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淼淼!”
昏黄路灯下,正抱着男朋友偷香窃玉的淼淼被这熟悉的喊声震得发丝纷飞,所有旖旎的气氛纷纷鸟兽散,她震惊地抬眼看去,她家老谢同志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吓得险些丢了七魂六魄,慌里慌张地推开霍斯衍,第一念头竟是想拔腿就跑。
然而又像被施了定身魔法似的,双脚挪不动分毫。
拜托了,随便来个黑洞把她吸进去吧。
这世上还有比跟男朋友亲热却被爸妈撞见更尴尬的事吗?
天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淼淼欲哭无泪,心里把认定的罪魁祸首谢鹦鹉的羽毛通身拔了个遍。
事情是这样的。
前段时间实验室事务繁杂,霍斯衍忙起来就把某些事忘记了,今晚散步时他不知怎么就想了起来,打算秋后算账了。
所谓的蜡烛表白,那晚天色太暗了,她连那个男生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还有那送花的,也只是图一时新鲜,这不才坚持了一个星期么?倒是那位科技新贵,穷追猛打好几回,打着富二代的旗号,说只要嫁给他就能当豪门少奶奶云云,后来不知哪里打听到她家的情况,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她这不是为了让事儿翻篇,才会一时冲动……
转眼间,谢戚明三两步跨到他们跟前,虽然之前有种种迹象表明女儿在谈恋爱,可亲眼撞破,冲击力还是巨大的,他心里……那个翻江倒海啊!
倒要好好看看是哪个男人将他的宝贝女儿拐了去!
这一看不打紧,看清了那男人的模样,谢戚明猛地倒吸气,这不是PC实验室那位,还亲自给他们科室送下午茶和水果的……他冥思苦想,叫什么名字来着?
淡定如霍斯衍,面对未来岳父的打量,隐隐都有些绷不住了,偏偏见面又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还真是一个大难题,该怎么处理,能不能处理好,说实话,他并没有多少把握。
尤其是在女朋友竟想丢下他独自跑路,逃不了还努力装隐形人,把烂摊子全丢给他的前提下。
淼淼心虚地垂落视线,谁也不敢看,只能盯着地面。
安榕贞也过来了,她之前在女儿宿舍门口见过霍斯衍一面,也察觉出了他们间的暧昧,心中是有底的,因而情绪并没有太明显的波动,她露出得体的微笑:“霍先生。”
“对!”谢戚明灵光一闪,“你姓霍。”
霍斯衍礼貌地颌首:“伯父,您好,我是霍斯衍,是淼淼的男朋友。”
他又诚恳地致歉,“很抱歉,让你们和我的第一次见面是以这样的方式,我应该正式登门拜访的。”
安榕贞看一眼头都快垂到地上的女儿,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有什么话,上去再说吧。”
淼淼心间掉落一个清脆的咯噔,这是要三堂会审的节奏啊。
作为主刑犯的她,被爸妈左右夹击着,提审走了。
电梯到了五楼,一行人走出来。
霍斯衍本来打算请两老去他那屋的,空间大,也比较方便冲茶倒水和谈事,可安榕贞径直地往淼淼宿舍走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想法的不妥,就算不是正式的见面,也应该到女方家里的,这是礼仪与尊重。
进了屋,谢戚明和安榕贞在布艺沙发上落座,淼淼本来也想坐过去的,被她妈妈两把眼刀“咻咻”飞过来,立刻乖乖地搬了张木椅在霍斯衍旁边坐下。
乍一看,还真有三堂会审的架势。
谢戚明作为女方家长,掌控权自然交由他手,不过家里的大事向来都是妻子抓主意,他帮人正骨还在行些,回想起来,在撞见那幕的一瞬间,他真的有种上前将那男人打骨折的冲动,反正折了他当场还能接回来,可当知道女儿男朋友竟是那个自己赏识有加的年轻人,又下不了手了。
他虚张声势地重重咳了两声:“说说吧,你们什么情况?”
淼淼摸不着头脑,说什么?
难道要说他们是如何情难自禁,所以在外面就亲上了?
