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进都城,便是要把家放在那边,要搬的东西不少。
除了两人的衣裳和常用物件,霍云岚攒的书和魏临用惯的兵器都是要搬走的,还有给福团准备的物件,林林总总收拾了十大箱子。
魏临专门叮嘱:“把枕头也带走。”他记得自家娘子择席,这枕头便是霍云岚从娘家带来的,这会儿也该带去才好。
苏婆子应了一声,小跑着回去拿枕头,找了个箱子放进去。
只是在开箱子时隐约看到了个蓝册子,苏婆子没细瞧,只管放好合箱,让人搬走。
魏临则是亲自扛起了自家福团的小床,放到了马车上。
另一边,霍云岚正在前厅跟房氏说话。
虽然她嫁到魏家不过一年光景,但是房氏待她极好,如今到了要离家的时候霍云岚很是不舍。
不过霍云岚脸上一直带着笑,说起话来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三郎,等到了都城就会写信回来。”
房氏抱着福团晃了晃,看着小孙子软乎乎的笑脸,房氏跟着笑,可心里却是万分舍不得,但她同样没有把心思说出口,而是道:“你们先安置好自己再说其他,我们在家里事事都好,不用太记挂。”而后,房氏看向了身边伺候的婆子,“把之前准备好的云片糕拿给云岚。”
霍云岚起身道了谢,让苏婆子接过食盒。
等苏婆子和其他几个下人离开后,房氏才道:“如今三郎有了前程,你身上的担子不轻。都城里生活不易,我虽未去过也是听过的,等你到了将军府,便是一家主母,要思虑的事情会比之前多很多,一切都要谨慎的好。”
霍云岚应了一声,格外和顺。
就听房氏接着道:“咱们魏家是有亲戚的,不过亲近的不多,都城里怕是没有亲近人倚仗,开始或许艰难,但是也有好处,只要你们立得住,以后的路就会好走许多。还有,之前的那个知州夫人没事儿就给夫君纳妾,最后把自己都给拖累了,你可千万别学,总要记着家宅安宁才是。”
女人往往希望夫君对待自己一心一意,却热衷于给儿子找妾室。
房氏能把这事儿都和自己叮嘱,霍云岚自然知道房氏是真切的再给自己打算。
眼底一热,却没有掉泪,霍云岚只温声道:“娘放心,我都记着了。”
房氏与她相处这些日子,自然了解霍云岚的脾性,听她这么说便知她并非敷衍了事,点了点头,将福团交还给了霍云岚。
小福团显然还没到懂得离别的年纪,他打着小哈欠,窝在霍云岚怀里扭了扭便睡了过去。
而霍云岚抱着他走向马车时,脸上还是笑着的,还有心思跟两个嫂嫂说话。
可马车刚一出了城,霍云岚忍了许久的泪水就簌簌落下。
这把魏临吓了一跳,他甚少见到霍云岚掉泪,赶忙伸手把自家娘子抱到怀里,放轻了声音:“怎么了?”
霍云岚拿着帕子擦擦泪,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有些舍不得。”
魏临是个年少时候就出门的,对于离愁别绪早就习惯了,并没有什么感触,不过他也知道娘子心思和软,又是头遭出门,想家是难免的。
有心安抚,可魏将军不擅长安慰人,又不好在马车上闹她,他拦着霍云岚想了一阵才道:“娘子,你自己画的眉毛真好看。”
霍云岚一愣,而后便想起了早上这人跟自己弄的那一遭,原本的愁丝立刻被冲淡许多,脸上也是破涕为笑。
魏临这才松口气,不过他本打算和霍云岚坐阵子马车就出去骑马的,可这会儿他改了主意,索性就和霍云岚一道坐马车,抱着娘子看着儿子,感觉比纵马驰骋更快意。
霍云岚很快就不再难过,她本就是个能打算的,带心思平煦了些便拉着魏临询问都城里面的事情。
魏临虽说常年在外征战,可他对都城也不是完全的一无所知,人脉也是有的。
林林总总说了几个,霍云岚都记在心里。
这些人和魏临交好,那么以后霍云岚就会跟他们的女眷多走动,这便是一个交际圈子。
而和这些人关系好,那么自然会有关系不好的,霍云岚却没有现在问起,想着到了都城慢慢了解便是。
马车走了些日子,就要转道水路。
因着冯祥和冯氏都做不得船,魏临就抽调了两个亲随护送他们一家继续坐马车前行,而剩下的人连带着几大车行李住到了渡口不远处的客店里,等着坐船过去。
这比走陆路快捷,也便利。
只不过这些日子舟车劳顿,加上这是霍云岚头遭出远门,刚一到客店霍云岚就发了热。
一开始她没当回事儿,一直到晕在魏临怀里时,霍云岚才恍惚发觉,自己病了。
郎中来瞧只说是劳累过度,不是大事,不妨碍上船。
可魏临却被她吓了一跳,说什么都不同意,直接找客店掌柜包了房间,安置随行的人住下,对着霍云岚只有一句话:“你不养好,我是不会走的。”
霍云岚有心说什么,可是脑袋实在昏沉,迷迷糊糊的就睡了。
而在客店的另一间房内,住着的是御史大夫府内管家。
他比魏临晚到一步,却惦记着早早就被魏家包下的船,便让人去打听:“那边是何人?”
