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扉页, 故事却并没有从这幅画面讲起,它以一个俯视的视角记载了一条涓涓河流,河流边立着一棵苍翠的茶树, 茶树在晚霞里舒展着枝叶,有只雪白的小兽误入此处, 在漫天晚霞里抬头打量, 最后在树枝上找了个位置,暂且做了窝。
【这个形象?是白泽吧?】
【复更的画风怎么感觉怪怪的?】
【滤镜呢?打光呢?藏色呢?特写呢?怎么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画风怎么从平面变成了厚涂?】
【看起来特别像相机拍出的照片一张张转的耶!】
【难道天衍失踪两年半竟是去进修画风了[震惊猫猫头.JPG]】
【讲个冷笑话→天衍还需要进修】
如果说扉页厚涂的感觉还不明显,切到内容时就尤为突出, 武羽澜从小就对细节敏锐,她感觉《山海之语》最新的这一话不像是“漫画作者”画出的极有逻辑的分镜推移, 反而像是一个基础功扎实的人将拍好的照片一张张搬过来, 按时间顺序罗列铺排。
但照片不可能拍摄于同一个时间点, 也不可能永远是同一个方向,所以这一话里连光源的顺序都奇奇怪怪, 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一会儿在顶,一会儿消失。
画风突变甚至不算更新中最大的问题。
武羽澜又往后翻了几页,果然每一页的光源都有些乱, 莫名其妙的, 她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有点匪夷所思的想法———该不会......天衍换人了吧?
念头一出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武羽澜摇摇头, 将自己刚刚那个脑袋进水的念头丢开。
她继续往后看, 但屏幕里漫画上的色块与文字忽然变得扭曲,仿佛成了无数散开的蝌蚪, 又或者从屏幕里跳出来的青蛙,连带着屏幕上方实时滚动的评论也长出了奇怪的棱角,仿佛有只无形的笔正在翻搅一切,将事物归于混沌。
冥冥之中,武羽澜好似听到了一声叹息。
天穹之上,地底之下,四面八方的念头收拢在一处,带回了最新的反馈,天地意识并不具备“人”的情感,但此时竟然也会生出一点类似于“人”的无奈。
本不应存在的身份被构建得相当成功,命运承认了“不夜侯”的存在,于是虚无混乱,因果颠倒,欺瞒整个世界的谎言由假成真。
命运就此闭环,不夜侯的轨迹被迹牢牢锁定,想要让他在完成使命后挣脱轨迹,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如果要让它发生,以人类的词语来称呼,应该叫做“奇迹”。
祂想起了由麒麟一手主导的、现今世界所流行的漫画,漫画帮助不夜侯得到了完成命运闭环的能量,说不定也能让不夜侯得到挣脱轨迹的可能,于是祂稍加思考后,接替了麒麟曾经的账号“天衍”,开始尝试绘制漫画。
但天地意识并不能很好地理解人类的情感,就像他不懂为什么有的人类会因为一些正常的画面那么激动?为什么只是将一些事情发生的顺序稍作颠倒,能量便会源源不绝?又为什么只是将某个画面特写,就能让已经暴增的能量再次翻倍?
