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 厉腾要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狠, 阮念初受不住,一会儿挠他的背,一会儿咬他的肩,后来实在被折腾得没力气, 只好由他去了, 整个人蜷成小小一团, 在他怀里呜呜地哭。
不知过了多久,阮念初闭上眼,累得沉沉睡去。
厉腾把她连人带被裹进怀里, 抱紧,亲吻她两颊的红晕, 和眼角=的泪痕。
窗外,夜色浓黑如墨。
怀里, 娇躯暖媚如春。
厉腾就那样抱着他心爱的姑娘, 遥望远方, 直到黑夜走到尽头, 金灿灿的晨辉染亮整片天空。
第二天,阮念初全身骨头都快要散架。她羞愤交织, 忍不住拿食指戳厉腾的胳膊,愤然控诉:“再这么需索无度,信不信我跟你分居?”
厉腾贴近了蹭她的鼻尖, 眸微阖, 语气痞痞的, “强度高密度大,增加中奖概率。”
阮念初傻傻没反应过来,狐疑:“什么中奖概率?”
他挑眉,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了几个字:“让你给我生儿子。”
“……”阮念初闻言脸大红,羞得踢他一脚,“你能不能正经点?”
厉腾一脸平静,“跟你躺床上,怎么正经。”
阮念初被他一噎,又无语了,好半天才又支吾着挤出句话,有点不高兴,“你老说儿子,以后如果是女儿怎么办?你不喜欢女儿么?”
“儿子闺女都一样。”厉腾笑,手指刮她脸蛋儿,“你生什么我稀罕什么。”
阮念初被逗乐,掐他,“呸。”
又腻歪了会儿,厉腾大掌揉揉她脑袋,柔声:“乖,起来了,咱们得出门一趟。”
她眸光微闪,“去哪里?”
“买菜。”厉腾勾了勾唇,“给你包饺子吃。”
军区宿舍附近没有菜市场,两人直接去了隔壁街的永辉超市,面粉,大白菜,猪肉馅儿,还有一系列生活用品,杂七杂八,大采购。
回到家将近十一点。
厉腾把装食材的塑料袋搁桌上,脱了外套,边挽袖子边随口说:“擀面剁馅儿再包,估计十二点钟才能吃。你先看会儿电视。”
阮念初觉得很新奇,兴冲冲道:“我跟你一起包。”
他瞧她一眼,“你会?”
“不会。”她摇头,一双眸亮晶晶的,“但是你可以教我呀。”
厉腾思索几秒,点头,“行。去洗手。”
“好。阮念初乐呵呵地应下,转过身,一蹦一蹦地跑进了洗手间。洗完手出来一看,这人已经连围裙都系好了。
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穿着围裙,这模样,怎么看都有点滑稽。
阮念初好笑,凑到他身边揶揄,“哟,咱首长挺熟练啊。”
厉腾斜眼瞥她,趁她没注意,把手里的面粉点她鼻子上,淡嗤:“要学就学,不学就出去待着。”
她浑然不知自己成了小花猫,见他嫌弃自己,连忙说:“学学学,我学。”边说边把另一条围裙穿上,挽高袖口,张望,“先和面吗?怎么操作?”
厉腾勾勾嘴角,垂眸,手把手教她怎么和面擀面,“先倒点儿水进去……”
阮念初学得很认真。
一面学,一面还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他的手可真好看。但这种好看,不同于都市精英们养尊处优的干净漂亮,这双手,肤色偏深,骨节分明,掌心指腹都结着一层硬茧,很有力。
这是一双捍卫国土安定的手,现在,却在给她包饺子。
阮念初想着想着,有点出神。
“就是这样。”冷不丁的,手主人扔过来一句话,“记住没?”
“……”阮念初面上的神色一僵,有点茫然地抬起眼,“啊?”什么就是这样,记住什么?
厉腾眯了下眼睛,“你走神儿想什么呢。”
阮念初微囧,嗫嚅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我是在想,我会不会……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闻言,厉腾手上的动作骤然一顿,转眸看她,目光深不见底。
她又抿嘴笑起来,声音轻而柔,“因为我真的觉得,能被你喜欢,是件特别幸福的事。”
好片刻,厉腾才淡笑,“当然不是。”
阮念初愣了下,“为什么?”
他柔声:“嫁给我以后,你只会越来越幸福。”
中午十二点多,个儿大馅儿足的猪肉白菜饺子出锅了。两人人手一份,坐在餐桌上面对面地吃。
阮念初朝热气腾腾的饺子呼了呼,张嘴,咬下一口。
厉腾直直看着她,“好吃么?”
