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数到三。”娜塔莎道。

面前许多双眼睛, 一眨不眨地盯紧了她。

尤其黛茜蓝汪汪的大眼睛，藏着十足的毅力和冲劲儿, 认真地瞧着娜塔莎数数的手指, 仿佛等待发令枪扣下扳机那一瞬间。

“一，二……”娜塔莎环顾四周，被那紧张又肃穆的气氛影响, 不由自主地跟着严肃起来，板着面孔，出其不意，竖起第三根手指，“三。”

她话音落了, 说时迟那时快，大家齐刷刷拿起手上的家伙, 都以最快的速度动起手, 冷冷的金属光影起落之间，只能听见响成一片的吃饭声。

“我不认为吃个早餐需要这么激情澎湃。”托尼道。

老父亲夹杂在几个吃饭狂魔之间，十分遗世而独立，不急着动刀叉, 只慢悠悠地喝他的咖啡。

黛茜、罗德、史蒂夫和山姆都大口大口吃饭，一块蛋糕入了口, 用果汁佐着, 拿叉子的手已经飞快叉起块煎得油亮喷香的培根，个个都吃得很满足。

“要有军人的速度！”山姆道。

这三个大的都当过军人，但黛茜的战斗力也不弱, 吃得腮帮子鼓鼓，因为培根好吃，眼睛还弯起来。

可团子很快因为吃饭速度太快，没有耐心地嚼咽而噎了一口，捏着叉子咳嗽起来，脸蛋憋得通红。

“不要拿吃饭当比赛。”托尼道。

他拿水过来，给女儿喂两口，不赞同的眼光在餐桌上一扫，把吃饭当比赛的大人纷纷低下了头。

黛茜还挺喜欢和大人们这样玩。

她没有比赛吃饭的机会，餐桌上难得有这样多的人，坐了一大片，热闹非凡。

如果每个星期都是圣诞节假期该多好，一觉醒来，大家快快乐乐地坐在一起吃饭，晚上换着人给讲故事，或许是些冒险故事，或许是童话故事，又或许是个承诺，承诺以后还要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吃饭，和气地说话。

“好，别比赛了。”罗德瞧见黛茜咳嗽，赶紧放下手里的餐具，伸手来给孩子拍一拍，“好好吃饭。”

托尔坐在旁边，嘴里塞满面包，点头表示赞同：“唔唔唔，唔唔唔。”

洛基被他嘴巴里乱喷的面包屑喷得烦不胜烦，一抬手，把托尔的面包往嘴里推一推，利落地合上了他口腔的大门。

“别人我都还理解。”托尼没收了黛茜的大块面包，给切成小片，再放回那小小的餐盘里，一边说话，一边抬头看餐桌边的史蒂芬一眼，“我记得你要回家的话，是很方便的。”

史蒂芬正襟危坐，仍然以标准的餐桌礼仪享用他的早餐，假装没有听出托尼在影射他蹭吃蹭喝。

其实史蒂芬留在斯塔克家，也不完全是为了免费的早餐。

毕竟除此之外，还有免费的中餐和免费的晚餐，以及免费的下午茶。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想亲眼看着灵魂宝石恢复现实形体。

十万年难得一见，或许还能写进至尊法师的法典里。

大战已经过去两天了。

灵魂宝石安安稳稳地躺在黛茜的首饰盒里，没有动静，黛茜用小手把宝石焐了又焐，传递体温，还说许多的话，都不见效。

“脑震荡恢复还要好长一段时间呢。”空间宝石道，“何况被力量宝石和海拉合力一击。”

“妈妈喜欢她的小床吗？”黛茜问。

“她很喜欢。”空间宝石道，“她以前都住在悬崖底下，年复一年地等着人来寻找她。”

黛茜把灵魂宝石贴着耳朵听一听，转头来看他：“妈妈没有说很喜欢。”

“唔。”蓝毛一摊手，“我们都是宝石，会有一点心灵感应的。”

“妈妈现在开心吗？”黛茜就期待起来，把妈妈捧着，给空间宝石看。

空间宝石逢场作戏，看一眼黛茜的手：“很开心啊。”

小雏菊宝宝于是也很开心。

她仿佛找到一种新的和妈妈对话的方法，就像找到宝藏。

从前灵魂宝石对着自己的女儿也不多话，除了回答黛茜的问题，很多时候主动开口，只要执着地教回黛茜一些打架的方法，却不会说她本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妈妈变得很小了，就会很难受吗？”黛茜又问。

“她从前也是这么小，不会难受。”

“妈妈没有关系。”黛茜道，“你一定会好起来好吗？”

她说着，又满怀希冀地看向空间宝石。

空间宝石只好神棍似的把手放在宝石上，念念有词，然后对黛茜道：“她说她知道了。”

灵魂到底知不知道，空间也不知道。

他唯一一次能够确定沉默的宝石的情绪，是在小黄人面前。

黛茜跟妈妈说完话，捧着盒子走出房间，要带着老母亲散散步。

因为大家都说多做运动很好，四岁的幼儿也是这么认为。

她可以监督爸爸做运动，避免生出中年男人的小肚子，也能够带着妈妈做运动，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让妈妈早日康复。