祂试图理解人类,却总是难以抓准核心,由人类情感所凝结的能量千变万化,逻辑似乎蕴藏在情感中,又似乎完全不在。
祂开始了漫长生涯中的第一次创作。
依附于之前关于人类情感逻辑的理解,祂从时间长河里选取了许多符合人类审美和容易诞生大量能量的画面,然后将这些画面用人类流行的、难度最高的风格转化,以此作为新的“漫画”。
祂以为一切都用最高的档次配齐,能量便会像以往一样源源不绝,但“漫画”开始传播后,反馈回来的效果却没有祂预想的那么好。
天地意识难得的有些苦恼。
人类,好难理解的生灵。
所幸漫画投放的时间只有十来分钟,看到的人并不算多,天地意识立刻做出了修改———所有看到漫画更新的人,关于漫画的记忆都会被校正。
祂放弃了时间长河里祂所选取的画面,将画风重新回拨到麒麟操控的时期,但麒麟那些添加的滤镜、颠倒的蒙太奇、莫名其妙夸张化的手法......祂依旧无法理解。
追溯某类文化的前因后果,于天地意识而言不过须臾,在人类这种生灵的文明之中检索过后,祂最终选择了最靠近祂认同逻辑的......纪录片。
正常的漫画家要将漫画做成2D或者3D,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打磨,但对天地意识而言,祂只需要按着人类的喜好,将时间长河中的某些过去截取,变幻成麒麟使用的画风———这比让他理解某些分镜的含义与妙用要简单的多。
校正的力量影响到了每一个看漫画的人,武羽澜眨眨眼,游动的蝌蚪也好,蹦蹦跳跳的青蛙也好,扭曲成名画呐喊的颜色也好,一切都好像是她熬夜引起的错觉。
等等......不是错觉!
武羽澜霍地一下从躺椅上坐直了身体,难以置信地疯狂眨眼睛,她看到本来静止的漫画动、动起来了!
她今天也没吃菌子啊!
【等等,漫画......怎么突然变动漫了?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现在的漫画赛道已经卷成这样了吗?[震惊.JPG]】
【这是断更两年半后的惊喜?好耶!】
【芜湖~看动漫比看漫画更快乐!】
看着上方数量巨大的评论,武羽澜揉了揉额头,她将手放在输入框上,思索着打下一行字———
【我怎么记得刚刚不是动漫来着?是不是有哪里怪怪的?】
她新发的评论很快淹没在“海”中,但她眼尖地看到了几条同样的回复———
【刚刚恍恍惚惚的,总感觉好像换了一个画风。】
【不瞒你说,我也......】
【总感觉之前的画风应该是厚涂哈哈哈哈哈,大概是我熬夜熬出幻觉了[允悲.JPG]】
这几条评论很快滑了过去,武羽澜没有太在意,可能是漫画动起来这事太让她震惊,所以刚刚才有了错觉,她现在的注意力已经被动起来的漫画吸引了————
汩汩的河流边有一棵苍翠的茶树,在夕阳之下枝叶舒展,这样静谧的画面里突然蹦出一只古灵精怪的小兽,它有着雪白的皮毛与尾巴,在打量过后,它试探性地嗅嗅这颗棵大茶树,绕着它转了好几个圈圈,喉咙里发出疑惑的“呜?”,姿态可爱到不行。
它带点蓝色的漂亮眼瞳里倒映出枝叶挺拔的茶树,接着眼睛弯成月牙,在地上像慵懒的猫猫似的伸了个懒腰,雪白的尾巴甩在树干上,像朵盛开的花,它应该是满意这棵树的,因为它好奇地抓抓树皮后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蹭蹭蹭上树,麻利地在树上垒了一个简易的小窝。
于是镜头便随着这只小兽而动,记录它早出晚归的生活———
打架脏兮兮地回来,气的在树下嗷呜嗷呜刨洞,漫天土屑乱飞;今天打了一只比它身形大数倍的猎物,得意洋洋地翘着尾巴;路上看到了一朵很好看的花,一口咬断根茎,回来戳在茶树的枝叶中,然后找个角度趴在旁边欣赏;天气很好的时候从旁边的河里运些水过来,给茶树洗枝干洗叶子,嘴里还哼着不成歌的调......
