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去招惹完韩琦, 感觉韩琦怪不容易的, 接司马琰下班时又和司马琰感慨:“韩相公, 好人呐。瞧瞧人家那手段,瞧瞧人家那心胸, 着实了不起!”
司马琰觉得是王雱运气好,总遇上这样的上官, 要是换个容不下后辈或者心胸狭隘的, 早把他给掐死了。司马琰忍不住问:“以前你也是这样折腾别人的吗?”
司马琰问的自然是另一个“以前”。
王雱想了想, 说道:“以前很多老师对我也是很好的。还有些很棒的领导和投资人, 个个都是好人!尤其是我腿出了事那会,老师们全都怕我想不开, 拼命给我揽事做,可把我忙得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几天家。”他笑了起来, “你肯定想象不到, 我老师一个人人敬仰的老专家跑去和人拍桌子骂人——‘放屁,他又不是靠腿吃饭的!’”
后来他出过国门, 入过深山,进过大漠,探过大洋,感受过两极的极寒与赤道的极炎, 短短十余载走遍大江南北、看遍广阔世界, 自然也就不再拘于一己得失、哀于身体伤病或求而不得的感情,面对什么都轻松从容。
司马琰轻轻扣住王雱的五指。
王雱转头看她,脸上仍是带笑:“不管什么时候, 我遇到的都是好人多。”即便重来一遍,遇到每一个分岔口的时候他可能还是会做相同的选择。
司马琰点头。
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经历王雱那样的人生,遇到的每一个人、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改变着王雱,而王雱又在影响着周围的一切。
这样的王雱到底会让未来走向什么方向,对于司马琰来说是一个也许花上两辈子都无法得出结论的课题。
王雱牵着司马琰的手溜达去买了糖渍梅子,迎面又撞上赵概。王雱很不把自己当外人,兴冲冲跑上去请赵概吃梅子。赵概道:“不吃,酸牙!”
王雱作罢,又和司马琰一起送赵概到家门口才自行回去。
赵概回到家与老伴说起王雱这人,一脸的一言难尽。就算是自家子侄,也没王雱这样殷勤的!
到七月底,王雱收到了苏轼托人送到开封的《凤翔经验》,里头不仅有陈希亮杀伐果断的砍头政策,还有苏轼本人的养猪经验。不,养殖经验,不仅养了猪,还养了鸡,养了鸽子,以及圈池塘养了鱼,养了王八,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都养了,堪称是养殖专家。
苏轼以养殖鸽子为例,阐述了烤乳鸽的美味,比表示凤翔很适合种植紫苏,紫苏烤乳鸽味道非常特别,隔壁陈知州闻了都说香!
王雱将这本《凤翔经验》走程序递了上去。
众人看了都觉得,这两个人不愧是好友,搞事水平不相上下!你写经验就写经验,做什么把烤乳鸽写得那么香?
第二天,入城的菜贩都被一众官员派去买菜的仆从问过这样的问题:有鸽子吗?有紫苏吗?
正巧有卖的赚得盆满钵满,没得卖的听了暗暗记在心里,隔天便纷纷弄了些到城里卖。关注顾客需求,是任何时代都不变的商业精神!
这道紫苏烤乳鸽很快也成为了不少酒楼的新菜。
有苏轼的养殖经验打掩护,很少人注意到陈希亮提出扫巫打黑的严打方针。只有包拯对此很感兴趣,毕竟他现在被叫“包青天”!他看到这除恶务尽的雷厉手段后很感兴趣,抱着《凤翔经验》的复刻本悄然琢磨去了。
王雱没再瞎琢磨,天天跟在蔡襄后面跑腿。
蔡襄现在声名在外,不少人提到他都要暗暗说上几句“这人真狠”。蔡襄一点都不在意,他本来就不准备枉当一回权三司使,既然有官家支持,他自然是大刀阔斧地开干,把开国以来的烂账一次性理清楚。
王雱从蔡襄那学了不少东西,晚上回去免不了和他爹探讨一番。
王安石对韩琦的商业互吹班子不是很感兴趣,后来听王雱说得多了,才渐渐觉得这蔡襄才能出众,于理财一道更是有许多观点与他不谋而合。
王安石暗暗揣了本《资本论》,于初秋一个下午拿去送给蔡襄。
蔡襄久闻王安石其名,主要是韩琦和他说起王雱时一般会骂王安石几句,说这王安石简直是茅坑石头,又臭又硬!这会儿王安石主动来给他送书,蔡襄还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意外感,他收下了王安石给的书,表示回去后一定会尽早读完。
王安石很高兴,觉得这老蔡和老韩不一样,满意地与蔡襄道了别回家去。
第二日是休沐,蔡襄取出王安石给的《资本论》读了起来。一看之下,蔡襄有些出不来了,到用晚饭的点才回过神来,胡乱吃了一些,又开始投入到《资本论》的之中。
再上衙时,蔡襄是顶着黑眼圈去的。位至三司使,蔡襄已不算年轻,许久没有这样废寝忘食地读书了。
韩琦见他如此,觉得有些稀奇,不由追问是怎么回事。
蔡襄便把已经读到的内容和韩琦讲了一遍。
韩琦听了,才知道他从王安石那得了本叫《资本论》的书。他听了蔡襄转述的内容,感觉和王雱平时那一套套说法挺一致的,等蔡襄回去摸鱼看《资本论》之后又让人去把王雱寻来,问王雱有没有读过王安石手里的《资本论》、王安石手里有多少本,并让王雱去弄一本给他。
王雱奇道:“你怎么不直接问我爹要?”
