没有二更,明后天一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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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世间倾城色》by 子少言

外交部翻译司司长说:“国际司要随行翻译,大家举手报名。”

除了汤琳,翻译司的人都举手。

宋译扫了一眼大家,看向汤琳,语气和人一样温和儒雅:“这位女士不报名吗?”

顿时所有人都看向汤琳。

女士?汤琳在心里笑了一下,然后心道:虽然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但整个翻译司谁不知道她喜欢他?这样还报名的话,她感觉不太好。

哪知宋译看着汤琳宣布:“嗯,就你了。”

下来后,汤琳拦着宋译问:“干嘛选我?我都没举手。”

宋译从容淡定道:“因为我还没忘记你其实是我女朋友,我们得培养一下感情。”

汤琳把脸转向一边,偷笑:她和他是很久都没有牵手、拥抱、亲亲了。那么……这次……很期待……

宋译又正色道:“当然是因为你的业务能力。”

汤琳嘀咕:“什么女朋友?我就知道不是因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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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章

云浠这一番言辞声震四野, 立在断崖外的一干宗室朝臣中,除了少数明白内因的, 其余俱是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意思?是三公子与明威将军要一起反了么?

可是, 若真是造反,哪有这么明着来的?

田泽听完云浠的话, 辨出她心中义愤,但昭元帝到底九五之尊,这么顶撞他, 痛快是痛快了,事后只怕会被问犯上忤逆之罪。

他排众而出,欲为云浠求情,然而还未张口,昭元帝抬手止住他的话头, 转而问宣稚:“叛军那边怎么样了?”

宣稚道:“回陛下的话, 大多统领与兵卒均已认罪, 叛将中,张岳欲为己身罪过分辩,仍在吵闹;另外因为昨晚明隐寺起火, 不少僧人与叛兵趁机逃匿,末将已派人将他们追回, 预备逐一查问, 将可疑之人带回金陵。”

昭元帝颔首,“旭儿,你去明隐寺看看。”

“可是父皇——”

“明隐寺中的这些人, 趁你认祖之时作乱犯上,其心可诛。你是皇子,是储君,在不久的将来更要承天下大统,你肩上有千钧重担,你该平四海,立升平,若连这点事都不愿自己去办,将来还怎么享万民供奉?去吧。”

田泽本想留下来护云浠周全,奈何昭元帝竟拿江山与万民福泽压他,可是皇令已下,他若执意为云浠平反,因此顶撞圣上,反倒有逼宫之嫌。

昭元帝怀疑他不要紧,就怕这个戒心颇重的皇帝因结党之由迁怒忠勇侯府。

田泽无奈之下,只得退后一步,带着田泗与昭元帝一拜,匆匆离去了。

云洛原本因为云浠在自己的酒中下药,借机盗走将军令着恼不已,眼下看她为了琮亲王府这个三公子,竟把自己推上了风间浪头,只得暂时将恼怒放下,替她求情道:“禀陛下,末将回到金陵前,忠勇军本就为舍妹所领,今年末将虽重返军中,倒未曾与舍妹计较将军令该由谁保管,因此她虽因勤王心切闯了禁令,却也不算擅自调用朝廷兵马,何况——”

云洛说着,稍稍顿了顿,其实他今日来平南山前,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眼下阿汀既已把当年父亲战亡的真相捅给了昭元帝,他也不必等待一个筹措完全的时机了,便趁着今日,把昔日塞北一役的真相辩说分明吧,“陛下,何况阿汀所言属实,当年塞北一役之所以惨烈至极,都是因为三殿下与达满部落的二皇子通敌,以至塞北布防图外泄,家父忠勇侯追出关外,塞北三万将士血战而死。”

这话出,满堂哗然。

原来当年塞北数万将士埋骨沙场,竟不单单因为郓王私挪兵粮吗?

原来早在招远叛变之前,陵王就已经通敌了?

那么招远叛变又与陵王通敌有没有关系?