【啊啊啊啊啊小白泽好可爱!要不是知道漫画回放的肯定是过去的画面,我都以为小白泽透过镜头在我比wink了!】
【万年之前太萌了吧!呜呜呜呜过清明有被治愈到!】
【期待我们不夜侯和小白泽的互动!】
【一想到小白泽在万年之后竟然是嘤嘤,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有点好笑[探头.JPG]】
动起来的画面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评论而停住,太阳继续东升西落,是美好又平淡的一天天,在画面的切换闪现中,河岸边苍翠挺拔的大茶树周身忽然泛起点点辉光,枝叶笼罩在光芒里,渐渐坍缩成一道修长的人形,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光芒中走出来,黑发凤眸,浅含笑意,只是少了大家所熟悉的单片眼镜。
【啊啊啊啊啊啊啊万年前我老婆风采依旧!】
【呜呜呜想念不夜侯的第N天!】
【菟菟你在看漫画吗?告诉我老婆我超想他!!!】
【嘤嘤、不是,白泽!你的宝贝茶树化形啦!】
可惜漫画里出门打猎的小白泽并没有看到这一幕,等它回来时只看到一个不见底的深坑,它一直宝贝着那棵茶树,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镜头拉近,给了小白泽懵逼的脸一个特写,甚至还相当贴心的在旁边具象画了一个文字框,里面打了“???”三个问号。
【小白泽:我茶树呢?我那么大一棵茶树呢?】
【小白泽:家人们谁懂啊?出门一趟家被偷了!】
【哈哈哈哈哈老婆你把你养的幼崽忘记啦!】
镜头这时没有再继续给到小白泽,而是随着化形的茶树移动,茶树翻过充满翠意的山峦,见到了一片火红的梧桐林。
镜头满目都是赤红,像是热烈燃烧着的、无边无际的汹涌火海,勃勃生机扑面而来,在火海的正中间,落叶堆的顶上,静静立着一枚雪白的蛋,这枚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它在落叶堆上晃了晃,活泼地一蹦三尺高,骨碌碌地滚到不夜侯身前停住。
面上带着些诧异的不夜侯弯腰摸了摸蛋的顶端,白蛋在他掌心蹭啊蹭,如果不是没有手和脚,大概会直接蹦到他怀里,当一个下不来的大挂件。
【哈哈哈哈哈小白泽这次真的被偷家了!】
【之前看漫画的时候就觉得老婆特别偏爱凤凰,看我们小凤凰主动碰瓷找饭票(划掉),找监护人,它多乖啊!!!】
【就是就是!会主动撒娇,贴贴碰碰要摸摸———可爱鼠了好吗!】
【可恶!小凤凰太会了!我心里的天平要偏了!】
读者们在这里当摇摇晃晃的墙头草,漫画里的故事却还未曾结束,如果说之前是小白泽和大茶树之间无法交流的温馨日常,现在就是磕磕绊绊的新手奶爸和懵懵懂懂幼崽的鸡飞狗跳。
毕竟金红色的绒团子会坐在蛋壳的碎片里自动碰瓷———
“我是你生的崽吗?”
【嗯......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植物不能生动物?】
【惊!不夜侯喜当爹!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树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哈哈哈哈哈封前面的姐妹去UC震惊部上班!】
于是化形没多久的不夜侯开始了梧桐林养崽日常,漫画的右下角还贴心地放了一个迷你小框,框里是皮毛雪白的白泽收拾包袱口粮,寻找大茶树的过程记录———
不夜侯在喂小凤凰吃蛋壳的时候,小白泽狗刨式游过了一片深潭,站在岸边噼里啪啦甩水;不夜侯在给小凤凰梳毛毛的时候,小白泽从深坑里爬出来,浑身上下挂满了枯枝败叶,气的一爪子拍断了扶着的树;不夜侯在给小凤凰讲故事的时候,小白泽在深山里迷了路,同一条路来回走了五遍......