这个问题虽然没有指明要谁来答,但实际上,当它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是一个对霍斯衍的考验了。
考验作为男人,他是否有担当。
霍斯衍深知在两位长辈面前,城府和算计那套用不上,他们需要的是他的真心实意,他紧张的心情缓了几分:“是这样的,伯父伯母,我和淼淼高中时就认识了。”
谢戚明难以置信,张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安榕贞也有些意外:“你们早恋了?”
“才没有!”淼淼急道,“我们很纯洁的,也就是做做题,没别的什么。”
很显然,安榕贞对女儿的话并不全信,她看向对面的霍斯衍。
“没有。”霍斯衍摇摇头,“当时我们只是互相有好感,后来因为某些遗憾的误会,我去了美国,留在加州工作,直到今年春节才回国……”
他说得很详细,包括怎么和淼淼在咖啡馆重逢,又是怎么和她走到一起。
谢戚明和安榕贞很容易就能从他的表情和描述的细节中,看出他对待这段感情的认真与郑重。
淼淼也听得深受触动,在桌下握住他的手。
霍斯衍和她十指相扣,交待起自己的家庭情况:“我母亲早逝,父亲尚健在,目前在挪威定居。”
淼淼惊愕,他妈妈已经不在了?
“我今年二十七岁,身体健康,没有不良嗜好。之前是加州医院的外科医生,因为出了点意外,转行成立了一个实验室,主要是做医疗机器人方向的项目……”
隔行如隔山。
安榕贞对人工智能方面的高新技术了解甚少,她先前听丈夫提起过,大致知道那是一条困难重重又前途无限的路,别的不说,光是这份魄力和胆量,这个年轻人就很了不起。
谢戚明脸上故意堆起来的严肃保持不住了,他心思细,擅长剖析细节,比如霍斯衍轻描淡写说的“出了点意外”,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不然怎么会被迫转行?
而且他留意到之前倒茶时,霍斯衍用的是左手,左撇子吗?有没有可能是右手受了伤?
他太清楚,对外科医生来说,手是多么的重要。
安榕贞见丈夫走神,手肘碰了碰他,谢戚明重新收回注意力:“什么?”
霍斯衍又问一遍:“伯父,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他把该交待的全交待了,家底都兜出来了,还有什么可问的?谢戚明实在想不出来了。
何况这又不是嫁女儿,没必要跟查户口似的。
安榕贞到底在生意场上多年,见多识广,一问就问到了关键点:“听你说祖籍富春城,不知你和当地有名的大家族霍家是什么关系?”
这气度和修养,怎么可能是寻常人家养得出来的?她不免留了个心眼。
他们算不上大富大贵之家,却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淼淼是他们从小捧在手心里呵护大的宝贝,心思单纯,作为父母,没想着她这辈子能有多大出息,只求她平安健康快乐。
万一真要卷入那样复杂的大家族,不管从做母亲的私心和理智层面,安榕贞都是不同意的。
“我是霍家的第三代长孙。”霍斯衍并没有半分隐瞒,“爷爷一直把我当做继承人培养,不过我无心接手霍家,又因为某些不太方便透露的原因,几年前父亲母亲带着我,与霍家脱离了关系。”
安榕贞脸色骤变。
谢戚明无法理解妻子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正如安榕贞也无法理解霍斯衍的选择,她是个俗人,半辈子都在和权势金钱打交道。霍家的继承人意味着什么?那是普通人绝对想象不到的财富,以及滔天的权势……
和霍家脱离关系,就意味着将这些拱手让人。
安榕贞扪心自问,自己哪怕活上十辈子,都到达不了这样豁达的境界。
回到母亲身份,她的担忧又显现出来。
血脉亲情是断不了的,何况他曾经还是继承人的身份,偌大的霍家,据说内斗严重,如果淼淼将来嫁给他,会不会受到波及?
霍斯衍是聪明人,眼明心亮,安榕贞一个皱眉,他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这点您放心,我不会让淼淼受到伤害的。”顿了顿,“我有信心和把握,能护她周全。”
他眉眼中的坚毅打动了安榕贞,许久后她点头说:“我相信你。”
霍斯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郑重表态:“伯父伯母,我和淼淼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照顾她的机会。”
“嗯!”淼淼和男朋友站到统一战线,“我们都很认真的。”
感觉话题继续深入下去就要当场嫁女儿了,谢戚明很有危机感地以轻咳声打断,他向霍斯衍提出假设:“如果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呢,你打算怎么办?”
