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舅李松乔装一番, 带着黑金令牌前往白银盟在江阴的分号提金子。
提金子很顺利, 但大舅将金子送回李府后告诉老太爷, 说白银盟分号只让一个寻常理事招待的他,他并没有见到白银盟江阴分号的总管事。
李松汇报时,神情难免沮丧。
本来以为蓁姐儿能拿到黑金令牌,料想着白银盟是不是有入世的想法了?
他寻思着自己好歹也是李氏家主, 管理着偌大的李氏药材行, 白银盟多少应该会给几分薄面的, 他登门的话,应该能见到他们分号的总管事才对。哪知道白银盟还是之前的白银盟,对人仍旧是爱搭不理的。
老太爷看着两个儿子,说道, “我打算将咱们李家的危机告知蓁姐儿。”
他这个决定, 让两人大吃一惊, 他们李家的处境, 目前除了两老,和他们两夫妻, 小一辈中,就只有老大李放和少年老成稳重的李赫知道一些。
他们父亲怎么会突然下这么一个决定的?况且告诉蓁姐儿一个女娃又有什么用呢?
“我意已决。”
这是他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之后做下的决定, 蓁姐儿不知从哪得知李家出现了危机, 不过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他仔细地思索了三个外孙外孙女到了李府之后的表现,特别是蓁姐儿,所有的举动, 现在回想起来,她都是在宽他们的心,努力地让他们看到希望。
后来她提起一系列与周氏宗房一起智斗沈氏的事,就是想证明自己有那个帮扶李家的能力和实力,
这些举动都是她或明或暗地向他表明她是真心地想帮忙的。
她能力足够强悍,凭自己的努力,深得周氏宗房的信任。而且有人脉(袁家),说不定还真能帮上忙。况且,即使帮不上,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遭,
周逸夫那人他年轻时打过交道,是个精明的。
周老头子对自己外孙女都那么认可以及信任有加,他这做外祖父的还能比他差了?他也很信任蓁姐儿的!老太爷才不想承认比不过那老头,哼哼。
对于老爷子的这个决定,两位舅舅也只能顺着。
大舅李松像是一下子垮了一样,“也罢,将消息告知蓁姐儿,顺便将赦儿放儿致儿都一起叫过来。”
周蓁蓁被请的时候,心里就有所猜测了,来到正厅,看到外祖父和两位舅舅和几位表哥都在,也没意外。
她刚来,老太爷就对她说,“蓁姐儿,你将这段时间周氏发生的事再说一遍给你两位舅舅听。”
周蓁蓁明白,这是她外祖父想让两位舅舅通过她经历的那些事,对她多产生一点信心。
因为在场的都是男子,不用顾虑他们的承受能力,周蓁蓁几乎是按照当时的情形原样的复述出来的。
听完之后,大家都惊呆了。
表弟李致崇拜地看着她。
老成的李赦看向周蓁蓁的眼中都带上了惊奇。
大舅很是动容,“李宏这人怎么啥都不说!”
周蓁蓁连忙劝他,“大舅不要责怪他了,是我不让他告诉你们的。”
“你这孩子也是,怎么光报喜不报忧!”二舅也埋怨了她一句。
李放反应了好久,才慢悠悠地说道,“蓁蓁表妹好……厉害。”
这会李松兄弟俩人大概知道为什么他们老爹会坚持将李氏的危机告知一个女娃了,他们这外甥女真是强得不像话。
老太爷点了大舅的名,“老大,你来说说李家目前的处境吧。”
李松点了点头,将李家目前的危机和困境娓娓道来。
“这事说起来都怪我。今年八月份左右,王家的王豫找上我订了一批长白山的人参、鹿茸、肉苁蓉等贵重药材。当时他订金就交付了一半,给了八万两银子。”
周蓁蓁疑惑,“王家一次吃进的量那么大?”
大舅解释,“王家也是做药材买卖的,他们一直习惯从李家拿货,今年他要的货确实比往年多,但他说了,他找到了新的出货渠道,请我一定要把这批药材留给他。”
“我们做药材买卖,这样大批量一转手就赚钱,虽然赚的比零卖的少,但省心啊。王家要货,真金白银的货银两讫,我也没道理拒绝是吧?”
周蓁蓁点了点头,这桩买卖到这里,听着都没多大问题。
大舅接着往下说,“接着我们就签了一份合同,王豫当时说,他已经答应他那边的买家了,这批货他必须十拿九稳,所以他当时提出如果我们到期限不能将货给他的话,需要按照定金赔付一十倍罚金。那时候我就该警觉的,但我想两家都合作那么多年了,就没放在心上。况且王豫也说了,只是求个安心,怕我们李家毁约才将罚金定得那么高的。我也颇能理解对方的担心,而且我想着,那批货已经在路上快回到了,应该没大问题的。”
“然后呢?”