【小白泽:凭什么后来者居上?】
【小凤凰:因为后来者又争又抢!】
【本片官方称呼《小白泽历险记》,别名《幼崽找爹日常》、《监护人去哪儿了》[姨母笑.JPG]】
【你们多损呐![指指点点.JPG]】
【不夜侯“玉川先生”的称呼竟然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一万年啊,好遥远的时光。】
【是啊,想想以后物是人非了,莫名其妙有点伤感呢!】
【哒咩!!不要在这么温馨的时候喂我吃刀子啊!你们都是魔鬼吗!】
漫画就像电影一样用一些可可爱爱的画面将日常飞速掠过,比如小白泽和小麒麟的初遇,小白泽踩着小麒麟的嘴筒子让它不能求饶,看起来像是“霸凌”现场的画面因为两个都是小团子的缘故格外搞笑。
【完了,麒麟大人的形象在我这里彻底幻灭了......】
【天衍您不会是夹带私货了吧?我们麒麟大人这么从心,啊不,这么识时务者为俊杰?】
【麒麟大人的小蹄子圆乎乎的,好可爱~想捏捏~】
【温馨吧?可爱吧?想想万年之后都没了呢[微笑.JPG]】
【???前面的你是什么品种的刀子成精!】
【我不信!大过节的怎么可能放刀!】
【要不咱先想想清明节的意义呢......】
温馨的日常看的好好的,评论的画风却渐渐转向一种诡异的方向,武羽澜感觉自己背后凉凉的,她默默从床上扯了张夏凉被将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一个脑袋和一双手在外面。
清明节更新肯定是个巧合,不至于让他们受惊又落泪吧?那也太丧心病狂了!
动漫在同步播放,各种各样的意念被祂接受,情绪与能量的反馈让天地意识若有所思,对于后面要放映的内容,祂做出了调整。
于是立刻漫画有了一个小小的冲突———将小凤凰装在衣兜口袋里,带着它散步的玉川先生,和千辛万苦找过来的小白泽重逢了。
小小的幼崽脸上阴云密布,电闪雷鸣,远远跟着的小麒麟一屁股坐到了草丛里,叹着气将面前的野草拨起来挡住自己,熟练地令人心酸。
无师自通阴阳怪气使用手法的小白泽发出了气呼呼冷飕飕的奶音———
“这就是你的新幼崽?一只丑了吧唧的小胖鸟?”
【真的,我从小凤凰那张绒乎乎的脸上看到了大写的懵逼。】
【小凤凰(皱眉):这谁啊!咋这么没礼貌?】
【赌一包辣条,两崽铁定吵起来,说不定还会打一架!】
【跟一包辣条,小麒麟不参与!】
【xswl!我们小麒麟的从心深入骨髓!】
“你说谁丑啊!”果不其然,漫画里,小凤凰从口袋中探出头来,它的翅膀搭在口袋边缘,反驳的声音又大又清亮,“我才不是什么小胖鸟!我这叫蓬松!蓬松你懂吗!”
【想起之前九尾叫凤凰为大胖鸡了呢~】
【什么大胖鸡?这叫蓬松!蓬松懂吗?】
【哈哈哈哈哈哈懂懂懂!都是羽毛看着多~】
“胖就不要找借口!”
“闭嘴吧丑八怪!”
果然,两只幼崽谁都不是受气的主,吵着吵着就上演了全武行———
“你下黑手你不要脸啾!”
“你偷袭你更不要脸嗷!”
它们俩打得满地乱滚,分不清哪是头哪是尾,旁观者想要拉架都不知该从何拉起,只能看着它们滚作一团后双双滚入泥潭。
【原来在历史上力挽狂澜的大人物们,小时候也和我们一样皮啊[看热闹.JPG]】
【玉川先生应该不止养了一个崽,如果个个都是这样的性格,天呐,我不敢想象以后的生活究竟会有多热闹......】
【老婆我不怕辛苦,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一起抚养!】
【够了,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
玉川先生最后从泥潭里一左一右捞起了两个泥巴团儿,捞起来的时候两者都还没消气,于是挥翅膀蹬腿虚空索敌,“武器”都挥出了残影。
只剩眼睛还能睁开的两个泥巴团儿双双看向他———
“你要这个小胖鸟还是要我?”/“你要这个丑八怪还是要我?”