韩琦没好气地说:“你爹看到我就绕路走,我问他要他一准说已经没了!”
王雱啧啧称奇,“我发现您和我爹真像,您每次见到我都转头就走,我爹看到您又转头就走,你们成年人的世界真是复杂难懂!”见韩琦脸色有点黑,王雱继续不怕死地撩虎须,“既然您和我爹关系这么差,这事可就难办了啊。您想想,要是我给您偷来了,我爹揍我怎么办!”
韩琦气结:“什么偷不偷,让你拿本书来给我看看而已。”
王雱振振有词:“不问自取,是为贼也!”
韩琦觉得自己和王雱要书简直是天大的错误,还不如直接去和王安石讨。
韩琦确实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因为王雱一转头就把这事告诉王安石,直接和王安石说韩琦要看,给匀一本送韩琦。
王雱还胆大包天地教育他爹:“您怎么能看到韩相公来就走呢?太失礼了,我们要讲文明讲礼貌,看到人来该问好!”
王安石当场揍了王雱一顿,让王雱知道什么叫讲文明讲礼貌尊重长辈!
好在,揍完之后王安石还是给了王雱一套书,让王雱带去给韩琦。虽然这老韩和他不对付,不过听王雱说韩琦似乎很想看《资本论》,王安石觉得这人眼光还不错,勉勉强强可以送一本。
翌日一早,王雱带着书偷偷摸摸地去给韩琦,模样极其鬼祟,一副“我悄悄把书给您您千万别让别人瞧见”的神秘样儿。
韩琦也被他绕进去了,神使鬼差地把书藏好没让别人看见。
这可把其他宰执弄得好奇死了,旁敲侧推之下,才晓得这是王安石私底下和人交流的一套书,只有一些和王安石相熟的人才有幸拜读过!
韩琦这边这么藏着掖着,他们也没去问韩琦要,而是通过各自的门路去弄了一套,连司马光手上那几本都被人借了去。
苏洵去找司马光闲谈时提起这事还觉得有点稀奇:“怎么突然有人来借这书?”
司马光道:“我的也被赵参知借了去。”
两人相视片刻,直觉觉得有点问题。司马光对这种事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寻个由头把王雱喊过来问话。
王雱坚决否认:“我什么都没干,也没让别人看书。”他一拍脑袋,“您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前不久韩相公私下问我要这书,我见韩相公着实想看,就去我爹那偷了一套送去韩相公那。我猜是韩相公让他们借来看的!”
司马光听了,半信半疑,摆摆手让他忙自己的事去。
苏洵道:“连韩相公都这么推崇,莫非此书真有介甫说的那般好?可惜书已经被人借了去,要不然我得好好重看一遍。”
司马光没接腔。
苏洵这话让司马光隐隐觉得,王雱要的约莫就是这个效果:震惊!朝中宰执争相借读此书!
司马光隐晦地把这话和韩琦提了提。
韩琦这才知晓有人跑去借书来读。韩琦给了个公道的评价:“此书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其中许多范例也很有借鉴意义。”
司马光听韩琦这么说,也决定等赵概把书还回来之后重读一遍。
还有些没能借到书的人,改为去暗示王安石送他们一套。王安石对于不太喜欢的人一向怀着“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固执态度,对一切暗示充耳不闻,直到他们改成明示之后才勉强给他们送书。
送完之后,王安石还要和王雱说:“他们肯定看不懂,白瞎了!”
王雱觉得他爹着实是大宋官场一朵奇葩,完全是个非黑即白、敌友分明的理想主义者。
他要不是他爹的儿子,说不准也会被他爹列入黑名单,要被真·打死的那种!
毕竟根据他媳妇儿回忆,他爹好像曾达成过“所有和我好过的人后来全都跟我反目成仇”的伟大成就。
不管怎么样,朝中自上而下地刮起了一股读《资本论》的风潮,连官家也有所耳闻,让欧阳修给他讲讲这本书的内容。
赵顼作为王雱的小迷弟,对王安石的各种想法也很推崇,尤其是理财方面,王安石的观点比很多人的观点要对他的胃口!听说有这本书之后,赵顼也讨来废寝忘食地读,甚至一度误了正课。
赵曙发现这件事之后不太满意,被立为皇子之后他接触了许多以前不敢接触的事。比起锋芒毕露的王安石父子,赵曙更喜欢温和谦恭的司马光,古书上谦谦君子约莫就是司马光这样的人。
司马光来给他讲课时展露的才学更是让赵曙非常满意,王安石讲学犹如天马行空,内容大胆,言语空泛;司马光却踏实稳重,句句都有章可循。
赵曙没收了让赵顼陷入狂热的《资本论》,强制赵顼一起去听司马光的课,试图纠正赵顼被带偏的思路。
赵顼今年才十三四岁,正是容易产生逆反心理的年龄,赵曙越不让他看,他越是想方设法想看。他不仅重新要来一套悄悄看,还看得更用心了,甚至还偷偷摸摸拿着疑问去向王安石和王雱请教!
朝中不知不觉间掀起了人人争读《资本论》的风潮。
这时候已经是秋末冬初,苏轼一行人自任地任满归来,参与这一年的磨勘。
目前正在洛阳负责监督河道工程的郏亶,也带着洛阳那边的最新消息回到开封。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没了没了,就印那么几本,你们找我爹要去!
王大佬:我和你不熟,不给!
众人:这是何等操蛋的一对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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