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么这个画皮到底怎么审啊?!”
毕业五年, 一直情绪稳定偶尔会有脏话的秦斐,头一次有快被气得失去理智的感觉。
他们逮住了这只画皮,也顺利从殷莉的房间里找到了昏迷过去的蔺苏苏和真正的殷莉, 虞荼和顾鸿影虽然受了惊吓但也没有大碍, 理论上来说, 这是一次非常完美的行动。
但不知道是不是画皮记恨它的计划在秦斐手中功亏一篑,只要取下它口中的塑料团,画皮就会对着秦斐飙骚话, 秦斐气得从房间里出来后,画皮又正常了。就这样进进出出好几趟,秦斐的理智已经在暴走的边缘徘徊了。
路雅音把被他拍烂的半个桌面勉强拼回去,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体修, 这半个小时,秦斐已经拍坏两张桌子、掰弯六幅手铐———这还是他在盛怒之下极力克制的结果。
“哥~唔———”一拿出画皮嘴里的塑料团,那熟悉的音调就让路雅音眼疾手快地塞了回去,他们实在是没有多的手铐可以让秦斐捏了。
“要不别犟了。”路雅音叹了口气, “直接让异归处来处理吧。”
“不要!”秦斐黑着一张脸,“我不相信我审不了!”
路雅音:“……”
要是你手里的那副新手铐没变形, 我觉得你说的话可信度还高一点。
放完狠话的秦斐忽然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转过头去, 看到了孟自秋的侧脸。
孟自秋低头, 看到他手中变形的手铐:“静心。”
秦斐:“……老大, 我静不下来。”
孟自秋笑了一下, 没再说什么,只推了下脸上的眼镜, 然后走到画皮旁边,取下了它口中的塑料团。
塑料团一取出来, 画皮娇娇娇嗲嗲的骚话又来了:“虽然哥哥你也很好看,但我更喜欢那位哥哥呢~”
他用娇嗲的少年音呼唤道:“秦哥哥~情哥哥~”
“咔嚓———”
是秦斐手中手铐被捏断的声音。
“演得很高兴?”孟自秋问。
“哥哥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哦~”画皮眨着他那双泫然欲泣的眼,做足了欲说还休的姿态,“我只是被那位哥哥俘获了芳心~勇敢追爱,我又有什么错呢~”
秦斐恶寒地抖了抖,路雅音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对他眼露同情。
但孟自秋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他对秦斐招了招手:“阿斐,过来。”
秦斐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沉沉地过去了。
画皮是被束缚在特制的装备上的,四肢都被固定住了,只有一张嘴能动,秦斐一靠近,它就开始骚话连篇,什么“你好香啊”“我好喜欢你”这类轻浮的话语与一些过不了审的词汇瞬间倾泻而出。
秦斐的脸黑得更厉害了。
孟自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坐这里,认真听。”
秦斐:“???”
”老大!!!”在画皮对人精神污染的背景音里,秦斐的脸涨得通红,气的,“真不能把它嘴堵了吗!”
“出来工作五年,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吧?”孟自秋说,“坐。”
秦斐生气,但他还是坐下了。
“所有人都知道,画皮最擅长的能力是幻形,哪怕是短暂跟随在人身边,也能习得六七分相似。”孟自秋说,“这种相似并不单指外貌的相似,也指被跟随者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小习惯、小细节。”
话落到秦斐耳朵里,他被情绪冲昏的脑子短暂地清醒了片刻。
“想要幻形精妙,就需要不停和人打交道,观察各种各样的人。你觉得它在你面前说这样的垃圾话,只是纯粹想要恶心你吗?”
