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激起千层浪。
哗然中, 不少人甚至打算钻回传输舱，宁可重新回到副本里苟着，也不想再面对白淇的笑脸。他们害怕自己还没被联盟搞死, 就先被白淇气死了。
他们刚从副本里浴血奋战回来, 就当头告诉他们马上就得死，这说的是人话嘛！
当然，冲动和愤怒是短暂的, 冷静下来后, 有人开口问：“快死了是什么意思？”
白淇：“字面意思。”
他取出一支仪器，让它漂浮在空中，仪器上的指示灯很快变得通红，发出嘀嘀警报声。
“如果各位现在查看自己身上的辐射浓度，就会立即发现，它已经达到了我们所能承受的最大值，只需要再维持不到24小时, 我们的身体就会因为无法承受这么强大的辐射污染而崩溃, 甚至连同精神力一起消散。”
白淇声音平静：“到那时, 也就是我们的死期。”
从这一角度，他所说的“我们快死了”，并不是一句虚言。
场景重新陷入沉默，从传输舱里出来的玩家都是被NB公司故意困在副本里的高级玩家，他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白淇没有骗人。
哪怕再迟钝的人，经此提醒也已经发现，自己身上的辐射浓度已经飙高到一个可怕的水平, 就像有人凭空向他体内注射了一大股辐射一样。
“草他马的联盟领域, 草他马的NB公司, 这根本不是辐射浓度的正常增长水平！”
有脾气暴躁的玩家直接暴起踢飞传输仓，青筋暴突：“肯定有人趁我们在副本的时候做了手脚！”
“我真是受够了，每次都他妈要花一大笔积分清除辐射，结果辐射没过多久就会涨回来，合着我在副本里拼死拼活，全是在给NB公司打白工？既然他们现在撕破脸不想让我们活，那大家就都别活了！”
随着暴脾气玩家骂出了所有人心声，光华一闪，不少人的武器已经出现在手。
每个人都想活下去，也为此可以忍耐很多东西，但若是实在没有活路，那他们的能力也不是吃素的。
人群最后面，顾星辰却一动没动，反而勾起嘴角：“在联盟领域大开杀戒，砸碎这些设施，杀掉那些愚蠢又无用的居民，甚至摧毁NB公司的总部……就能让你们活下去吗？”
众人一愣，“你是什么意思？”
唯恐天下不乱的邪|教头子，显然不可能是因为仁慈善良才说出这些话。顾星辰眼中倨傲又疯狂的光芒从没褪去，但他口中说出的话却冷静异常：
“NB公司如果会害怕我们在联盟泄愤，就根本不会让我们成长起来，他们自始至终，都是把我们当成可供吸血的圈养品，养肥就可以宰杀的牲畜……你们会因为牲畜破坏了畜生圈，就害怕得跪地认错么？”
“你见过唐肖了。”白淇的话是肯定语气。
顾星辰耸肩：“没错，被这个小变态坑了一道，可怜我还打算和她化解误会重修于好……不过，也算她不是完全没有良心，临走的时候，还是提醒了我一些信息。一些关于联盟领域和NB公司的事，倒是补充了我以前的猜测。”
说到这里，顾星辰微微眯起眼，露出几分得意：“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白淇：“或许，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碰到的是别人，或许就会把全部信息都说出来了？”
顾星辰：“……”他生硬转移话题：“可能女人就是这样欲说还休吧。”
打机锋上吃了一瘪，顾星辰也不再废话，单刀直入说出全部观点：“NB公司根本不在乎联盟领域，也不在乎原住民的性命，我们所接触到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他们的工具而已。”
想起唐肖的话，顾星辰微微眯起双眼，“从一开始，我们就是被设定好了的祭品，按照他们的计划走完每一环。”
祭品的最后一环，当然就是献祭。
“那NB公司怎么不直接杀了我们？”
有玩家难以理解：“让我们死在副本里，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他们不是想结束末日吗？难道献祭我们就能停止末日蔓延？”
“噗，你还真信他们灌输给你的这些信息？”
顾星辰先是嗤笑，随后仰头耸肩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
“——你真的觉得，NB公司真正的掌权者，会在乎那些副本世界的死与活？”