“似乎是接家眷入都城的,没有打出旗号来,不过看穿戴,不像是大官,应该是个武将。”
管家一听,就放了心:“大人这批货定能如期运回。”
如今朝廷虽然不鼓励官员经商,可也没有以前那么严苛的管控。
齐楚交战刚刚结束,不少城镇都要兴建,而楚国官员大多背靠世家大族,互有联系经商坐贾也是有的,楚王哪怕知道也不会多管,一来二去就成了常事。
这条路通往都城,来来回回走的都是要去都城里面的船只,到底谁先谁后就要分个轻重缓急了。
在都城,三四品官遍地走,五六品官多如狗,御史大夫是正经从二品官位,能越过去的没有几个,加上御史大夫监察百官,任谁都要给几分薄面。
假使那边是个文官,管家还要给几分薄面,专程过去问问。
可是那是个武将,也就不用那么多顾忌了。
即使现在楚王重视武将,可是根深蒂固的重文轻武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过来的。
管家是做惯了抢船的事儿的,或者说,只要他亮出名号,对面都会把船让出来,这次他觉得也该如此,直接道:“你过去跟他们说一声,这船严大人要急用,让他们再等等。”
这话说的不客气,传话的人也带着些不客气,听的郑四安直皱眉。
不过魏临满心都是霍云岚的病情,也懒得一争长短,直接摆手道:“他想去就去,早些走,不要扰了表妹休息。”
一句话,就断了旁的念头,那条船也归了严大人,魏临则是带着人在客店里住了下来。
霍云岚喝了药,又睡了两日,再醒来时就看到外面下起了雨。
一场秋雨一场凉,可是霍云岚却觉得身上热乎乎的。
屋里已经点上了炭盆,驱散了雨天的寒意。
而魏临正抓着她的手,却不凑近,在床边正襟危坐,板正得很,只有一双眼睛盯着她不放。
霍云岚瞧着魏临,不由的笑。
怪不得做梦都是他。
觉得精神好了些,霍云岚便开口道:“我没关系的,不要因为我耽误了日子……”不过话没说完她就闭上嘴巴,实在是声音哑的厉害,半点不像无事的样子。
魏临则是起身,一面去倒水一面道:“放心,耽搁不了多少时日。”
“可是……”
“真担心我,你就早些睡早些好。”
霍云岚便不再劝,乖乖的闭上眼睛,没多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魏临给她掩了掩被角,而后吹熄了蜡烛,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就看到郑四安一脸复杂的看着他。
魏临缓缓地合上门板,这才开口:“有事?”
郑四安犹豫了一下:“有事,也没事。”见魏临微微皱眉,郑四安赶忙接着道,“是咱们之前没上的那条船出了事,连日大雨,风也极大,刚有信儿传来,说是那船翻了。”
魏临神色不变,随口问道:“可伤了人?”
郑四安摇头:“不曾,就是上面的货物损失不少,严大人怕是要肉疼了。”
魏临对严大人没什么印象,虽说之前两边争过船,可是魏临当时满心都是霍云岚,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如今成了这个局面魏临也不觉得有什么。
既不惋惜同情,也不幸灾乐祸,魏将军只是点点头,就快步去小厨房里看粥熬的如何了。
表妹身子虚,这粥要细细的熬才好入口。
郑四安却没有这么平静,他瞧着魏临的背影,突然道:“能和夫人成亲,真是将军的福气。”
徐承平以为他说的是两人的伉俪情深,便跟着点头:“那是自然,将军家宅和睦是好事。”
郑四安没有接口,而是看了看紧闭的门扉。
如果说以前郑四安将信将疑,那么现在,他就笃定自家夫人是有光环的,运气好的起飞。
远的不说,就说眼前的徐军师,要是没有夫人,恐怕这人早就因为没了妹妹而黑化成神经病了。
这次也是一样,若是当时上船的是他们,现在真不敢说是什么局面。
郑四安一动不动,徐承平有些不解,伸手拍了拍他:“你发什么梦呢?”
