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不是最过分的。
最过分的是, 老父亲不单单吃小女儿的蛋挞,还要闭眼陶醉, 还要由衷地低声道:“好香。”
黛茜睁大眼睛痴痴地看着, 不留神一滴晶莹的口水悄悄滑出嘴角,沾在了衣服上。
那蓝色眸光一开始聚焦着吃东西的爸爸,越拉越近, 最后满眼只剩了托尼手里那被啃咬一口、外酥里嫩的小蛋挞,感觉灵魂都颤抖起来。
全是馋的。
团子那点小小的火气,哄一哄马上就能熄灭,虽然赌气不看,心里还惦记着吃的, 做大人的再说两句好话,招招手, 她或许也就慢慢地走过来。
万万没想到爸爸自己先吃。
看托尼那样享受, 咬了第一口还要继续吃第二口,小雏菊宝宝再忍不住,从椅子后面一路跑着出来,小短腿奋力迈着, 骨碌碌到爸爸身边,舔着嘴巴, 伸手想拿蛋挞, 奶声奶气道:“我也吃。”
托尼笑了一声。
他一笑,黛茜就反应过来不对劲,小身子一扭要跑, 却已经被老父亲的手臂牢牢箍在了怀里,像条进网的小鱼,左扭右扭扭不开去。
小鱼使劲儿弹跳,可惜力气没爸爸大,嘴巴扁扁,正不情愿着,鼻端突然飘起凑前了的蛋挞的香气。
那是刚出炉不久的蛋挞。
表皮金黄酥脆,轻轻一咬,全碎在嘴巴里,瞬间柔软成了股烘焙特有的微焦,中间盛着的颤巍巍的一块却顺滑鲜嫩,吸一吸,整个儿都果冻一样吸进口,在舌尖滑开,鸡蛋跟牛奶融合得浑然天成,再有细砂糖的抚慰,快乐得味蕾都在起舞。
黛茜不能起舞。
她已经盯着小蛋挞出了神,垂涎欲滴,托尼再往前送一送,那红红的嘴巴就张开,轻轻咬了一口。
一口就让生气的宝宝成个幸福的宝宝。
吃到蛋挞那一瞬间,黛茜就把怪爸爸出门不带自己的事全抛在脑后了。
她一只手拿了爸爸咬过一口的蛋挞,另一只手去盒子里再拿一个,坐在托尼腿上左右开弓,吃得无比欢快。
欢快着,托尼抱着她去外面拿点水喝,她也愿意捧着奶瓶乖乖地嘬,黏糊糊的小手还想摸摸爸爸的小胡子,被大手一握手腕,无情地阻止。
“爸爸。”黛茜咂巴着嘴软软道。
这绵软的一团可爱起来是真可爱,生气也可爱,吃着自己的还不忘含辛茹苦的老父亲,把沾了口水的蛋挞往托尼嘴巴里塞。
她这样热情,可惜爸爸不领情,捏着她小小的手腕,将蛋挞反喂给吃多少都不够的嘴巴。
托尼一摸肚子就知道黛茜晚上没吃饱,在外头吃人家煮的饭多多少少有些挑食。
挑食是个坏毛病。
如果在外头就不好好吃饭,要什么时候才长得大。
但托尼垂眸瞧着怀里笑得眼睛弯弯的女儿,教育的话到底没有出口,大手抚一抚她的背脊,放了孩子到地上自己玩。
玩过一会儿消了食,就该哄她睡觉。
连夜赶回纽约也不是多麻烦的事情,一个电话就有专机,看托尼的意思,是要留在合众国酒业过夜。
娜塔莎问起的时候,他只移开眼道:“黛茜喜欢你,多点时间相处也好。”
黑寡妇从见他回来就好像总有些什么话要说,他那会儿说了留下的理由,她眸光一闪,最后只笑笑:“谢谢你。”
托尼说黛茜喜欢娜塔莎,其实也很知道娜塔莎对黛茜的喜欢。
能够相互喜欢当然最妙,现在黛茜被爸爸放到了地上,自己玩着没趣,第一个想到小娜阿姨,兴冲冲地就要去找。
“去吧。”托尼道。
他站在那儿,瞧着小小的宝宝扭扭地拐过墙角,还能听见她呼哧呼哧跑动时高兴的一声“阿姨”。
他默默地低头笑了一下。
笑着笑着,若有所觉,那一点儿开心突然收敛进骤然抿紧了的唇线里。
钢铁侠目光如电,转头去看身后。
什么也没有看见。
黛茜高兴地跑去找娜塔莎,路上遇见了出来舒展筋骨的梅林。
他手指在键盘上飞了大半天,虽然身在后方,神经也时刻紧绷着,解毒剂发放之后,好像死了一次又活过来,往后靠在椅背上直喘气。
处理闯进合众国基地的黄金圈特工,他也费了不少力气,世界和平,难得有休息的时候,身心都很放松,眼帘里跑进来一个穿牛仔背带裤的宝宝,他眼睛一亮,往前几步迎上去,想跟小孩子玩。