声音齐整,不抢一分,不慢一秒。
【草(一种植物)幻视大过年的亲戚问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嘶......不应该用这个做类比,应该说你的两个孩子都不会游泳,一起掉水里,你先救谁?】
【这个难题从古至今,连玉川先生也没辙,他竟然开始转移话题了!哈哈哈哈莫名感觉好好笑!】
漫画里放出来的日常相当温馨,有的可可爱爱,有的有些搞怪,有的会心一笑,之前还在担心着万年之前有什么大刀等着他们的读者们也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警惕———
【我懂了!这就是纯福利!纯发糖番!】
【大过节的看的哈特软软的~】
【嘿嘿~毛茸茸的小幼崽!姨姨吸吸~】
无形的能量反馈到了天地意识那里,祂严肃地记录下能量的波动,觉得还需要再做几组变量。
于是玉川先生和三只幼崽相处的日常渐渐过去,读者们在屏幕外陪伴着,看着他们一起搭起了居住的小院———
小凤凰的院子里有棵漂亮的大梧桐,小白泽的院子里种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植物,小麒麟在院子中收集了许多形状各异的平整大石头,玉川先生的院子里则有很多他亲手做的游乐设施。
疏落有致的竹林环绕着这方净土,连石头缝里都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野花,几个小院子的最中间,生机勃勃的爬山虎藤沿着架子攀援,遮蔽下的阴凉中,有着一起吃饭的木椅木桌。
武羽澜看着看着脸上便不自觉地洋溢起了笑意,她托着腮,觉得自己和之前评论的那位姐妹一样“感觉哈特软软的”。
但在几秒后,她的笑意凝固了,因为玉川先生拎回了一个泥巴团。
玉川先生捡幼崽这事她不反对,但这次捡回来的幼崽同样在历史上鼎鼎有名———恶名。
头有角,下颌生髯,身具青鳞,腹部有五爪,是里世界两年前公开历史上的著名反派大boss,苍龙。
【完了完了完了!我开始害怕起来了!】
【呜呜呜呜超级反派大boss都出来了,是不是意味着温馨的日常结束了?】
【不要啊,听我说不要啊!!!】
遥远的虚空之中,异常的能量波动,祂又重新记录了一次,于是展现在漫画读者们眼前的记录再次加快———
苍龙不是什么恐怖到丧心病狂的反派大boss,那只是一个小小的、胆怯的、柔弱的幼崽。
【怎么说呢?心情复杂......】
【我也......反正,总而言之,呃,就是不好说。】
【你们都清醒一点啊,反派他再怎么有苦衷,再怎么美强惨,那也不能改变他是反派的事实!】
【就是啊!里世界出示的历史记录上和苍龙有关的一桩桩惨案你们是都忘干净了吗?那可不是什么故事里的人命,全都是活生生的、真的人!】
【我只是在这里感慨一下,没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吧!】
【谁上纲上线了,这叫就事论事!】
【漫画评论不要吵架啊!大家专心看漫画就好!要吵左转退出去论坛!】
能量再次波动,祂严肃地记下———适当的争吵有利能量汇集。
......