“嗯。很好吃。”她点头,一口气就吃下六个,然后把筷子放到桌上。
“吃这么少?”他问。
“你包的饺子太大了,有点撑。歇歇。”阮念初笑着应道,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垂眸,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还是笑着,声音更轻了几分,“厉腾,你有事情要跟我说,对吧。”
他的眼深邃如夜星,弯唇,“你怎么知道。”
“直觉。”阮念初抬眸看向他,大眼明亮,“我猜对没有?”
厉腾说:“对。”
阮念初又笑,转了转眼珠,“那我再猜一下,你要说的事,跟接下来追捕达恩有关,对不对?”
厉腾盯着她白皙如雪的容颜,舍不得移开目光。他沉默数秒钟,还是答道:“对。”
话音落地,整个屋子便陷入了一阵死寂。
良久,阮念初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离奇平静,“什么时候出任务?”
厉腾说:“就这几天。”
她微微皱眉,“达恩那么狡猾,你已经知道他的大本营在哪儿了?”
“暂时没有。”厉腾很冷静,“但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查到。”
她问:“整个猎鹰一起去?”
“嗯。”厉腾点了下头,“这次行动,由空军司令部直接指挥。”
阮念初盯着他的眼睛,“有危险么……”刚问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又改为,“危险性高么?”
厉腾静片刻,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握住她的,五指用力收紧,沉声:“阮念初,我答应你,为了你,我一定会回来。”
不知为什么,听他说完最后一句,她鼻子忽然发酸,视线便模糊了。随即点点头,“好。我等你。”
这段告别前的对白,字句极少,也不煽情,可以说简单得过分。厉腾刻意轻描淡写,淡化所有未知的可能和可能的不幸,只在最后,给她许下了一个承诺。
他说,等他回来就办婚礼,之后,带她去蜜月旅行。
阮念初含泪笑着说好,又说,“正好,有一个地方我一直都很想回去看看。就蜜月的时候去吧。”
厉腾刮她鼻头,低柔道:“什么地方?”
阮念初抓住他的手,亲亲:“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末了一顿,沉声,“所以厉腾,你一定要回来。”
一定。
*
次日凌晨两点,厉腾坐在客厅里抽烟,一根接一根。然后桌上的电话便震动起来。
他接起。
电话那边的人语气有些沉重,问他:“你之前说的要办的事,办完了么?”
厉腾静默几秒,说:“办完了。”
“那一切按你的计划进行。”
“嗯。”
挂断电话,厉腾凝视着窗外的夜空,久久,掐灭了烟头。
没多久,军区医院便传出了杨正峰的死讯,原因是枪伤导致的多器官急剧衰竭。经多次抢救后,生命体征依然无法恢复,故宣布死亡。
消息一出,激起千层浪。
厉腾来了,雷警官来了,何虎和其它几个猎鹰大队突击队成员也来了。铁骨铮铮的青年们无法克制内心的悲痛,捂着脸,在医院走廊上痛哭出声。
人们无法接受一个英雄的离去,正如无法接受一个悲剧的诞生。
医院里混乱一片。
遗体盖着白布,没多久便被推入了太平间,等待入殓。
雷蕾面色沉重,她身旁是一个提电脑包的年轻女警察。不知是干什么的。
厉腾背靠墙壁站着。他手里拿着一根没点的烟和一个军用打火机,眸微垂,面无表情地盯着某处。
队员们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楼梯拐角处苍白的墙,和比墙更苍白的灯光。
没有人能猜到他此时的所思所想。只是多年并肩杀敌的默契告诉他们,他在等待。
至于等待的是什么,不得而知。
时间分秒流逝。耳边声响嘈杂错乱,厉腾却像听不到。他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继续等。
不知过了多久,厉腾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电话不断,但这次,他却像感知到什么,眯起眼,顿都没顿便接起来。
对面是风声,夹杂风吹动树叶的沙沙杂音,和河流的流水声。
“……”厉腾看了身旁的雷蕾一眼,眸光阴沉。
电光火石间,雷蕾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朝身旁的女警比了一个手势。女警会意,立刻打开电脑进行来电定位,十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下一秒,听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温润,说的高绵语:“听说杨队长出了点意外,节哀顺变。”
厉腾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调子透着狠:“这么久没联系,打算什么时候见面叙叙旧,达恩少爷?”
电话那端的达恩语带玩儿味,“你是想跟我叙旧,还是想拿回那个电池的资料,还是……”顿了下,轻笑:“想替杨正峰报仇,Lee?”
“不管我为什么找你,咱们之间都得做个了结。不是么。”厉腾语气很淡, “毕竟,坤沙是怎么死的,你很清楚。”
达恩闻言一嗤,“你不用故意刺激我。游戏第一轮已经结束。我给你打这通电话,原本就是要告诉你我在哪儿,不然第二轮,谁陪我玩。”
厉腾笑,“那我该对你说句谢谢。”
“这么长时间,经纬度确定了么?”
