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
霍斯衍紧紧地盯着微信页面，像是不认识这两个字似的，怔了好一会儿，他猛地站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吓了在场的所有人一跳，他微微颌首：“抱歉，有点急事，先走了。”
他示意艾书留下来继续谈。
材料供应的老总本来正滔滔不绝地说着公司的优势，见霍斯衍匆匆离开，心里顿时就打起小鼓，再看看那个冷若冰霜的女人，这下完全没底了，说话的底气都弱了三分。
这正中艾书下怀，她找回主控权，拿出自己惯用的雷厉风行那套，半个字不啰嗦，不费吹灰之力就谈到了理想价格，并当场签下合同。
霍斯衍走出会议室后，径直来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间，给淼淼拨了个电话过去，他的心被两种矛盾的情绪牢牢占据着，一是初为人父的喜悦与激动，想到他和淼淼有了孩子，想到那个将来会叫他爸爸的小生命，心就柔软得一塌糊涂，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丧失了，二是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了，他感到万分地措手不及，甚至，连带着打乱了全盘计划。
得到她父母的首肯，结婚登记，一场完美的婚礼，等不那么忙的时候，再要个孩子，眼下，全乱了。
等待接通的过程中，简直是度秒如年，他又恨不得时间再快些，好立刻回到她身边去。
通了。
霍斯衍的呼吸也跟着一停，用很温柔的声音轻喊：“淼淼。”
淼淼“嗯”了声，带着鼻音：“阿衍。”
彼此好几秒都没有说话。
“翻日历，发现我月事迟来了九天，感觉很大可能是中奖了。”这段时间真的太忙太忙了，她以为是压力太大导致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类似情况，可迟了九天……好悬。
可是怎么会呢，他们不是一直都有做防护措施吗？
“措施也不是能百分百做到位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安全套的临床试验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七，何况除了质量问题，可能还会出现别的意外，比如，套子脱落之类。
淼淼推算着日子：“会不会是上个月，你跟我求婚那晚……”唉，果然免费送的东西都不靠谱吗？
“我妈之前再三叮嘱，绝对不能闹出人命，”她头皮阵阵发麻，“如果真有了，她肯定会打死我的！”
霍斯衍捕捉到关键字眼，心跳提到了嗓子口：“你之前说的是，好像怀孕了？”
意思是，还没确认？
淼淼预感到要出大事，急得六神无主，第一时间就给他发了微信：“是啊。”
霍斯衍又问了一句，她傻乎乎地反问：“自己怎么检测？”
下一秒反应过来：“哦，对了，验孕棒。我现在就去买。”
霍斯衍柔声抚慰她的情绪：“不用紧张，还有我在。”
“不管是什么结果，我们一起面对。”
沉稳自持如他，在知道她有可能怀孕的消息时，尚且方寸大乱，何况她一个女孩子，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心理上难免会更敏感脆弱些，他又不在身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找不到，她该是多么的慌乱无助。
霍斯衍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种无力感，他想用双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然而做不到，相隔几百公里的距离，一山一水，在他眼中横亘着，流淌着，阻隔着……
陌生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把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也点燃，光泽浅浅深深地浮动，浅的是涩意，深的是甜蜜和柔情。
保持通话畅通，霍斯衍退出页面，查找回A市最近的航班。
没有什么事比回到她身边重要。
他的话总是有这么神奇的魔力，前一刻淼淼还惶恐不安着，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和他通了电话后，就像找回主心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是天如果塌了，她知道会有他顶。
同一件事，两种心境。
产业园附近就有药店，淼淼去了比较大型的那家，走了一圈，没找到验孕棒，问他：“一般会放在什么地方啊？”
“哪家药店？”
“永安。”
淼淼根据他的指示，终于在角落柜子的底排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有三个牌子，不知道哪个比较好，她索性各拿了一只。
付钱时，收银台的中年女人多看了她一眼，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小腹上，淼淼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接过找零的钱，随意折起放进口袋，拿着塑料袋转身就走。
地面滑，她不敢走太急，走到拐角处，才想起来要把塑料袋装进包里去，透明的，太显眼了。
一路踏着夜色回到公寓，淼淼把门关上，反锁，靠在门后深吸一口气。
“阿衍，我到家了。”
“嗯，我还在。”
淼淼打算先去喝杯热水缓缓，霍斯衍阻止了她：“这样会稀释HCG激素含量，影响检测结果。”
她还真不知道：“那我不喝了。”
坐下来，抱着抱枕，认真地看说明书。
霍斯衍在去机场的路上，刚坐上车没多久，入夜后温度骤降，他的耳朵和手冻得发红，把手机换了另外一边，又听到她说：
“阿衍，如果真有了，怎么办？”
他更想知道她的想法。
“……要是真有了，我想生下来。”
霍斯衍太清楚她做出这个决定有多艰难，更清楚一个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人生孩子意味着什么，他被巨大的幸福感包裹着，心底如同有暖流漫过，感动之情溢于言表，抬手去遮住涌上温热的眼睛。
曾经，他的心是一片荒漠，遇上她，得到了丰沛的阳光和源源不断的灌溉，慢慢地变成了绿洲，他以为那已是美好的极致，却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可以被这样一种圆满的方式滋养。