霍斯衍迂回地问:“伯父是对我哪里不满意吗?”
谢戚明脱口而出:“没有。”对他的各方面都挺满意,谦逊有礼,不卑不亢,年轻有为,又有责任心,关键是和女儿互相喜欢。
“所以,”霍斯衍的疑惑也表现得很真诚,“伯父为什么不同意我和淼淼在一起?”
谢戚明自己也糊涂了,是啊,我为什么不同意呢?
哈哈哈!
淼淼无声地在心里乐开了花。
她捏了一下霍斯衍的手心。
居然连我爸都套路,胆大包天啊你。
连安榕贞看得都忍俊不禁。
“我同意你们在一起。”安榕贞也表态,自己生的女儿她还不清楚吗?人缘好,几乎和谁都处得来,可这么多年就只对这个男人动过心,骨子里像她爸,特别重情,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淼淼和霍斯衍对视一眼,他眸底笑意泛滥,她抑制不住激动,起身扑到安榕贞身上:“妈妈我爱你。”
“爸爸我也爱你哦!”
谢戚明心酸极了,就知道说甜言蜜语哄人开心,以后爸爸还是不是这世上你最爱的男人了?
霍斯衍则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会审结束。
时间也差不多了,谢戚明和安榕贞准备回去了,他拍拍桌上的保温盒,嘱咐女儿:“鸡汤还热着,你们赶紧喝了吧。”
“好的,知道了爸爸。”
淼淼答应着,和霍斯衍一起送他们到楼下。
夫妻俩重新走入夜色中。
谢戚明感觉像在做梦一样,和妻子确认:“咱家淼淼真有男朋友了?”
转眼就从一个小姑娘变这么大了?到谈恋爱的年纪了?
他看着自己中年发福的身材,又长叹道:“老了老了,我们都老了。”
“可不是。”安榕贞也颇有感慨。
谢戚明搂住妻子的肩膀:“你的直觉是正确的。”
他就说霍斯衍那天为什么无缘无故给他们科室送东西,好家伙,原来是先礼后兵啊。
“平心而论,”安榕贞客观评价,“淼淼的眼光真是不错。”
“确实。”谢戚明点头,本来就对霍斯衍很欣赏,现在他成了女儿男朋友,看他们一致的态度,将来准跑不了要结婚,那就是未来女婿了。
“是吗?”安榕贞反问,“之前也不知道是谁冲得那么快,一副喊打喊杀的样子。”
谢戚明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我这不是受了大刺激吗?”
他的小棉袄要变成别的男人的了,还不准他发泄一下怎么的?
经过霍斯衍那番推心置腹的话刷了好感度后,谢戚明也换了角度去思考问题,无奈叹气:“你也看见了,是咱家不争气的女儿主动送上去的。”
值得欣慰的,是霍斯衍主动追求的他家淼淼,光是这份好眼光,就得往上加分。
“花前月下的,总是很容易冲动嘛,咱们年轻那会,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安榕贞老脸一热,打他的手臂。
说话声渐渐远去。
明月高悬,群星闪烁。
楼上。
淼淼和霍斯衍一人喝着一碗养生鸡汤。
他举起碗:“来,庆祝一下。”
她问:“庆祝什么?”
柔和灯光下,男人眉梢眼角晕着春意无边:“庆祝我终于在你爸妈那里有了正式的名分。”
听这语气,似乎还藏着莫名的委屈?
淼淼拿着碗和他的碰了碰,笑眯眯地说:“恭喜霍先生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是属于寡言内敛型的,她没有见过他在工作之外这么侃侃而谈的样子,而且一次性说了那么多的话,还不动声色地把老谢同志给套路了。
“淼淼。”他忽然喊她名字。
“回来的时候,门有没有关好?”
“关好了啊。”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想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淼淼一头雾水。
他倾靠过来,很温柔地吻住她。
是接着那个未完的吻。
是他被正名后的执念与心底无法控制的欢喜,全通过这个亲密的方式,渡给了她。
彼此双唇相缠,淼淼分心地想,早知道他会这么开心,她应该早点把恋爱的事告诉爸妈的。
他的舌尖长驱直入,不留余力地,教会了她,全新意义上的——
口若悬河,舌灿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