一段又一段淹没在时光长河里的画面被重新捞起,岁月抚平它们的褶皱,吹干沉重的泪滴,万年后如星屑般的目光抖落在过去的画面里,于是遗憾也有了归处。
是玉川和寿木成为好友,时不时来串门;是日月悬在建木的树冠,大地匍匐在祂脚下;是麒麟在麝鹿的背上进入新的天地,惊鸿一瞥间的黑色漂亮花朵;是金色长发的扶桑,是抱着小金乌的若木,是雍容华贵的三珠,是温润如玉的琅树......是过去漫画里那早有记载的、死寂的昆仑禁地,一切早就在冥冥之中就有了因由。
过去的时光璀璨如明珠,那些风华绝代的存在仿佛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屏幕,他们肆意风流,真诚相待,呼朋引伴,好不快活。
但无论是谁呀,在漫长的时间里,在万年的洪流中,都成了不存在或只有只语片言的记载,他们是禁地中一抔土灰,一株残枝,是无人提及却曾经存在过的鲜活。
一万年的时光,由无数个点滴、无数个片段、无数个日日夜夜、几百年、几千年,一点点拼凑出的漫长。
人类的寿命太短,不过百年,须臾即逝,弹指一挥间。
人类并不能很好地理解这漫长的刻度,但从那漫画里展现出来的温馨和最后天地灾劫的倾覆来看,活的很久,或许并不是一件幸事。
他们看到那些被感染的、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异兽异植毫不犹豫地对故人挥刀相向,他们看到所有的事物走向无可转圜的终焉。
【我哭了......之前谁说是糖的!给我站出来受死啊啊啊啊———】
【有一种好深好深的无力感,一直看下来唯一的感觉就是谁都没有错,但合在一起就是大错特错......】
【苍龙虽然最终成了臭名昭著的反派,但万年之前,他其实是最像玉川先生的孩子吧......四只幼崽里,他的思维是最贴玉川的。】
【誓言果然是用来打破的。
玉川先生说“假设世间有一场无法避免的灾难,大家都会在灾难里死去,如果愿意放弃重要的东西做出妥协,就有可能活下去”,然后问幼崽们怎么选。
他们四个给出了不同的答案,其实那个时候,他们的选择就已经初露端倪了。】
【我看到的是无法更改的命运。
属于玉川先生的时代......结束了。】
漫画里,建木身上金色的火焰成了连接天地的虹桥,无数异兽、无数异植在对抗着早有预兆的天地灾劫,那共同生活了数百年的小院倒塌,变成了废墟一片,最后,连那株撑起防护罩的茶树也灰飞烟灭,只剩原地的一个大坑。
有一个读者说的没错。
属于玉川的时代,结束了。
四只再也没有家的幼崽在深坑里寻觅了五天,可什么也没有。
它们坐在坑底,仰望着亘古存在的月亮,月光一如既往地洒在身上,灾劫降临猝不及防,离别也同它一样。
它们跌跌撞撞地找了很久很久的路,想要去到草木集会,去找到那些同样温柔可靠的长辈,但只见到一片无声的坟场。
满目死亡满目灰烬满目焦土———过去的欢乐与死亡重叠,幸福快乐的画面之后迎来的反扑,撕心裂肺的苦楚。
幼崽,是能在一夜之间长大的。
他们将寿木种在了无声坟场的边缘,然后得到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先生真的会回来吗?”
“会的,只要你们乖乖的、健康地长大。”
“就能够再遇到他。”
【呜呜呜呜呜我哭的像开水壶在打鸣,天杀的我是什么必死无疑的人吗!我值得被这么隆重的上刀子吗?啊!!!】
【是谁的眼泪忍不住啊?是我哇!】
【所以不夜侯在万年之后再次醒来,就是从这里埋下的种子?呜呜呜呜哭死我了!】
【我以为这次是甜甜的糖,结果吃到后面还是刀!超级无敌螺旋大刀!】
【大半夜的哭成狗......我难道是刀架吗?上面密密麻麻插满了刀QAQ】
【人固有一死!但死法不能是被刀子刀死!】
清明节的大晚上,每一个读者都破了大防,没一个能睡得着觉,只有天地意识勤勤恳恳地记录着能量的涨跌,隐约明白了获取能量的最佳方法。
武羽澜面前的屏幕在下雨,噼里啪啦雨骤风急,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用手在桌上揪纸巾,旁边的废纸篓里堆了小半桶———
这就是她半夜玩手机不睡觉的惩罚吗!