“好。”
淼淼看了三遍说明书，步骤牢记于心：“我去测了。”
她进洗手间，还是关门，反锁，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调整呼吸。
加油哦，谢安淼淼。
她稳住微微发颤的手，沿着缺口撕开铝箔膜，取出验孕棒……
上面说，怀孕的话，一分钟后就能知道结果了。
“阿衍，我有点害怕。”
越临近结果，她就越忐忑不安，像是在悬崖边走路一样。
“没事，一切都有我。”
听着那边低低安慰的话，淼淼胡乱点头，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应，她屏气凝神地看着验孕棒，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就在这时，门铃声响了起来，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验孕棒没拿稳，“啪”地一下掉到地上，她迅速捡起来。
“怎么了？”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揪住心脏，不停收紧，淼淼感觉快要窒息了，她听着外面的动静：“好像是我妈妈过来了。”
淼淼打开洗手间的门冲出去，把桌上的袋子收好，手忙脚乱间，两个验孕棒掉了出来，她一一捡起，连袋子一同塞进包里，拉上拉链，这才跑去开门。
门外站的果然是安榕贞。
淼淼把门拉得更开，正心慌意乱着呢，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妈妈。”
安榕贞提着两个袋子走进来：“怎么这么久？”
“我、我在洗手间。”
门外的风吹得淼淼打了个哆嗦，她赶紧关上门：“我爸怎么没一起过来？”
安榕贞把东西放到沙发上：“我是顺路经过，上来看看你。”
“斯衍呢？”
“他去C市出差了。”
淼淼倒了杯热水给她。
安榕贞喝了两口水：“这是工作室新出的冬款大衣，你看看喜不喜欢。”
“肯定喜欢啊。”淼淼在妈妈旁边坐下，搂住她肩膀，想到腹中可能已经有了小生命，又想到她之前再三的叮嘱，真是感慨万千。
太心虚了，刚刚听到门铃声，吓得魂都快飘出来，那只验孕棒还丢在洗手台上，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
安榕贞摸摸她的脸：“脸色怎么这么白，没休息好？说你多少次了，工作再忙，也要好好照顾身体。”
淼淼鼻尖发酸。
爸爸妈妈也是这世上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而她却担心受到责备而隐瞒他们，这太不应该了。
“妈妈，”淼淼吸吸鼻子，“上个月，阿衍跟我求婚，我答应了。”
安榕贞似乎并不感到太大的意外，也许真是应了那句话吧，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近三个月时间的考察下来，她和谢戚明都觉得霍斯衍确实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学识修养气质人品，为人处世的方式，都无可挑剔。尤为打动安榕贞的是他的责任心和担当，亲赴金银县救援，几乎不眠不休地救人，救援结束，回A市路上，明明疲惫至极，还不忘打电话给她报平安，只字不提一身伤。
另外，他拿出小蛇机器人的大部分利润支援灾区重建，一来尊重技术人员的心血结晶，二来最大程度地施以援手，有仁有义，又顾全大局，试问有多少个男人能做到这样？
最重要的是，女儿和他在一起，是真的开心和快乐。
巧的是，昨晚睡前，夫妻俩还讨论过这件事，谢戚明说：“咱女儿这么好，估计斯衍等不及，私底下早就跟她求婚了，说不定年后就要上门提亲，唉女大不中留啊。”
安榕贞只是笑笑。
“其实他们现在都一起生活了，早点结婚也不是什么坏事，每个周末，有空的话就让他们回家住两天，名正言顺地出双入对，看着多顺心不是。”
“老婆你想啊，四舍五入，咱们这不就等于多了一个儿子么？”
谢戚明的如意算盘打得哗啦响：“结婚后，俩人就该生孩子了吧。你要当外婆，我要当外公，嘿嘿嘿，将来这家里可就热闹了。”
……
“妈妈？”
淼淼晃了晃她手臂，安榕贞回过神，笑了笑：“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淼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同意我们结婚啦？！”
“我有说过不同意吗？”
“没有！”淼淼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妈妈说的是，如果在共同生活一段时间后，还确定要和对方走下去，那么就可以结婚。
压在心头的重石顷刻间消失无踪，她的笑颜绽得大大的：“妈妈，那我再跟您说件事哦。”
“什么？”
“我这个月的月事推迟了……”
安榕贞陡然变了音调：“怀孕了？！”
淼淼打量妈妈的表情，除了惊讶，没有生气，她松一口气：“还不确定。”
安榕贞拉起她就要往外走：“现在去医院检查。”
“不用，我买了验孕棒，您按门铃那会儿，刚好在等结果。”淼淼进洗手间，把验孕棒拿出来，看到上面只有一条杠，这说明……没有怀孕？
距离读取时间过了挺久，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结果，不如再去试一下吧。
淼淼从包里拿了一只新的验孕棒进洗手间，安榕贞在门外等，焦急地走来走去，不时地去看时间。
五分钟过去了，里面还没有动静。
“淼淼，验孕棒也不一定准的，要不我们还是去一趟医院吧。”
话声刚落，洗手间的门开了，淼淼走出来，靠在门上，神色微微失落，又如释重负一样：“大姨妈来了。”
安榕贞的心情和她是相似的。
并不是不欢迎孩子的到来，而是更希望，他能在最合适的时机来。
***
晚上九点半，霍斯衍抵达C市机场，他办理完登机手续，来到vip休息室，给手机充上电，刚开机，淼淼的微信就跳了出来。
霍太太：“阿衍，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勉强算好消息，也可能不算好消息的消息，先听哪个？”
看来情况还不坏？
他又把每个字都默念一遍，她等不及，直接公布答案。
“好消息是，我妈同意我们结婚了！”
“还有就是，霍点点是婚生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