这样的孝心，真是感天动地。

老父亲也被女儿的孝心感动，同意黛茜把宝石带着到处走，只说好一点，不要走出房子。

“我同意，爸爸。”黛茜道。

团子带着宝石在客厅里遛弯儿，遛到一半，听见温蒂说打了杯果汁，问要不要喝。

黛茜要的，暂时放了首饰盒子在桌上，跑进厨房去拿。

她跑走的短暂时间里，鲍勃跑上来玩。

鲍勃也认识黛茜的妈妈，要不是灵魂宝石的脸太凶，威压太强，她身上那跟香蕉色有些相像的橘金色，还很让小黄人喜欢。

“噢，可怜妈妈。”鲍勃道。

他怀着一种同情和安慰的心态，将宝石从盒子里捧出，嘟着刚吃了香蕉飞饼的油油的嘴，把灵魂宝石亲一亲。

空间宝石走出来，撞见这一幕，大惊失色。

他还没有说什么，鲍勃先感觉心底涌上来一股被人处以绞刑的寒意，哆哆嗦嗦，把宝石又放回匣子里，还安抚地拍一拍。

“你知道，此时此刻，她在想什么？”空间宝石问鲍勃。

鲍勃摇摇头。

蓝毛瞧着那橘金的宝石上头的油渍，仿佛已经死过一回，瞧着同样也像死过一回的鲍勃，讲鬼故事似的：“她想杀你。”

在这种时候，灵魂宝石失去躯体，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吃过早餐，黛茜跟前两天一样，要先跑去看她的妈妈。

团子很遗憾圣诞节过得这样快，否则她要把她的圣诞愿望换成让妈妈变好。

彩票都能开出一百万的，或许也真能把灵魂宝石治好呢。

空间宝石今天早上倒是异常地安静。

他乐于当个人，于是很多话，每每发生在人与人之间的对话都乐意参与，凭着好看的脸和身材，存在感满满。

宝石不吃饭，却要和人一起坐在餐桌上，温蒂给大家添早餐的时候，注意到低头沉默的蓝毛，不由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空间宝石瞧着黛茜跑开的身影，呼出一口气，胳膊肘撑在餐桌上，“我想，是时候把灵魂宝石带离地球了。”

两天两夜，就是四十八个小时。

黛茜跟妈妈相处，还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长。

大人们都没说话。

空间宝石从前就说过，太多的无限宝石聚集在同一个地方不是什么好事，地球迟早会成为宝石狩猎者的目标。

应付本土的牛鬼蛇神已经很累了，要是回回都来个像海拉一样的对手，英雄们恐怕要齐齐地缩短平均寿命。

“黛茜不知道。”娜塔莎道。

空间宝石道：“我会告诉她。”

黛茜今天也带着灵魂宝石玩了一天。

空间宝石说要把灵魂宝石带走，她刚听见这话时，很是愣了一会儿，下意识去看爸爸。

托尼走过来：“她可以回到故乡休养身体。地球上的人也能更安全。”

“就是不能和妈妈在一起了吗？”黛茜问。

“总有一天会见面的。”托尼道。

“总有一天是星期几，爸爸？”黛茜问。

做爸爸的回答不上来。

可黛茜最终还是点头，愿意让妈妈回到故乡去。

她很坚强，没有哭，只是把宝石摸了又摸。

一晃夜幕降临。

黛茜爬上小床，把宝石放在枕头边，今晚要像个大人，给妈妈讲一回睡前故事。

讲个流星的故事。

睡着之后，空间宝石就要带着灵魂宝石回沃米尔。

“爸爸说，圣诞老公公没有很多愿望给小朋友，许一个愿，就不能再许愿了。”黛茜窝在被子里，对石头轻轻地说话。

“可是流星就可以再许愿好吗？”她道。

“如果我看见流星，就会让你很快地好起来，变得很高很高，就像以前一样地高。”黛茜用小手在脑袋顶上比一比。

团子自己总也想长高。

她仿佛没有什么地方很像灵魂宝石，于是决心在身高上像灵魂宝石，每天都好好地喝牛奶，希望再高一点儿。

“爸爸说，你就是一个英雄。”黛茜对不语的宝石道，“爸爸也是英雄。”

“可是爸爸做好了英雄，还要回来当我的爸爸。”她道。

玩了一整个白天，黛茜开始犯困了，眼皮一坠一坠，要黏起来，说话声音也渐渐小下去，仿佛呓语，到最后，只她自己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半梦半醒间，嘴巴还要一动一动。

“等你做好了英雄，也要回来当我的妈妈好吗？”黛茜问。

没人回答。

“再见，妈妈。”黛茜在梦里说。

等流星出现的时候就见面吧。

良久良久，枕边的宝石悄悄地浮了亮光，亮光萤火虫似的飞出来一片，笼在小小的被包旁，聚成个人的模糊影子。

光里虚虚地现出灵魂宝石的脸。

她垂眸瞧着自己的孩子，看好一会儿，闭上眼睛，同睡进安静的空气里，一忽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