画面本就比文字更容易令人共情,动起来的画面杀伤力尤甚,武羽澜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后看,像水壶烧开了后发出的爆鸣。
之后的更新里,异植异兽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取而代之的是活跃在大荒上的新的生灵———人类。
四只幼崽一个接一个化形,都成了各有风姿的少年,又在成年之后分道扬镳。
屏幕变成了整整齐齐的四等份,每一份礼都是一个单独的故事。
苍龙遇到了好心又热情的人类,别别扭扭地留了下来,最后慢慢成长着、磨合着,成了人类部落里受人尊敬的大祭司;
麒麟捡到了一只像极了自己的幼崽,幼崽笨笨的、呆呆的,总是语出惊人,他迫不得已地当了幼崽的“老师”,拖着崽子浪迹大荒;
白泽背着自己打的剑四处流浪,终于找到了先生曾经提到过的“人”,但稀里糊涂的成了一个部落的“天选子”,走上了带领部落变富变强的道路;
凤凰在他们分别的那座山间,仿照记忆里的样式重新建起了小院,门口挂上了灯笼,等着一年一度或几年一度的团圆。
四条截然不同又有些相似的轨迹,四种不一样的人生。
【好惆怅......心里有股好难受的劲儿,说不出来。】
【我脑海里的念头是......要是先生在就好了......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TAT】
【不夜侯应该有三个时期———玉川、嘉木英、不夜侯,往好的方面想,也许在不夜侯成为嘉木英时,他们还能再见面呢?】
可不断更新的画面告诉读者们,没有。
麒麟和苍龙在月下的山巅对酌,山巅能看到夜晚里寂静的部落,醉醺醺的麒麟问苍龙———“你喜欢这些人类?”
这是麒麟第一次饮酒。
曾经他对这种名叫“酒”的水跃跃欲试,于是先生将装酒的罐子埋到了梧桐树下,说等他们长成大人就不再禁止。
化形并不是先生制定的标准,那时的麒麟觉得,要长大成人,似乎是一件好遥远好遥远的事情,但不知不觉的,他就到了可以喝酒的年龄。
酒有些辣喉咙,并不好喝,喝多了还有些头昏脑胀的飘飘然,麒麟不理解寿木为什么会喜欢喝酒,但迷迷糊糊的,他错过了苍龙少有的剖白自己的真心话。
月色下的过去很美,可对比起未来,却是更淋漓的残忍,那个曾经轻声说着在意人类的青年,最终成了无数桩惨案的幕后黑手,无数条鲜活的生命直接或间接折损在他手里,但没能动摇他半分铁石心肠。
【我就想问为什么?至少人类部落时期的苍龙真的不是坏人啊!!!】
【难道是人类的贪婪最终让他们和苍龙决裂了吗?】
【人类是有很糟糕的一面,但也有很好的一面啊,不能只看差的吧!是不是有别的原因?或者有什么误会没解开?】
【为什么不能只是因为时间?最无情的时间。】
故事在岁月里一点一滴推进,曾经的四只幼崽,名声终于一个接一个地响彻大荒,但不过百年,就陆续迎来了新的别离。
那个最先遇到苍龙的领头人老到布满沟壑的皮肤包裹着骨头,老到眼神浑浊不复清亮,他最后成了那个喝酒山巅里一个小小的土包,然后土包一日多过一日,一年多过一年,与人类同样牵扯羁绊过深的白泽也一样。
死亡是没有重量的灰尘,情感却是千万斤的枷锁。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逝去,这就是时间的无情。
千年里,白泽注视着羁绊的存在与消亡,时间将他打磨得稳重宽和,也将他带到了岁月的尽头。
他回到了那片在记忆深处从不曾褪色的旧日山川,那里已经不再有往日的模样,时间将一切都抹平。
他离开后,大荒深处多了一片墨蓝色的海,海中有剪影似的白鱼,有美丽的白鸟,安葬着或沉睡或苏醒的魂灵。
白泽走后,谛听接替了他的位置,麒麟同谛听一起,留在了人类的领地。