话音刚落,技术员那头定位成功。她心一松,朝雷蕾点了点头。
雷蕾朝厉腾比了个手势。
厉腾:“差不多了。”
达恩调子轻蔑,“好。我等着你,也等着你的 ‘猎鹰’。”说完,毫无征兆切断了连线。
一旁的瓦莎感到很困惑,道:“你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摆明了是设好埋伏等他们。他们知道有问题,不会来的。”
“想要抓我,这就是他们唯一能选的路。”达恩很确定,“他们一定会来。”
瓦莎摇头,“中国人很聪明。你不了解他们。”
“你在中国那么久,听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了解中国人的是你,瓦莎。”达恩嘴角挑起一个笑,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嗓音极轻,“你永远无法想象,中国的军人为了他们所谓的使命和责任,能笨到什么地步。”
云城军区医院。
厉腾沉着脸,拿手机拨出一个号码。片刻后,通了,电话另一端的人说:“你好,空军总司令部秘书股。”
“空降旅猎鹰特种大队队长厉腾,请帮我接张司令。”
“稍等。”数秒后,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出:“厉腾同志,交代给你和杨正峰的事情进展如何?”
“已确定目标所在地。请首长指示。”
“立即行动。”
他脸色很静,背脊笔直宛如一棵顶天立地的松,沉声:“是!”
*
厉腾回部队的当天,阮念初起了个大早,送他和石头几人一道去机场。
一路上,她都很平静,除了叮嘱厉腾要注意天气变化,增减衣物,不要感冒等家常外,并没有多的话。
厉腾则一一应下。
其实,阮念初的反应完全在大家的意料之外。队员们都是三十上下的人,大多已经结婚。他们想起自己刚恋爱那会儿,女朋友每次听见自己要出任务,就慌得不行。
坚强点儿的,能咬牙忍住泪,脆弱点儿的,送行路上能哭出来。
像厉哥媳妇儿这么镇定的,少之又少。
直到此刻,大家才终于发现,这个看起来简单娇弱的大城市姑娘,和他们原本以为的,不一样。
至于到底是哪儿不一样,队员们说不上来。
但他们知道,他们不懂的地方,他们的队长都懂。或许,嫂子什么话都不说,是因为,她要说的话,队长每一句都知道。
这次行动之前,阮念初对厉腾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等你”。
他的回应,是张开双臂用力把她抱进怀中。像要融入彼此的生命。
他走前,什么话都没有对她说。
是这样么?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离去的路上,阮念初忽然有点记不清他拥抱她时,是否在她耳边说过什么。她反复回忆,却始终没有真切地记起。
阮念初没有回家。她坐出租车从机场离开,快到军区宿舍时,又临时改变了目的地,对司机说了一个地址:云城市精神疾病研究中心。
好一阵儿后,阮念初在病房里见到了小星的妈妈何丽华。
为什么会来找何丽华,具体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就是来了。而更令阮念初诧异的是,这个平素脑子不太清醒的女人,今天,奇迹般清醒异常。
何丽华看着坐在床边,为自己削苹果的年轻姑娘,面色平静,忽然问:“厉腾怎么没来?”
阮念初垂眸笑了下,说话时,侧颜温婉柔和:“他出任务去了。”
何丽华语气淡了些,“又是和那个电池有关吧。”
“……”这已是阮念初第二次从何丽华口中听见电池。她有点疑惑,“你总是说电池,那是什么?”
何丽华道:“是齐博士研制出的一种新能源产品,主要针对军事研发。那个电池还只是半成品,主要技术资料,被一伙境外份子抢走了。”她垂眸,神色微黯,“护送那些东西的人,也都遇害了。齐博士,老高……还有我的丈夫。他们都死了。”
闻言,阮念初的神色蓦然惊变,诧异道:“嫂子,你知道夏哥已经……?你的病好了?”
何丽华侧过头看她,像是困惑,“我病了么?”
阮念初试探道:“你不记得你生病了么?那,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何丽华打量了一下这间病房,摇头,“不知道。”
“你记得夏星星么?”
“不记得。”
一听这话,阮念初明白过来。何丽华的精神状况依然很不稳定,突然想起过去的事,只是暂时的清醒。
她只好沉默。
片刻,倒是何丽华继续说:“厉腾去出任务,你担心么?”
“担心啊,担心得要死。”阮念初笑,把苹果切成几瓣装进盘子里,语气忽然低几分,“但是有什么用。担心害怕,他就能不去么。”
何丽华:“去没什么,只要能回来。”
闻言,阮念初眸光跳了跳,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嫂子,你怪过夏哥么?”
“没有。”
“为什么?”
何丽华说:“因为他是一个军人。他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无论结果,谁都不能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