被笑的人有些恼羞成怒，沉声问：“那不然呢，你说他们想干什么。总不能从各个世界搜刮我们进来，让我们觉醒异能，升级进化在各个副本对抗末日，其实就是个幌子吧？”
连接大千世界无数副本，持续了无数年，耗费如此大人力物力的工程，如果只是个幌子，那成本未免也太大了。
顾星辰眸光闪动：“幌子？没错！”
他还想再说什么，外面却传来轰然一声巨响，伴随轰炸声和战斗声，胡秀英的提示传入。
“有人在轰炸玩家服务中心，我们的能量支撑不了多久，请尽快撤离。”
大厅内的玩家们面面相觑，茫然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尽数转化为一片冷肃。
撤离，他们现在还能去哪？
NB公司肯定已经控制了外面的一切，包括他们所谓的房子和“恋人”，按照白淇所陈述，甚至连监察官都已经换成了对方的势力。
联盟领域已经再无“救世主”的容身之地。
“那就战斗吧。”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孩默默拔出了手里的剑，古朴的剑身流动着符文的异彩：“他们想把我们永远埋在这栋建筑里，就代表我们只要出去，肯定会对他们产生威胁。”
无论后面如何，至少现在，他们要活着离开这里。至少要让整个联盟都看见，撕破这个世界一直以来虚伪的嘴脸。
又是轰隆一声，玩家服务中心的大楼一震，竟是硬生生被轰炸开了一个豁口，外面的风雨声裹挟着雷电传进所有人耳中，仿佛战前的擂鼓。
……
“雨越来越大了。”
一处独栋小别墅内，风雨击打着窗户，哪怕已经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和隔板，声音却依旧清晰传入。
父亲和母亲急急在房子里穿梭，寻找着孩子，终于在阁楼的窗户前找到了人。孩子正趴在窗户上观看外面的暴风雨，无邪的双眸一眨不眨，似乎丝毫感受不到害怕。
父母连忙把她拽下来大声呵斥，同时准备把她带回屋子里。
小女孩却转头说：“爸爸妈妈，安安不想睡觉，睡着了就会死掉了。”
母亲悚然一惊：“你在胡说什么？”
孩子语气纯真，执拗地摇头：“安安做了好多梦，梦里下了很大很大的雨，风把很多房子吹跑了，就是这样。”
稚嫩的手指指着窗外。
“爸爸妈妈抱着我，让我睡觉，说只要睡着，雨就会停了。但是有好大好大的白光出现，白光把爸爸妈妈吸走了，变成了水，安安很害怕，白光让安安变得好痛，有人在耳朵旁边告诉安安，这就是死了。”
小女孩讲完，盛满水光的眼睛看着父母：“安安不想离开爸爸妈妈，也不想死。”
中年男女久久无言，他们似乎想呵斥女儿一派胡言，但话到嘴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只是把孩子抱起来：“只是做噩梦而已，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轰隆！
似乎有雷在房顶劈开，窗户发出不堪重负的震动声，中年男女吓了一跳，连忙抱着孩子跑下楼。正在这时，一楼客厅的电视忽然自动打开，播放新闻。
“联盟新闻紧急播报，所有居民务必停留在家中，不允许以任何形式离开房屋，否则一切后果自负！联盟新闻紧急播报，所有居民务必……”
小女孩忽然毫无预兆尖叫起来，边叫边哭：“梦里，梦里……电视机！”
孩童的表述词不达意，父母却能勉强听懂女儿的意思——在她的噩梦中，也有电视机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可是这样的紧急播报，在他们毕生记忆中，联盟领域从没有过。
在孩童哭闹声中，一阵剧烈敲门声响起，再次将两人都吓了一跳。夫妇二人颤巍巍开门，只见外面站着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
来自NB公司的工作人员面色冷峻，发放了一瓶药片：“救世主发狂了，在中心城大规模摧毁建筑，我们为了保护居民，正在尽力维护秩序。给你们的孩子吃下这片药，他们的哭闹声会吸引救世主——如果你们还想安全度过今晚的话。”
工作人员的声音很生硬，夫妇二人却没有计较这些，有些神情恍惚的收下药片，甚至都没有提出疑问。为什么救世主会发狂？为什么会出现战争？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他们什么都没问，只是服从且乖顺的拿走药片，屋内女儿的尖叫声越发刺耳，让他们的大脑阵阵刺痛，甚至没法思考更多。