“阿斐。”孟自秋笑了笑,“它在掌控你的情绪。人在情绪上头的时候,就是最容易出错的时候。”
孟自秋忽然看向大门的方向:“都进来吧,正好一起听听。”
秦斐和路雅音回过头去,才发现大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一条缝,靠着门边露出一排脑袋,最底下的是个毛茸茸的狐狸头,上面是虞荼尴尬的脸,再上面是顾鸿影装傻的笑,越过顾鸿影的脑袋,还能看到属于殷莉的头发丝。
一狐三人在门口偷偷叠猫猫。
被发现后,红狐狸不知是被谁在背后悄悄推了一把,她骨碌骨碌滚进来,然后撞到了椅子上才停下,晕头转向地:“……叽?”
路雅音好笑地将红狐狸拎起来抱到怀里,给她拍了拍毛毛上的灰,蔺苏苏的两条大尾巴蔫哒哒地垂下来,在路雅音手腕上扫啊扫。
另外三个人像被班主任揪到讲闲话的小学生,低着头列成一串挨挨蹭蹭地来到了他们身边。
“都把头抬起来认真看。”孟自秋没有问他们是谁先做出这个提议的,他只是走到画皮旁边,无视它的满嘴骚话,认认真真地开始了教学。
“里世界除人族以外,分为“妖精鬼怪”四大类,动物开智化形后即为妖。”他指了指蔺苏苏。
“山川草木、古祠名胜之灵为精。”他指了指虞荼。
“开灵智的生物死后怨气不散,为鬼。”
“非人非妖非精非鬼,是为怪。”孟自秋指了指画皮,“比如它。”
这种浓浓的教学氛围一下冲散了画皮的满嘴骚话,它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走过来就一股子长安学府的味儿。”
孟自秋没理它,只继续把它当做面对一狐三人的教学工具:
“画皮是比较少见的怪异,变换外形时从头到脚会漾起如水波一样的纹路,可以模仿任何一个所见到的人,它本身无相无性别,虽然战斗力不高,但很难被杀死。”
孟自秋的手虚虚地点过画皮的心脏、脖颈与眉心:“常人的致命点并不能彻底杀死它,只能将它重伤,画皮的命门在双眼,在它变幻外形时攻击它的眼睛,就能做到一击毙命。”
“拿我当教学用具就算了,还当面讨论怎么杀死我———”画皮嚷嚷,“犯人就没有人权了吗!”
孟自秋看了它一眼,他的眼神很平静,画皮看着他眼中属于自己的倒影,忽然就演不下去了。
“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碰上长安学府的人带队。”它轻叹了一声,身上开始漾起水波样的纹路,纹路消失后,它又从纤细清瘦的美少年变成了容貌楚楚可人的少女,只是那少女的容貌依稀有些熟悉。
蔺苏苏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整只狐狸毛都炸起来了:“秋初静?!”
“这张脸用多了,不小心又换回来了呢。”画皮笑眯眯道,“哎呀~我好不容易藏了那么久。”
它的声音也与这张漂亮的脸适配,带着脆甜:“真可惜。”
“你和慕容赋明明谈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掰了呢?”它说,“我的下饭剧都没了。”
蔺苏苏的狐耳已经压成了飞机耳,要不是路雅音把她禁锢在怀里,她现在就能冲下去和画皮打架。
顾鸿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恍然大悟:“你就是慕容赋的心上人兼白月光?”
画皮露出一个无辜的笑:“我也不想当他的白月光,是他自己死皮赖脸非得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
它的眼里好像有盈盈的光:“我怎么知道他会喜欢我喜欢到找了与这张脸容貌相似的你,让你模仿我说话、模仿我穿衣、模仿我的习惯与性格爱好呢?”
蔺苏苏之前脑子不清醒,非要修什么忘情道,如今虽然清醒了,但想想这几年受过的苦,就气不打一处来。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蔺苏苏嗷嗷大叫,两条蓬松的红尾巴甩来甩去,急得不行,“让我挠死它!”
化形的动物化为本体后,思维也会受到本体的影响,简而言之,就是行事更偏向兽性。
“果然是你!!”蔺苏苏的狐狸爪子气得变成了张开的山竹瓣,“我之所以这么狼狈一路躲躲藏藏地跑到医院,就是你在背后捣鬼!”
