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志很走运。凶手开的那一枪没伤在他要害, 加上他身体素质良好, 不到一周,整个人的元气便已恢复大半。
之后,厉腾和阮念初又去看过他一次。
那天是周五, 云城天气晴朗, 是入秋以来最暖的一个艳阳天。傍晚时分, 夕阳将半边穹隆染成一种暖橙色。
病房内,陈国志的主治医生正在查房。
“除了伤口疼痛外,身体还有没有其它地方不舒服?”
“没。”
“排便正常么?”
“正常啊,每天几小一大,消化系统能力绝对一流。”
医生低着头拿笔做记录,片刻道:“目前看来没有出现感染和并发症。行了, 家属帮病人把体温计量上,五分钟后会有护士来做记录。”说完就收好东西出去了。
负责陈国志安全的是一个叫李小龙的年轻特警。闻言, 他从抽屉里拿出体温计, 然后就去拽陈国志的领口。
哪只对方一脸惊恐地护住衣服,“慢着!大哥,我是个正常男人来的, 你这样动不动就扯我衣服, 我很尴尬的嘛。”
李警官对这麻烦精没有好脸色,凉凉的, “尴尬?那别量了。”说完就把温度计到一边儿。
陈国志皱眉, “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来。你们年轻人脾气这么暴躁的?真是。”一扭头, 雷蕾面无表情地站旁边, 便舔着脸冲她笑笑,轻言细语:“雷警官,麻烦你把温度计递给我。”
雷蕾抿了下唇,给他递了。
几秒后,懒洋洋的语气,“雷警官,我有点口渴。”
“……”雷蕾闭眼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忍住,又给他递水杯。
“雷警官……”
“闭嘴!”雷蕾忍无可忍,压抑着怒火道:“姓陈的我告诉你,我们特警队只是负责在抓到持枪歹徒之前,对你提供保护,不是来给你当佣人的。你再这么呼来唤去,信不信我让你另一只胳膊也废喽?”
陈国志一下怂了,干笑道:“大家这么熟,开玩笑而已,干嘛这么当真。”
雷蕾眯眼,“要不是达恩想办你,盯着你酒迟早能抓到瓦莎和段昆,老子才懒得管你死活。”
陈国志安静几秒钟,动了动唇,“那……”
“从现在开始,”雷蕾打断威胁,“再让我听见你说一个字,我就撕烂你的嘴。”
“……”陈国志很无辜,嘀咕,“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就一个。”
雷蕾皱眉,怕是什么与案件有关的信息,便颇不耐烦道:“那只能问一个。要问什么。”
陈国志神神秘秘:“你有男人么?”
雷蕾一懵,眉头越皱越紧,“我单身。你问这做什么?”
“猜都是。”陈国志蹦出句粤语,换上副恍然大悟的悠哉表情,“你这么凶,哪个男人瞎了才敢要你。”
“噗。”旁边正在喝水的小特警没忍住,直接笑喷出来。
“你……大爷的。”雷蕾被这无赖气吐血,咬咬牙,攥了拳头就往陈国志脸上招呼。他挑挑眉灵活一闪,躲开了,手臂伤口却被扯疼,当即抽了口凉气儿。
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说:“闹够没。”
“……”陈国志和雷蕾的动作骤然便顿住。
“闲呢。”厉腾坐在沙发上,撩眼皮,视线冷淡扫过两人,语气很沉,“一个要破案,几个月了鬼影儿都没抓着一个,一个不做任何准备就来传话,命都差点儿交代。这会儿是你俩闹的时候?”