工作人员冷漠地看了屋内一眼，转身就去敲下一家的门。
然而刚刚走出不到五步，工作人员的身体就一阵不正常的抽搐，等到恢复正常时，整个人神色一变，俨然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终于成功逃出来了……”
“工作人员”，或者说是已经被玩家控制的身体立即调转方向，看见呆立在门口的夫妇二人和他们手中的药罐，神色一变，急急开口提醒：
“千万别吃这个药！不对，吃不吃药已经不重要了，你们要想活着就赶紧跑，离开中心城，这样才有活下……”
一道红光出现在他的脖颈处，下一瞬，工作人员的头毫无预兆爆炸开来。
“抓到一个。”飞行器迫降在房屋前，两名监察官提起工作人员的尸体，仪器罩下，从中撕扯出一团模糊不清的光源，隐隐还在怒骂尖叫，随后被收容进一个集装箱内，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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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立呢？还能联系上他吗？”
不知多远开外的一栋高楼天台上，几个年轻男女背对背，手里的武器已经血迹斑斑。
在他们面前，全副武装的监察官已经越来越逼近，只是碍于其中一人的护体道具太过强悍，才没法立即破开结界将他们俘虏。
“玩家系统的联系列表里，已经没有他的名字了。”一个年轻的男生声音艰涩。
名字从系统删除，代表玩家已死。
“啊！！”一名身负多处伤口的女人撕心裂肺大叫出声，手中武器光芒大盛，不管不顾向监察官刺去。
“李倩！”其他人想阻挠却晚了一步。监察官被刺中，强悍的能量瞬间绞碎了他的身躯。
这群新的监察官并不是无敌的，只要能量足够强就能将他们杀死。但是即便已经知道这个事实，几名玩家脸上依旧毫无喜色。
因为下一秒，监察官就像黑泥一般迅速融化，融化下来的黑色物质附着在李倩的武器上流动，不过瞬息就已经缠上了女人的脖子。
眼见李倩被黑色物质拖出结界，其他玩家却无计可施，只能痛苦的看着同伴死亡。
李倩捂着脖子逐渐失去力气，瞳孔光芒消失的前一刹那，看见了箭矢破空而来。
第一根箭矢刺入其他监察官身体的紧随其后，第二根箭矢以同样的方向和速度和前一根重叠到一起，引发的磅礴的能量瞬间撕碎了整片区域——
爆裂箭！
在结界的保护下，玩家们只是被冲击波掀翻而不至死。李倩也得以挣脱逃生，跪倒在地大口呼吸：“是玩家，有人来支援我们了！”
被爆炸烟雾笼罩的空气中，一男一女身影浮现。两人相貌身量都极为相似，一眼就能看出是双胞胎姐弟。
玩家中的双胞胎屈指可数，更何况是高级玩家。其他玩家一眼就认出了他们：“骆风骆云！你们不是被困在末日副本里没能回来吗？”
骆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收回武器弓箭，用道具将监察官的尸体收容起来，这才松一口气，“白淇重启了玩家中心，我们就回来了。现在主战场在玩家中心那边，我们的任务就是收集散落在外面的玩家，把人员都集中到一起，快跟我们过去吧。”
时间紧迫，他们只是简单解释两句，其他玩家也无需多说。然而就在动身之前，李倩却抓住了骆云的裤脚。
“我伤势太重，已经不可能活了，只是有些信息一定要传达给你们。王立通过精神力侵入了NB公司员工，但在出来的过程中，却误打误撞发现了他们的一个秘密……”
李倩吐出一口血，“我和王立精神共享，他死前将所有的记忆传输给了我，你们拿走我的尸体，让精神系玩家提取我的保留的记忆，一定要！”
说完，她睁着眼睛停止了呼吸。
更多监察官正在赶来，众人连哀伤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将李倩的尸体带走。但下一刻，另一位默不作声的玩家却忽然出手，电光火石间抢走了李倩的尸体！
骆风骆云同时出声：“你干什么？”
那名玩家将李倩尸体收进戒指里，嘴唇翕动两下，“抱歉，但我不想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NB公司答应我，一切结束后会让我加入他们高层。”
“你踏马放屁！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畜生！”其他玩家目眦欲裂：“我们并肩作战这么久，上个副本还是王立拼着精神爆炸把你救出来的，你就这么对我们？”
