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这件事我没办法答应你们。”
屋里,一直沉默着的简西终于开口了,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驳回了二老的要求。
“你二哥一家的日子都那么艰难了,都是一家人,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二哥二嫂,还有你几个小侄子喝西北风吗?”
简栋梁觉得自己父亲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他都拉下脸来求他了,他还不满意吗?
“那二哥呢?他怎么就能够狠下心使坏,让那个时候才十六岁的我代替他下乡呢?”
简西反问道。
“你这孩子就是记仇,当年我和你爸没用,没能把你留在海市,你心里是不是要把我和你爸一块记恨上呢?”
苗田气呼呼地说道,作为父母,她希望自己的所有孩子都和谐友爱,眼前这个小儿子未免也太记仇了,当初那件事都过去十多年了,现在他二哥已经尝到恶果了,难道他就不能放下曾经的怨恨吗?
“说句实话,我心里确实是怪你和爸的。”
简西抬头,神情淡漠地看了眼因为他这句话表情错愕的父母。
他们可能没想过自己会顺着他们的话埋怨他们,而不是紧张讨好地说他们没错吧,或许他们的心里就是那么想的,当父母的,又怎么会有错呢。
“如果你们真的疼我,今天就不会向我提出这么离谱的要求,我也不想和你们争论那些陈年旧事了,只一点,这些年你们帮衬大哥一家最多,你们二老的东西我不要,将来你们愿意给大哥还是二哥都是你们的事,相应的,你们也别要求我和大哥二哥一样孝顺,反正之前十六年你们也习惯了没有我这个儿子,大不了就像以前一样,就当我这个儿子从来没有从乡下回来过吧。”
说着,简西顿了顿,“当然,我也不是没良心的人,该给你们的孝敬,我一分都不会少,以后咱们就当寻常亲戚走动吧。”
简西不知道这是否会影响自己的任务进度,可一想到要让他为了任务对简父简母逢迎讨好,顺着他们的要求把水煎包的秘方教给简南,简西做不到。
“你这孩子的良心被狗吃了。”
简栋梁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儿子,没想到这样凉薄的话居然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
他们当爸妈的哪点对不起他了,就算当年迫不得已让他下乡,那也是时代特殊造成的惨剧,怎么能够怪到他们父母头上呢,更何况,他们把他生下来,将他养大,这份生恩养恩,就是简西用再多东西都偿还不了的。
“小三,以前你也不是这样的啊,是不是你那媳妇在背后挑唆的,让你和我们离心,好把挣来的钱全都攥在她的手上?”
苗田不肯承认小儿子的话让自己心虚了,也不想承认自己的儿子对她这个母亲冷了心,于是她将所有的错都归结在本就让她不满的儿媳妇身上,觉得儿子现在忤逆不孝,全是那个乡下儿媳妇在背后挑唆的缘故。
“我就知道那娘们儿不是什么好的,谁家贤惠媳妇会花一两百买条裙子啊,那个内里藏奸的东西,你要是信了她的话,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在心虚的情况下,苗田的话极尽刻薄,恨不得把蓝秀翻来覆去骂出花来。
“爸、妈,我叫你们一声爸妈,那是因为你们是简西的父母,是我闺女的爷爷奶奶,可你们现在做的事,说的话,你们配让我喊一声爸妈吗?”
蓝秀推开门进来。
她有些庆幸,自己因为忘记带钱突然折回来了,如果没有这个插曲,她将女儿从邻居家里接了回来,然后让闺女听到她的爷爷奶奶这般无情的贬低她的母亲,女儿丹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也庆幸自己听到了这些对话,让她可以脑补到丈夫刚回城的那三个月,应该生活在怎样压抑的环境中。
“你偷听我们说话,真是小家小户养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苗田气愤地站起身,任谁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逮个正着,都会恼羞成怒的。
“你当我们稀罕你这一声爸妈吗,就你这样的乡下人,根本就配不上我的儿子,我看啊,你从哪儿来往哪儿去吧,别耽搁我们家简西了。”
其实前段时间苗田已经为儿子物色到了一个不错的二婚人选,对方也是回城的知青,听说在乡下也有孩子,只不过她生的是个儿子,她前夫家重视男丁,不允许她把孩子带回来。
那个女人家里条件不错,几个姐姐都嫁人了,又没有兄弟,人家不要求男方当上门女婿,只求女儿未来的丈夫能够跟他们二老一块居住,在他们晚年时照顾他们。
苗田见过那个女人,对方的样貌普通了一些,可念过书,家里有宽敞的大房子,这两点就足以弥补她很多不足,至少比眼前这个乡下女人强多了。
“妈,你是希望我再回到家里,吃你们的,用你们的,占着家里的房间,让大嫂闹事是不是?”
简西上前一步,将蓝秀挡在身后。
“什么意思?”