陈国志清了清嗓子,挠挠头,重新在病床上挪正躺好。
雷蕾也站远几步不吭声了。
屋内安静。
眼瞧他们消停下来,阮念初才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不是一路人,互相看不顺眼,但事情到这份儿上,不走一起也走一起了。有什么看法,有什么情绪,就先忍忍,等事情解决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还认识谁。”
话刚落,病房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几人目光同时看过去,只见来的人一身空军常服,帽子拿手上,步伐急而稳,显然是一路赶来。是杨正峰。
“杨哥。”厉腾冲他淡淡点了下头,介绍屋内其它两人,“这是云城公安特警大队的雷警官,这是陈国志。”
“你们好。”杨正峰硬朗面容绽开一个笑,分别跟雷蕾与陈国志握手,“我是杨正峰,中国空军空降旅政治处委员,猎鹰大队前队长。很高兴认识二位。”
雷蕾微笑:“杨首长,久闻大名。”
陈国志也笑起来,“您这大人物亲自来医院看我,我哪儿受得起。”
“什么大人物,不都长俩眼睛一鼻子,别整那些虚的。陈国志,你好好养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告诉我们。”杨正峰说完,扭过头看厉腾,道:“我们出去说吧,别打扰病人休息。”
厉腾点头,站起身,走出了病房。
雷蕾朝年轻特警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看牢陈国志,也出去了。
阮念初知道他们要商量正事,自己不便在场,于是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孰料下一秒却听见杨正峰叫她,道:“弟妹,你也出来。”
“……”她眸光闪了闪,狐疑,起身跟出去。
四人离开住院大楼,在医院食堂后方的空地上站定。四下无人。远处,夕阳只剩半边脸还挂在天空西侧。
雷蕾最先开口,抱歉道:“杨首长,实在不好意思,我走不开,只能请您纡尊降贵来找我。”
“没什么。我刚从公安局出来,就这附近,顺路的事儿。”杨正峰面色严肃几分,“雷警官,实不相瞒,这次我们找你,是想跟你们警方进行一次合作。你们要抓瓦莎和段昆,我们要抓他们的头儿,正合适。”
雷蕾有点惊讶地笑了,“军方警方合作,这么大件事,我这级别可做不了主。”
杨正峰说:“找你之前,我已经找你们宋局长聊过了,他没有意见。他还告诉我,瓦莎和段昆的案子一直是你在直接经手,有什么事,我可以直接联系你。最晚明儿早,你应该就会接到宋局的电话。”
正说着,雷蕾兜里的手机就响了。她微皱眉,掏出电话一看,来电显示是“市宋局办公室”。
“……”她笑了下,接起电话,不到一分钟就讲完挂断。看向对面站着的两个男人,“请问二位首长有什么指示?”
片刻,厉腾垂眸点了根烟,脸色很冷,“你现在要做的,是立刻去抓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从柬埔寨来中国的留学生,他叫莱因。”
雷蕾迟疑几秒钟,点头,“但是抓人必须有正当理由。”
厉腾掸掸烟灰,淡声道:“理由就是,怀疑他涉嫌故意伤人,持枪打伤陈国志。”
闻言,雷蕾蓦的一愣,“真是这个莱因?”
厉腾笑了下,“如果真的是他,事情可能就好办多了。”
“……”雷蕾听的糊里糊涂,“凶手不是莱因,又要抓莱因……我不明白,这不是乱抓人么?”
“现在抓他就是救他。我这会儿没工夫跟你多解释。“厉腾说:“总之,照我说的做。”
雷蕾不好再过多追问了,只道,“好。给我地址,我马上安排人出警。”
杨正峰递给雷蕾一张早就写好的纸条。
女警官接过,到别处打电话。
刚走元,杨正峰的手机也响了。到旁边去接电话。
原地只剩阮念初和厉腾两个人。她隐约意识到什么,抿抿唇,看向厉腾,眸色很复杂,“莱因一‘落网’,要演给达恩看的戏,应该就做足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上钩。”
厉腾勾嘴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戏还差一步。”
阮念初有点不解,“哪一步?”
他弯腰,贴近她几分,声音不自觉就低柔下来,“念念,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冷战。”
“当然记得。”阮念初点头,“在达恩那边看来,我们因为莱因,已经闹了很大的矛盾。”
厉腾说:“差的那一步,是给敌人可乘之机。”
“……”阮念初先没反应过来,一思索,明白了,大眼晶亮,“我懂了,最后一步应该是我们要分手!那样,‘鬼’才会伺机行动,才能抓到他。”
他手指捏她脸,补充纠正:“假分手。”
“原来如此。”阮念初拍案叫绝,竖起大拇指由衷称赞:“厉首长,你脑子真厉害,小的真是对你崇拜到五体投地。”
厉腾轻哂,“你男人身上宝多,最厉害的可不是脑子。”
她哇了一声,更惊,“那你最厉害的是什么?”