“我是畜生没错，”反水的玩家咬牙：“但是和NB公司作对有什么好处？如果明知道不可能赢，为什么不加入他们？”
“我看是你们自欺欺人。”已经撕破脸皮，这名玩家也不再伪装，声音比谁都大：“你们真以为自己有了点异能，在副本里杀过几个人，就能对抗NB公司了？别异想天开了，就连唐肖都他妈死在了副本里！你们连唐肖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就是送死的炮灰！”
这句话落在空气里，骆风骆云对视一眼，神情奇怪。他们并不意外会有玩家背叛，但是——“谁说唐肖死了？”
反水玩家吸了吸鼻子，“别想骗我，都他妈在副本里那么久没出来，还有活路吗？再说，就算她活着，现在玩家中心已经毁了，连传送舱都没了，她不可能再回来，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说着说着，他狰狞笑起来：“看见了吧，这就是玩家的悲哀，我们以为自己很厉害，实际上和蝼蚁没有区别，没有了玩家系统，只要和副本的联系一切断，我们就什么都不是！”
“听见主城区那边的声音了吗？看见联系列表里的名字了吗？NB公司幕后的主使者甚至都没露面，我们就死光了。现在在联盟里，我们根本不再是什么救世主，而是怪物！”
趁着众人还没围攻上来，这名玩家发动异能瞬移逃走。他的异能就是速度，倒是方便了此时逃跑。
锁定了一个有大量监察官聚集的位置，这名玩家迅速消失在暴风雨中。
雷声阵阵，骆风骆云没有去追，因为现在主战场的情形对他们来说更加重要。
看着其他玩家多少有些恍惚的神情，二人对视一眼，知道这是必然会发生的情况。
面对一个看起来无懈可击的庞然大物，玩家们一旦心智不坚定，就很容易怀疑自我，甚至为了渺茫的利益反水，自相残杀。
这正是NB公司想看到的场景，只是不知道现在联盟领域有多少玩家已经被策反，如果这些人混在白淇那边背后捅刀，麻烦就大了。
……
“捕捉到精神系玩家，判定为B级，是否立即送回总部进行炼化？是否继续派遣人手？”
几名监察官收走那团扭曲物质后，并没有带走工作人员的尸体，反而把它扔到了地上，落在房门口的夫妇前。
房门口的夫妇已经吓傻了，但监察官却一眼都没看他们，就像他们已经是死人一样。
客厅内女儿的尖叫声越来越大，伴随着雷雨交加，头痛欲裂的母亲忽然捂住头，眼睛睁大——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关于女儿的哭泣，关于一模一样的雷雨天，关于“救世主”的战争……
画面碎片飞速闪过，母亲想要尖叫，却立即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眼前的监察官发现！
监察官似乎毫无察觉，一如既往忽视居民，这令母亲高悬的心隐隐一松。
然而就在飞行器离开前，一个血迹模糊的身影从天外飞速落下来，落在地上第一时间举手，防止监察官直接攻击：“我是自己人！”
那人抹了把脸，转动戒指，从里面掉出一具尸体，献宝一般捧到监察官面前：“这是刚刚那个死人的老婆，他们大脑共享，也是个精神系玩家！”
监察官检查过后，又和上面交接片刻，收下了尸体，并示意对方进入飞行器里。反水玩家喜不自胜，刚要迈腿，忽然注意到一旁房子里的人。
“这些人都看见了，留着也是隐患，要不要……”
“随意。”
玩家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得到了监察官的许可后嘿嘿一笑，黑黢黢的枪口对准夫妇二人。
枪声响起。
夫妇紧紧相拥，身体并没有如玩家预想的那样，像水泥袋一样滑下去。
玩家睁大双眼，眼球缓缓向上转动，似乎不能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大雨漫下，混合着他额头弹孔流出的泂泂鲜血，转瞬淋了满脸。
“打不过其他玩家，就把屠刀调转向普通人泄愤，你还真是和NB公司有几分相配。”
熟悉的声音从飞行器里传出来，玩家僵硬转过头，看见了一张令他惊恐欲绝，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的面孔。
“唐、唐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