云洛道:“当年家父出征塞北后,陵王听闻五殿下也在塞北,便以一张布防图为交换,请达满部落二皇子找出藏于草原上的五殿下,尔后杀之。彼时陵王势弱,为陵王与达满部落穿线搭桥的正是裴铭、罗复尤两位大臣,以及曾于草原上领兵,识得达满二皇子的招远,他们三人沆瀣一气,这才酿就通敌叛国,临阵叛军之大案!”

其实及至程昶在朝堂上揭发郓王私挪兵粮,为云舒广昭雪以后,朝中对这位忠勇侯仍是存有异声的。

有人说:“既知道兵粮被调用,为何还要执意带兵追出关外?速战速决也是建立在有把握打胜仗的基础上,忠勇侯这不是冒进是什么?”

还有人说:“塞北的蛮子都是游牧部落,每逢越冬了,抢些物资便会罢手,忠勇侯既没把握跟他们打,何必硬碰硬?还说什么那年塞北蛮敌聚兵猛攻,我看就是他贪图功劳。”

而今时今日,倘云洛所言属实,昭元帝的两个儿子一个私挪兵粮,一个通敌叛国,那么当年塞北一役便是彻彻底底的天家过失了。

一名臣工出列,朝云洛拱手道:“通敌乃国之大罪,宣威将军此言牵扯重大,不知可有佐证?”

“是啊。”另一名宗室附和,“将军说得义正言辞,却是空口无凭,既想让人信,该要拿出证据才是。”

“自然有证据。”这时,故太子生前武卫,昔绥宫一等带刀侍卫宁桓说道。

他今日是与云洛卫玠一起赶来平南山的,这些年他和云洛亟亟追查当年真相,等这一日已等了多年了。

他越众一步,从怀里取出两张布防图:“末将左手这张布防图,乃当年达满二皇子所得的塞北布防图,上头有二皇子的批注;而右手这张,是这些年存于兵部库房,前阵子失窃的那张。只要将两张布防图做对比,不难看出临摹的痕迹。”

“另外,末将与宣威将军还在塞北达满部落找到了证人,他可以证实当年正是陵王命人将布防图交到了达满二皇子手中。”

昭元帝看着宁桓手中的两张布防图,淡淡唤了声:“宣稚。”

宣稚称是,亲自上前接过布防图细验,随后禀道:“回陛下,其中一张布防图确实是年初兵部库房失窃的那张,另一张与前一张如出一辙,笔墨消减,看样子,应当是数年之前的临摹之作。”

适才那名朝臣道:“可是,这两张布防图至多能证明当年确实有人通敌塞北,未必能指认通敌之人究竟是谁。难道仅凭一个似是而非的证人,便要为陵王定下这通敌之罪吗?据宁侍卫所言,那证人是塞北达满部落的人,蛮敌之言,岂可亲信之。”

“末将既敢为家父伸冤,自然有更切实可靠的证人。”云洛道,他朝昭元帝拜道,“禀陛下,当朝五殿下……不,该当已是太子殿下,当年塞北一役,他亦在塞北草原上,当可为家父与万千塞北将士作证。”

“笑话!倘五殿下真可以为忠勇侯作证,为何他在金陵这么多年不发一语?为何他回宫后只字不提忠勇侯的冤情?”

“倘五殿下当真可以作证,为何适才殿下在山上时,将军不曾请他为侯爷陈情,非要到五殿下去明隐寺了,才说五殿下当年亦在塞北?”

几名宗室同时辩道。

云洛听这些宗室强词夺理,心中愤慨不已。

塞北一役后,陵王得柴屏、罗复尤、裴铭等人扶持,迅速建立势力,可谓一日千里。

田泽这些年为什么不发一语?因他若发一语,才是真正莽撞。

陵王权重至斯,他若擅自为忠勇侯陈情,只怕还未传到昭元帝耳朵里,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便是云洛这个云舒广之子,这些年不也小心收集证据,非要等到有十足的把握时,绝不贸然行事吗?