堕兽布满大荒,斗争从未止息。
画面右下角又和之前一样开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框,框里有丝丝缕缕金色的线,没入到了同一片土地中,从未断绝。
但直到麒麟去寻苍龙在月色下、在同一个地方喝了最后一次酒,赶赴了千年之前的那片焦土;
直到凤凰在自己的小院里涅槃,冲天而起的烈焰焚尽了一座山;
直到苍龙不甘于一切都受天道安排,于是选择与山同化,整座山百年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那片一直有功德没入的土地里终于发了芽,但好像太迟了些。
【呜呜呜呜呜我哭的打鸣......】
【四只崽都没能碰到先生,哪怕是最不甘心活的最久的苍龙,明明只要一百年,只要再等一百年就好了QAQ】
【这个清明的深夜我真的碎掉了!呜呜呜呜我真的碎掉了!】
哪怕漫画的后续又更新了嘉木英的时期,哪怕嘉木英和小狐狸的互动温馨到与玉川时期一样,哪怕嘉木英并不记得自己作为玉川时发生的事......懂事的读者也学会了自己给自己找刀子吃。
【我承认嘉木英确实很活泼,我很喜欢他现在的性格,但他们的每一次互动,我都感觉被狠狠砍了一刀[苦涩.JPG]】
【所有的细节都串联起来了,拍卖会上的[狐面],那就是小狐狸送给嘉木英的礼物啊!隔了大几千年,[狐面]不仅留着,小狐狸还将自己最重要的记忆封在了里面!】
【我真的哭死,九尾和不夜侯第一次见面叫他大茶树,那不是不礼貌,是因为以前叫“大茶树”的时候,不夜侯都是会哄它的!
小狐狸是在撒娇!】
【九尾对嘉木英说“如果下次见面认不出它,它就会很生气,然后就永远永远都见不到”———真的永远永远都见不到了!】
【重要的究竟是灵魂还是记忆?其实这才是更新里面最重要的议题吧!白泽凤凰麒麟苍龙谛听还有九尾,他们都在灵魂重要还是记忆重要这个问题上做出了属于自己的选择。
但这个问题不是选择题,所以永远不会存在最优解[闭眼戴墨镜.JPG]】
【所以、所以怎么选都会有遗憾......太苦了、真的太苦了呜呜呜!】
【这就是清明节的礼物吗!我真是、真是能记一辈子呢!!!】
几乎像电影一样的长的漫画终于慢慢放到了尾声,画面一分为二,一半是苍龙,一半是凤凰。
苍龙那一半的颜色是黑暗的、阴沉的、压抑的,是一次又一次的醒来,是血淋淋的人命,是尼格霍德,是不加掩饰的野心。
凤凰那一半的颜色是光明的、绚烂的、悲伤的,遥远岁月里一次又一次的涅槃,看起来不像什么幸运,像诅咒。
两条并行的双线最终合二为一,他们有了争执,有了无数背道而驰的理念,生了裂痕的友情,再也不复往昔。
故人为故,故人非故。
关于不夜侯的部分轻巧带过,好像是某种有意的模糊,只是着重描绘了漫画最初的那座茶馆,描绘着那座被大家所喜爱着的茶馆,凤凰是怎样一点点在岁月里将它雕琢完善的。
他建造了茶馆,建造了小楼,希望自己心心念念的先生醒来之后能有个栖身之所,然后他在最后的岁月里,等待着生命最初由谎言构筑而成的那场漫长重逢。
在凤凰推开已经完善的茶馆的大门时,阳光灿烂得几乎要将一切融化,看起来如同美好的、光明的未来,但一切就在此时戛然而止,天衍并没有在最后放出更多的画面。
九次涅槃,凤凰见到心心念念的先生了吗?
谁也不知道。
留白永远是人类史上最高明的艺术。
满目绚烂的色彩在沉寂里渐渐褪去颜色,扉页那副温暖的画面也化作黑白,就好像最公平也最无情的时间,轻描淡写又不容拒绝地抹去了所有痕迹。
画面最后褪为纯然的白,白色上面浮现一行黑色的字,白纸黑字,如同沉重又正式的悼词———
【谨以此篇,纪念那真实存在过的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