蔺苏苏从车上逃跑后,迷迷糊糊就跑到了一栋别墅,然后迎面撞上了这只画皮,画皮将它关了起来,天天念叨着怎么剥了她的狐狸皮做皮草。
人在绝境之下总会爆发出非凡的潜力,狐狸也一样,蔺苏苏在找到一个机会后,当场就翻窗逃跑了,因为她妖力不稳,不敢也没能力在大庭广众之下变成人形,只能到处躲躲藏藏。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服饰打扮像异处局的人,蔺苏苏冲上去求助,差点被人当场烧光一身狐狸毛,所以她只能慌不择路地逃跑,再一路追寻殷莉的味道找到了医院。
现在想想之前那个异处局打扮的人浑身都是破绽,但她太慌了,根本没认真看!
蔺苏苏磨了磨牙,现在才反应过来,那个人根本就是画皮假扮的,它一路都跟着她!
“很生气吗,小狐狸?”画皮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挑衅的笑。
下一秒,束缚在画皮四肢上的特制设备忽然全部脱落,画皮好似一阵无形的烟,飘到了殷莉身边,烟气缠上殷莉,然后裹着她往窗边掠去。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画皮化作的烟雾已经碰到了窗户的窗框!
忽而,一柄剑忽然自后方斜来,飘散的烟雾聚拢,剑锋嵌入了画皮的脖子,几乎深入了三分之一!
剑的另一端,在孟自秋手中。
“刚刚还没说完,画皮以人激烈的情绪为食,负面最佳。”
这就是为什么画皮一开始要恶心秦斐,后面又刺激蔺苏苏的缘故。
他们对它的情绪,会全数化为它的力量。
*
想要逃逸的画皮受了不轻的伤,现在终于蔫巴巴地老实下来,但比起最开始的骚话连篇,它现在像一个闭嘴的蚌壳。
画皮本身并不具有化烟逃逸的能力,不然一开始和秦斐对战时就可以直接使用这个技能逃跑,而不是被抓。
“这种一次性技能的烙印是谁给你打的”、“为什么逃跑时要带上殷莉”、“背后是谁人指使”一类的问题一个都问不出来。
画皮就是仗着里世界的规定———
束手就擒的罪犯除非面临极度危险,否则必须提交审批,审批通过后才能进行刑讯。
一般情况下,这种审批的流程都极其繁琐,而且审批通过后还会指派专人过来盯着,以防徇私枉法一类的情况发生。
而他们眼下的场景,并没有达到能提交审批刑讯的标准。
“移交给异归处吧。”孟自秋在异处局做了许多年的任务,知道眼下的情况是问不出什么了,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移交给更专业人士处理,他看了一眼画皮,意有所指道,“刚好江局在附近出差。”
一直低着头的画皮忽然抬眼。
之前画皮的那双眼睛不是在那里故意暗送秋波就是带着点不正经地笑,而如今这双眼里的情绪平静得有些骇人。
“江绛。”画皮笑了一下,那笑容里竟然带了点冷酷的味道,“用她来吓唬我?”
孟自秋在和他对上视线时就脸色一变,之前伤到画皮的那柄剑再次出现在他手中,他挥剑横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画皮的眼睛忽然在眼眶中爆裂,鲜血飞溅出来,在白墙上留下殷红的血珠。
失去双眼的画皮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而后,他化成了一滩水,迅速在空气中蒸发。
甜腻的香味扩散开来,几乎要拉扯着人的理智消失,变成被欲望支配、只知本能的狂兽。
化成本体的蔺苏苏是第一个受到影响的,她漂亮的眼睛开始发红,咧着尖牙就要咬向路雅音的手腕———
然后,她就被绿藤缠着尾巴提到了半空中,绿藤拽着它甩,像在进行狐狸大摆锤,左三圈右三圈。
铺天盖地的绿藤开始占据这间屋子,微苦的茶香蔓延开来,渐渐盖过了一室的甜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