厉腾语气漫不经心:“腰。”
“……”早说这人正经不到三分钟,还真是多一分钟都行的吗?阮念初双颊微红,小声斥:“你稍微正经点是不是浑身不舒坦?”
他随手掐了烟头,挑起眉眼,“腰厉害怎么了?姑娘,你知道我说我腰干什么厉害?”
阮念初意识到自己落套里了,脸更红,鼓起腮帮子嘀咕回嘴:“不就那个事。”
厉腾懒洋洋的:“错了。”
“……难不成还是我龌龊了?”她好气又好笑,非要听他说个名堂出来,“那你说的是干什么。”
“你呗。”
“……”果然在无下限这件事上,这人就没有输过。
最后,阮念初脸红成番茄色。
杨正峰和雷蕾回来时,见小姑娘涨红着脸又气呼呼的模样,都很疑惑。杨队皱眉看厉腾,低声数落:“你这小子,又欺负人家。”
厉腾脸色泰然自若,瞧阮念初,逗她,“欸,说说,我怎么欺负你了?”
“……”他还真好意思问。但她却不好意思说。须臾,阮念初咬咬唇瓣,终于昧着良心挤出几个字:“没欺负我。”
她在心底:啊呸,臭流氓。
那姑娘的模样有点儿委屈,又有点儿可怜,厉腾看她几眼,弯起唇,阴鸷多日的心情忽然大好。
其实除了在床上,厉腾还真舍不得欺负阮念初。
而且真要欺负,脸红生气算什么,哪回,不是直接让她哭出来。
*
他们的假分手,是这场戏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对此,阮念初一方面有点焦虑——分手之前必定会有一场大吵,虽然吵架不是第一次演,但分手之前的吵架,需要慎之又慎。情绪太激烈,显得浮夸,情绪太平淡,又显得假。她发自内心地认为,等达恩一落网,没准儿自己真能去报考中央戏精学院。
而另一方面,阮念初又有点小开心——假分手期间,她要搬出去住,也就是说,自己终于能暂时实现“和厉腾分房睡”的伟大目标。
撇开那人的流氓言谈不提,他对自己那把公狗腰的认知,还是很准确的。以致她每天早上起床,都这儿也酸,那儿也软,累到变形。
累了这么久,能放个假,她觉得是上天的恩赐。
阮念初欢喜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回家。
然后,就欢喜不起来了。
“欸……”阮念初躺在床上玩儿吃鸡,边玩,边拿脚丫子踢了下厉腾,用一种有点期待的语气,小声问:“厉队,我们什么时候演分手呀?”
厉腾低眸跟杨正峰发短信,闻言,眼也不抬道:“明天。”
阮念初眼睛蓦然一亮,“这么快?”
数秒后,厉腾短信发完了,随手把电话丢床头柜上,抬眸看她,语气不冷不热,“要跟我假分手,你挺高兴的?”
她按捺着内心的小喜悦,瘪瘪嘴,真诚地说:“没有。”抬手捧心口,表情浮夸,“一想到要和你分居几天,我的心就好痛哦。舍不得。”
“嗯。我也舍不得。”厉腾捏住她下巴,“所以我们抓紧时间。”
阮念初眨了眨眼,茫然,“……啊?”
“乖。”他贴近她,轻吻她的脸蛋儿和鼻尖,声音低柔,哄道:“现在时间还早,我加把劲,七次应该没问题。”那么久不能碰她,他才真的想想都疼。
“……”听这人说完,阮念初着实是震惊了,“……这种事还能补?”今天多几次,后面再多几次,以为是法定假节假日前后要补上班吗?
厉腾咬她耳朵,“听话。”
短短几秒,阮念初脸脖子根都红透了,抄起枕头怼他脸上,羞斥:“你每天这样……又那样……都不怕把腰累断吗?”
他好笑,吻她的唇,“伺候你,断了我也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