而后,就看到郑四安小跑着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徐承平跟了上去,一进门就瞧见郑四安正拿着一个铜片往怀里塞。
这铜片徐承平看着眼熟,恍惚是之前从一个食盒上来的,只是那食盒早就坏了,就留下这个铜片还完整。
徐承平有些惊讶的问道:“你这是作甚?”
郑四安头也没抬的回道:“没事儿,有用。”
具体有什么用,郑四安也不知道,但他觉得带着总是好的,就当是带了个平安符,心里踏实。
而等一行人坐上船已是数日后的事了,霍云岚这场病本就发的不大,她又是个身子一贯康健的,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到了船上,她的气色比之前还要好。
不过魏临却不敢怠慢,大抵是霍云岚刚发热时那一晕吓到了他,魏将军分明是个能把自己豁出去在战场上杀十个来回的男人,却忍不了自家表妹一丁点的伤痛。
他宁可自己舍生忘死,也不愿让霍云岚伤到哪怕一根手指。
这让魏临从上船开始便对霍云岚格外细致,生怕她吹了风受了凉,弄得霍云岚好不容易上次船却半点景色没见到,天天闷在屋里,无趣得很。
白天就罢了,到了晚上魏临非要跟她分开睡,理由是不愿让娘子劳累。
一天两天就罢了,三日四日也不碍,等到第七天,两人用过了饭,魏临又要走的时候,霍云岚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魏临一愣,扭头看着正昂头看自己的霍云岚,问道:“表妹可还有事?”
霍云岚点点头:“有的,我身子已经大好,想出去走走。”听人说明天一早就能下船进都,可她一次江景都没见过,总觉得遗憾。
虽然现在已入了夜,但能出去瞧瞧也是好的。
魏临对她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但这次男人没有点头,而是缓声道:“你还要多休息。”
霍云岚有些无奈,站起身来,手依然拽着他的袖口,放缓了声音:“表哥,郎中说过我不碍事了,再说,总闷着我心里也不舒坦。”
魏临反扣住她的指尖:“那便明日出去透透风,不过船上风大,你先睡,等到明天去喊我一声,我陪你。”
一听这话,霍云岚就知道这人又想要去隔壁睡了。
指尖紧了紧,她轻声道:“你也知道风大,我又怕冷,我们睡一处能和暖些。”
魏临则是看了看柜子:“冷的话多抱床被子,再不然我让人给你拿暖炉……”
“呆子。”霍云岚小声嘟囔了一句,耳尖红透,却还是上前两步,把自己挤到了魏临两臂之间,在静谧的屋子里,她的声音格外清冽,“听不出么,我在留你呢。”
魏临明白过来,下意识的收紧手臂,下巴放在女人发顶,只觉得血都往头上冲,可他的声音却依然沉稳:“我怕累到你。”
霍云岚抿抿唇角,轻声道:“表哥以前可没见怕的,现在怕什么?”
“可你刚生完孩子……”
“福团都快三个月了,不碍的,再说,你当我不想么。”这话一说出口,霍云岚就像是跨过一道坎儿似的,胆子也大起来,昂头瞧着魏临,声音里都带着坦然,“我想要你了,表哥,你想我么?”
一句话,问的魏临背脊发麻。
他想,他当然想,想了不知道多久。
大约是因为逆着烛光,霍云岚有些看不真切男人的表情,可是稍微侧过头就能听到这人胸膛里怦怦跳的声音。
显然,这人想的厉害。
见魏临不言,霍云岚还想说什么。
可是下一刻,她就被这人拢住了腰,霍云岚赶忙说了句:“不许扛我!”而后便感觉到男人动作一顿,接着,就是轻缓的把她打横抱起。
霍云岚把脸埋在他怀里,不抬头也不说话,希望可以挡住脸上的晕红一片。
不过还不等她被撂到床榻上,就听到外面有了动静。
没有人声,但是刀剑相碰后摩擦的声音总是格外刺耳。
魏临对危险向来敏感,几乎是下意识的绷紧了身子。
霍云岚也觉察出不对,刚刚的旖旎心思散去,抓紧了男人的衣襟。
而魏将军则是直接把她抱到怀里,轻巧的跳到了窗边,伸手拉开了一道缝隙。
他怀中的霍云岚抬起眼睛,清楚的看到原本该是漆黑一片的岸边竟隐约有火光传来,在夜幕中尤其明显。
作者有话要说:魏临:……
郑四安:总觉得将军心情不好
徐承平:单身不会懂的
郑四安:徐军师,同为孤单一人,何必互相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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