“就在王豫给了八万定金没两天,就传来了咱们运输长白山药材那条货船被海贼击沉了的消息。说实话,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人都懵了,脑袋嗡嗡嗡地在响。”
周蓁蓁很能理解,八万两定金的十倍罚金就是八十两万,李家再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大舅接着说,“后来王豫也听到了消息,拿着合同来找我。等我再看双方的合约时,合约上写着的竟然是三十倍的罚金!”
听到这,周蓁蓁吃了一惊,三十倍罚金,八万,就是两百四十万!李家八成的家产,难怪她大舅二舅愁得不行了。而且明知对方在合约上动了手脚,却拿他们无可奈何。
二舅恨恨地道,“这就是一个套!他王豫对我们李家设下的套!”
李致是才听到这事,整个人都呆掉了,回过神来之后,他呐呐地道,“不是啊爹,我记得我们收药材商的订金不都是一两成而已吗?遇到不可抗力等原因造成毁约的话,赔付的倍数也不可能那么高的。”
大舅苦笑,“当时王豫说他刚交割了一批货,手上现银多,这笔钱迟早要给的,就要给货款,要不是我当时拦着,恐怕他就要给我全额十六万了。”
“这事都怪我,要是我严格一点,一切按照以往的惯例来办就好了。”以往顶多只收两成定金,可三万二的三十倍,也上百万……这笔买卖就不该做!
“大舅,你别自责了,别人是有心算无心,那么多年的合作伙伴了,你也没想到对方会这样算计你。”周蓁蓁安慰了他一句,问道,“对了,合约呢?”
“当时消息传来,王豫拿着合约拉着我们就去府衙要求官家介入公正了,现在那两份合约都在府衙里。”
“王家既然一直都是在李家这里拿货,应该没那个胆子这样算计咱们李家才对。”周蓁蓁觉得这里面应该有内情。
二舅叹了口气,将里面的内情全揭了开来,“听说王家只是明面上的棋子,实则下棋之人是当朝三皇子的外家萧家,他们联合了汇通钱庄,而且我们江阴的府台大人明显与他们沆瀣一气。”
这些日子他们兄弟俩一直往外跑,其实就是去跑关系,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与萧家差不多的势力,然后翻案。他们甚至做好了散去一半家财的心理准备。
这样做会伤了元气,但用上十年八年的,也能慢慢恢复。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任由对方割去两百四十万两银子,实在让人不甘心,而且对方一定不会给机会他们恢复生机的。
“不对啊,如果我们能如期交货,这罚金不就无从谈起了吗?”周蓁蓁觉得他们是不是忽略了最简单的一条路?
大舅摇头,“没那么简单,你不了解行情,今年进入长白山收购药材的,就只有我们李家和崔家。能给付王家这批货的,也只有崔家。而且崔家是我们死对头,是不可能会帮我们的。”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周蓁蓁觉得崔家不是不可以努力争取一下的。
“而且崔家估计也被警告过,崔家为了消除对方的疑心,已经将手上那批货给出了,分散给下面的各药材商。”
好吧,也就是说这么条路几乎是断了。
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除了拿出两百四十万两来赔付之外。
周蓁蓁这时才发现,她原先联合几方势力算计了沈氏一把,坑了他三十万两银子真不算什么。
大舅又说道,“其实我们找过汇通钱庄,我们希望通过抵押李氏的产业,从汇通钱庄贷出两百四十万两银子来。然后每个月还给汇通钱庄两万两,连续还十五年,但他们拒绝了。”
“这个方法?”和后世的大额贷款后分期付款很像啊。她在心里算了一下,这样子分期的话,十五年后,他们李家总共还给汇通钱庄三百六十万两银子,也就是说十五年给付利息一百二十万两。可以啊这办法,汇通钱庄不会吃亏,也还在李家的承受范围内。
大舅看着大儿子慈爱地说道,“这个方法是你大表哥想出来的。”
“大表哥大才!”周蓁蓁冲李放竖起了大拇指。
李放缅甸地笑了。
大舅勉强地笑笑,他也认为大儿子想出这么一个主意很不错,奈何汇通钱庄是敌对方,不接受。他今儿特意去白银盟就是想试试能不能说服白银盟同意他们借货方案。
周蓁蓁很认可李家两位舅舅为自救而付出的努力。
大舅迟疑地问道,“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或者说能不能求助于京城袁家?
李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希冀。
“有点头绪了,但我还要再斟酌斟酌。晚上我们再一起商量商量吧。”周蓁蓁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但还需要再想想,“对了,这笔银子多久就得给付到位?”
“在今年冬至之前。”
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多月而已了?
“大舅,你和我说说王家的人吧,重点说一下这个王豫。还有啊,我们李家和王家,除了药材之外,还交易过别的什么没有?”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王家除了和我们交易过药材之外,还交易过一座山头,当时是你二舅想自己种植一种珍贵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