毕竟他们要抗衡的,是这个王朝权势滔天的皇子。

及至田泽回宫后,尚未有机会私下与云洛见上一面,协力做好参倒陵王的准备,夺位刀锋已现。

想想也是,陵王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必然是要在田泽参自己前起兵一搏的。

云洛听了宗室们的话,本想为自己与田泽分辩,可话到了嘴边,忽然咽了回去。

他蓦地意识到陵王已经死了,还是因谋反而死的。

这个三殿下已然罪孽深重,便是再加上一条通敌的罪过又怎么样呢?这几个宗室们还在拼命为他辩解什么呢?

云洛这才明白,原来这几名宗室并不是愿为陵王辩解,他们的目的一直以来只有一个——程昶。

诚如今日辅国将军受圣命起兵,不就是为给三公子扣上一个犯上作乱的罪名么?

只是后来陵王作乱,裴阑叛变,云浠带兵相救程昶于水火,才至后来的一切都出了差错,才至陵王堕崖,程昶反倒好端端地活着。

程昶已然掌有三司,若再得忠勇军与裴阑之军相扶,便足以与田泽争天下了。

位高震主,所以昭元帝才一定要除去他。

但程昶到底是天家血脉,要除去他,必须有一个合适的由头,辅国将军作乱的罪名已扣不到他身上,便只好拿忠勇军说事了。

只有把陵王与程昶归为一党,说今日的兵乱是三公子与陵王合盟为之,昭元帝才有足够的理由治程昶的罪。

反正裴阑原本就是效力陵王的,反正云浠原本就闯了禁令,反正陵王堕崖之时,三公子刚好与他一处,这些宗室们有的是线索编排。

只不过,忠勇军既已“效忠”了琮亲王府的王世子,这时候便决不能为忠勇侯陈情,决不能给忠勇侯冠一个精忠报国之名,否则怎么让人相信曾跟着忠勇侯的这支大军今日跟着三公子造了反呢?怎么成就忠勇军的“叛军”之名呢?

云洛思及此,一时间竟觉得这无上权力的争夺实在是肮脏不已。

宗室看他不语,再接再厉道:“且再说,便是宁侍卫拿出的这张布防图,也是年初您与宣威将军一同从兵部库房窃来的吧?盗窃之物,如何为证?”

“正是了,臣分明在置疑明威将军为何会闯禁令,会擅自调兵,宣威将军与宁侍卫却非要在这扯什么忠勇侯的冤情,只怕是顾左右而言他。”

“陛下!”几名宗室同时道,“还请陛下即刻下令,将今日一应作乱之人,包括王世子,明威将军,裴阑大将军等一并押回绥宫详审。”

昭元帝听了这话,本是不置可否,正是这时,一名殿前司禁卫来报:“陛下,张岳将军招了。”

“张岳说了什么?”一名朝臣急问。

“将军他说,今日作乱,乃是陵王与八位将军合谋而之,其中……裴阑将军也在其中。”

“张岳可提了世子殿下与明威将军?”

“这个……倒是没提。”禁卫道,“但张岳将军说,世子殿下陷在明隐寺时,明威将军与裴阑曾带了五万兵马来救,裴阑将军就是在那时叛变陵王的。”

众人一听这话,俱是面面相觑。

明威与裴阑不是为勤王而来的吗?如何以五万人救一人?

“这就是了!”宗室中为首的一任道,“陛下,明威将军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勤王而来,为何竟第一时间带兵去救王世子?便信她所言,她与王世子有婚约,情投意合,然她身为武将,职责在身,哪怕愿去搭救王世子,带上五千乃或一万人足以,如何竟带去了所有五万兵马?只有一个解释,明威与裴阑的这五万人,效忠的根本不是陛下,他们自始至终效忠的只有一人,便是与陵王殿下合谋的王世子殿下!”