黛茜原本跑的方向就正对着梅林,这位看着很温柔的老叔叔见她时总是笑,但她看着他,注意力往往都会集中在脑袋顶那一点点的反光上。
她就也笑,还那么小跑着,没有减速,像只快乐的小鸟,飞飞飞了过来。
梅林当然求之不得,一边亲切地问“你爸爸呢”,一边弯腰张开手臂,随时准备把扑到怀里的小朋友抱起来转着圈儿玩。
斯塔克家的孩子很是惹人喜欢,他想。
大概下一秒开始他就不那么想了。
黛茜鼓着脸颊呼呼奔跑,眼见胖球要进网,已经离梅林近在咫尺,梅林眼睛都快笑没。
她却呲溜一拐,小身子扭了个方向,平衡力相当不错,非但没有摔倒,还跑得更快,一下从梅林身旁跑过去,向走出房间的小娜阿姨张开小手,笑得咯咯作响。
梅林还在原地张着手臂。
他心碎到了地上,一片一片,该拿个扫把扫一扫,用铲子铲着,重新吃回肚里去。
那高高的背影瞧着,莫名很有些委屈。
然后看见他收拢双臂抱了一下空气。
不受宠的英国男人回过头来,正看见娜塔莎抱着软乎乎的小团子,还能亲亲她的脸。
心也不用扫了,现在全成了齑粉。
娜塔莎亲眼看完全过程,实在不忍直视,此刻黛茜在她怀里玩得高兴,她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直视梅林的眼睛。
客气地笑一下算打招呼,她正要带着黛茜回房间玩,顺便看看能不能早些哄睡,梅林却走上前,伸出一根手指,挑开黛茜的掌心,给这小的握着玩,侧过头,说话的对象就换成了她:“现在还疼吗?”
娜塔莎回来的时候,紧急包扎的手臂又开始渗血,干姜水换药,梅林就在一旁。
她不喊痛,脸却白了许多,想来还是很痛。
梅林当时没有说话,默默走开。
没多久回来,手上多了一瓶缓痛镇静的喷雾。
“药很见效。”娜塔莎道,“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那就好。”梅林笑笑,想起在为难时刻保护了自己的美国队长,随口多问一句,“我听说你们和斯塔克先生是盟友。但好像他回来之后只找了你,没提罗杰斯先生。是不知道他在吗?”
他不知情,问这话是出于好意,在当事人听来可能格外尴尬些。
黛茜把半张脸埋到娜塔莎肩窝里,玩她喜欢的啊呜啊呜游戏,自己跟自己说些大人听不懂的话,娜塔莎侧头用脸颊贴了她软软的头发,听见梅林这么问,有些想叹气,就叹了一声。
“不见比见好。”
月上云梢。
合众国酒业给客人准备了干净整洁的住处,因为财力雄厚,还很豪华。
如果住房不在那酒瓶状的建筑里,托尼会更喜欢一点。
黛茜已经穿着飞鼠睡衣,躺在大床上安静地睡着了。
梦中缤纷,那小手不时一抓一抓,托尼起身,她正好打个小奶嗝,但已经大了,不像婴儿时容易吐奶,翻饼一样把小身子翻过另一面去,仍旧在梦乡里遨游。
托尼没有睡着。
他不睡觉,可不看电视,也不弄斯塔克工业的事情,手机扔在床头,屏幕静静地熄着,融进了有些凉的黑暗里。
他未必不知道史蒂夫·罗杰斯现在也在肯塔基州。
就像娜塔莎说的,对于某些人来说,不见比见面好,于是到现在史蒂夫也没露面。
或许露了,只是从不在他面前。
托尼在黑暗里静静坐一会儿,手指捏在掌心,实在睡不着,起身开门去外面找点酒喝。
出门之前,他没忘记用被子给小小的女儿垒出道防摔下床的小围墙。
合众国特工领导者“香槟”珍藏的酒就在陈列室里。
这会儿陈列室空旷无人,只有安静洒落的月光。
月光是不会说话的,空气中是酒滴落的声音。
也不知道香槟第二天发现珍藏的酒被托尼喝了会是什么表情。
反正倒也已经倒出来了。
托尼仰头喝完一杯,将酒瓶倒置,看最后一滴酒液从杯沿滑出。
这么看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他也觉得无聊,坐了片刻,淡淡的酒意上来,想着洗把脸回房间。
等把酒瓶从眼前移开,神情瞬间就有了变化。
门口站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