苗田张大嘴巴,不明白儿子话里的意思。
“你和爸要的食谱方子,都是我媳妇琢磨出来的,你们现在不想要这个儿媳妇,不就是逼我回家啃老吗?”
简西赌二老上门匆忙,并没有将他的事情调查清楚。
“她一个乡下丫头哪来的食谱配方?”
苗田不信,感觉小儿子在唬她。
“我从小到大都没碰过自己灶台,又哪来的食谱方子?”
简西反问了一句,这下子苗田彻底没话说了。
也是母子俩分开的时间太长了,苗田根本就不知道原身这十多年来在乡下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以前原身的生活里只有读书,可下乡后,那里容不得任何一个吃闲饭的人,他不得不学习有关于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的技巧,偏偏原身又是一个对生活质量有点追求的男人,在结了婚后,蓝秀承担了大部分地里的工作,原身则是接过了带孩子洗衣做饭的任务,闲来无事就琢磨怎样用有限的食材做出最美味的饭菜。
因此蓝秀从未怀疑过简西的手艺,觉得他琢磨出水煎包的方子是顺理成章的,而在苗田和简栋梁看来,早点的方子不可能是他想出来的,或许正如儿子刚刚亲口承认的那样,那是他们看不上的乡下女人祖传或是自己琢磨出来的秘方。
“她是我媳妇,自然得养着我,可她要是不是我媳妇了,我凭什么还厚着脸皮让她养着?”
简西讽刺地笑了笑,“那时候,我可不就得回家了吗,正好爸妈觉得二哥一家子过的惨,总想着让我帮帮他,将来我要是妻离女散,可不比二哥更惨了,希望爸妈也能那么疼我,让大哥大嫂帮帮我这个弟弟。”
简西的这番话让苗田和简栋梁无地自容。
三个月前,这个小儿子刚从乡下回来的时候岂不就是孤身一人,身无长技,只能靠家里人接济吗,可那个时候他们是怎么做的?
既吝啬用一次少一次的人脉关系,不愿意帮小儿子找一分工作,又嫌弃他吃住都在家里,占用了家里的房间,十六年不曾见面的儿子啊,只重逢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就不耐烦了,顺着大儿媳妇的闹腾,任由这个儿子从家里搬了出去。
那个时候,他们怎么就不问大儿子和二儿子宣扬手足情深呢?怎么就不让当年害惨了小儿子的老二补偿这个弟弟,趁他岳丈还没出事的时候帮小儿子活动关系弄一份工作呢?
归根结底,就是他们和小儿子的感情生疏了,所以嘴巴上说疼他,可实际从未真正将他的事情放在心上过。
这会儿简西点名了这一点,真的让二老感到羞愤。
“是啊,这方子可是我家祖传的呢,传女不传男,就连我亲大哥都不知道呢,你们让我把方子告诉二伯哥,你们觉得合适吗?”
蓝秀没有戳穿简西的谎言,反而顺着他的话又刺了二老几句。
“哼,你翅膀硬了,我们是管不住你了。”
蓝秀的眼神明晃晃的,写满了嘲讽和鄙夷,简栋梁从未在小辈面前这样丢脸过,哪里好意思继续呆下去呢,说完这句话,甩着袖子离开。
田苗这会儿的心情和老头子是一样的,她一会儿看着小儿子欲言又止,一会儿又看着老头远去的背影面露挣扎。
“爸妈总是不会害你的,你可长点心吧。”
说着,苗田用警惕地目光再次打量了一眼蓝秀,然后迈着小碎步追着简老头离开。
“让你受委屈了?”简家二老离开,夫妇俩总算可以收拾早餐摊子上堆积的一片狼藉了,在清理厨具的过程中,简西满怀歉意地对一旁的妻子说道。
“只要让我受委屈的人不是你,那我就不觉得委屈。”
蓝秀轻笑了一声,简家二老的鄙夷态度固然让她郁闷,可简西对她的维护却足以压下所有的不愉快,让她心生甜蜜。
夫妇俩的好心情并没有因为二老的出现被破坏,相反,经过了今天这个小插曲,两人的关系似乎又紧密了一些。
*
“苗姐,你可回来了,快回家看看吧。”
苗田刚走进自家那一段弄堂,就被一个对门的老邻居拦下。
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自家门口不知何时堆满了大包小包,外头围了不少人,隐约还能听见争吵的生意,其中一道声音有些耳熟,像是她大儿媳妇的。
“房子是我爸妈的,我凭什么不能带着老婆孩子住进来,简东,当年你接了爸的工,已经占了这个家的大便宜了,难道现在连爸妈的房子你都想私吞?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苗田走近一看,原来是自己那二儿子带着他的岳母和老婆孩子过来了,一同带过来的还有他们的所有行李家当,大儿媳妇徐凤则挡在门口,死死不肯让开。
光是看到这个画面,苗田就觉得脑袋上的神经突突地跳动,一瞬间,脑子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