昭元帝听罢这话,目色一凉,冷声道:“吏部,枢密院,殿前司。”

“臣在。”

“暂革云氏女,裴阑将军一职,将他二人带回宫审。”

“是。”

“至于昶儿——”昭元帝的目光移向程昶,沉默下来。

而今太平盛世,天下大权皆在帝王之手,云浠知道,若想救程昶的命,必须在此时此刻,在这天地清风之间,当着列位宗亲与朝臣辩说分明,否则一旦回到金陵,程昶是否作乱,因何作乱,便全凭昭元帝任意冠之了。

云浠见昭元帝欲派殿前司拿下程昶,足尖往地上的红缨枪一勾,本打算拼一场得了,这时,一名内侍来报:“陛下,琮亲王殿下与裴府的老太君来了。”

程昶听是琮亲王来了,微微一愣。

纵然他与琮亲王明面上是父子,但他生性淡漠,除了对云浠敞开心扉,待其他人皆是疏离,久而久之,琮亲王不是没有觉察。

以至他这次回来,琮亲王除了将手上所剩不多的权柄交给他,别的什么都没多说。

而今次明隐寺兵乱,程昶这个异世父亲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借此时机报复陵王,早早便与昭元帝请了辞——大约也是担心自己在紧要关头被有心人胁迫作质,束了程昶手脚吧。

众人听闻亲王殿下与一品诰命夫人到了,让开一条道来。

只见老太君身着将军铠甲,手执红缨长|枪,满头白发高高束起,当先一步走在前,到了御辇前,跪拜而下:“臣妇,见过陛下。”

老太君娘家门楣极高,是太|祖皇帝那一辈的公侯,她本人更是琮亲王的乳母,与太皇太后走得极近。

昭元帝见她来了,不由道:“老太君不必多礼。”

然而老太君竟执意跪在地上,说道:“臣妇今日之所以来此,为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裴府,为的是忠勇侯府。臣妇知道,阿汀既闯禁令与阑儿合谋勤王,必当会受陛下猜忌。臣妇此来,是为她作证的。”

“臣妇早已觉察犬子,即今工部尚书裴铭对陛下有不诚之心。他联合罗复尤、曹源等人,预备行犯上作乱之事,是以臣妇假作病重,将阿汀请来裴府,请她为阑儿指一条明路,这才有了二人联兵勤王一事。昨日陵王举兵于明隐寺,臣妇已将不肖子裴铭之行检举告发于太皇太后,目下裴铭已被关押,此乃——”

老太君说着,放下红缨枪,从怀中取出一卷布帛,“此乃臣妇逼迫裴铭在狱中写下的血书,其中事无巨细地交代了陵王作乱的前因后果,陛下只要观之,便可明辨忠奸。”

“然则臣妇将这血书呈于御前,并不是为裴铭求情,他结党营私,作乱犯上,非诛杀不可平民愤;亦不是为裴府求情,裴铭罪孽深重,足以株连九族。臣妇将这血书呈上,只求陛下为忠勇侯府真正昭雪。”

“昔忠勇侯云舒广戍边护国,尽忠职守,却为奸人所害,以至侯爷与塞北数万将士埋骨黄沙,臣妇每每想起,便五内俱焚。而今忠勇侯之女带兵勤王,何尝不是护君上、臣民于危难?”

“这正是忠勇云氏一门的铁胆忠魂,切不可一冤再冤,否则叫天下将士如何瞑目?饶是陵王已亡,臣妇仍恳请陛下惩恶除恶,辨奸杀奸,为忠勇侯,为云氏一门真正平反昭雪。”

老太君说罢这话,将血书交给吴峁,双手伏地,磕头拜下。

鬓边银丝在山风中飘荡,眼角唇边皱纹遍布,可她的神情却坚韧如常。

谁说女儿不如男,裴府一府窝囊,只出了这么一位巾帼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写六千字双更的,写到后面的情节上没法卡章了,今天先放这么多,剩下的明天补全放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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