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嘀嗒。”
“……”
微弱的水声在耳旁轻轻响着,嘀嗒、嘀嗒,白色的小蛇从暗处悄然爬出,男人的脸成为了它需要跨越的障碍,潮湿黏腻的环境中,异味和老鼠共存。
“咚——!”
沈秉亿猛然惊醒。
他来不及抹掉脸上的水渍,就往前一抓!
“……”
抓了个空,空空如也。
“怎么会……”
-
几天前,他从火灾现场撤离了以后,便回了住处,前半夜的时候一切正常,但到了后半夜,他却仿佛听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一直在他耳旁回响,让他睁不开眼。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控制了他的身体一样……
等他终于是可以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本的住处了,而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一个诡异的仓库里——
这个仓库一共有六层,两个专门盛粮食的谷仓在一层,有窗户,但窗户全部都被封死了,他在第一天几乎已经把所有角落都给搜寻了一个遍,但是,没有找到一样趁手的工具。
他就这样被关在仓库中关了整整一天。
能试的办法都已经试过了,仍旧无法离开,他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仓库里没有食物,只有水。
人可以撑着几天不吃饭,但绝对不能几天不喝水,可关键问题就在于,水里掺了东西,喝下去以后明显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逐渐无力。
再加上他本来就没有东西吃。
一整天下来,他已经是头晕眼花,完全是凭借着意志力才能继续站在这里。
第二天,终于有人来了。
但那个人却说,有人没有按照命令行事,明明发了消息要对方过来,可是对方却置之不理,所以,今天他仍旧不会有东西吃,并且还要玩个游戏。
在己方完全陷入弱势的状态下,沈秉亿此时,也已经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设局的人,正是他们这些年来一直追踪打击的“马戏团”的成员。
第一个游戏。
如果你是一个列车员,但在你行驶的中途,忽然间收到通知,前方铁轨被迫改道……
“……”
经典的列车难题,二选一。
选项一:调整方向,从有罪犯的那条路走,两名罪犯会当场死亡。
选项二:不调整方向,从站了五十名无辜群众的那条路走,群众死亡。
沈秉亿一言不发,谁都没选。
“时间到,参赛选手放弃选择,那我来帮你选。”
“……”
喇叭里的人笑得恶意满满。
他选了一,改道。
十秒钟后,仓库顶部突然“砰”的一声,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天花板处,他们的嘴被布条勒得死紧,也让沈秉亿看得骤然瞪大双眼。
“小九!铁明!”
“……”
被吊起来的那两个人是他的同事,也是这次跟他一块儿来到曼加特林州的组员。
两个人以前都有案底,小九杀掉了家暴他母亲的男人,也就是他的亲生父亲,而铁明则是在酒吧跟人斗殴,把对方打成了重伤。
但他们两个人进组的那一天,就已经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发誓不会再犯像从前那样的错误。
“第二个游戏,你只能选择救一个人,没有被选择的那一个人将会被丢进谷仓里,请做出选择。”
“……”
傻子也能听得出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选择游戏。
一个人如果掉进盛满的谷仓,如果没有梯子或者其他工具能够让他爬出来的话,那么他就只有一个结局,憋死在谷仓里——这是一个手脚并未被束缚的普通人都难避免的结局,更何况,被悬吊着的那两个人身上捆得结结实实!这是要他们死!!
沈秉亿瞬间慌了神。
如果他们拿这些把戏来对付他的话,无所谓。
可是他们却把他放在一旁,对他的组员们下手!
“你们想要什么,我们可以谈,现在我都已经在你们手里了,难道你们还会怕我不听话吗?放他们下来……”
话音未落,吊着这两个人的绳子骤然一松。
沈秉亿在那一瞬间,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小九!!!”
“喔~你选择了小九?”
大喇叭后的人哈哈一笑,下一秒,吊着小九的那根绳子骤然断裂,小九就这样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之下,直直坠入了足有三米高的谷仓中。
“噗”
“小九!!!”
沈秉亿浑身汗毛倒竖。
他试图找能够登高的地方爬上谷仓,然而四周光溜溜,什么工具都没有,他甚至听不到谷仓里的动静,急得冷汗都铺满了后背。
偏偏这个时候,藏在大喇叭后头的那个男人还在挑拨离间:“看看,在这种生死关头,你们沈组长果然还是选择了小九而不选择你,我早就跟你说了,人心都是有偏向的,他想让你死啊!!”
“……”
右侧的铁明似乎是在挣扎,离得太远了,沈秉亿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在紧紧盯着自己。
“铁明……铁明你不要听他的,你告诉我,这两个谷仓到底有没有东西?小九他是不是还有救?有的话你点点头……没有你就……”
话音未落,绳索再次断裂。
右侧的谷仓同样一点声音都透不出来。
“铁明!!!”
“……”
从六层楼高的地方坠落下来,即便不死也没了半条命,更何况,压根就听不到重物坠落到铁仓里的响声,那就说明,仓里确实是有东西的。
沈秉亿脸色惨白,满头冷汗,简直不敢相信眨眼间自己的两名同伴就这样没了,而他居然什么都做不了,就这么干看着……
“沈组长,生气了?”
喇叭后头的人说话怪腔怪调的:“你现在是不是很恨让你玩这个游戏的人?没有关系,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名字,你想知道吗?”
“……”
沈秉亿不说话,仍旧在寻找进入谷仓的渠道。
那人便嗤笑一声:“记好了,让你不得不玩这个游戏的人,是怀卿。”
“……?”
他抬起头,看着高处的喇叭。
而那个人就这样消失了,再没说过话。
恍惚间,几个小时过去,窗外的光慢慢变得暗淡,天要黑了。
沈秉亿靠在谷仓旁,强烈的饥饿感和四肢无力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有点头脑发昏。
喇叭再次响起,这次,还是要玩一个游戏。
不过这次……是射击游戏。
“这次的游戏很简单,奖励也很丰厚,如果你能赢的话,不仅可以有不加料新鲜食物的水,二楼的通道也会为你打开,你不是很想见到你刚才那两名同伴吗?我给你这个机会,就看你要不要来玩。”
“……”
他们也是好手段,把一个人饿上两天,再让他动脑子去思考。
沈秉亿这时候还没有糊涂。
但他还是忍不住看向了二楼的那个通道的开关。
片刻后,他咬牙点头:“好。”
-
就在他点头说了好以后,二楼忽然间就多了几块屏幕,一排排的石膏模型只有上半身。
模型一共六个,喇叭后那个人告诉他,谁打的最多最准,谁就是赢家。
话音落下,楼上扔了一支激光笔下来。
他拿到那只笔的时候还在想,这帮人又会玩什么戏码,他还特意试了一下那只激光笔。
激光笔没问题,按下发射键以后,被打到的地方就会留下一个小小的痕迹,甚至打到人都不疼。
可他在抬起激光笔的时候,忽然一个激灵。
这次来曼加特林州,他带了八名组员,刨除小九和铁明,剩下的……不就是六个人吗?
为什么这石膏像偏偏是六个人?
为什么要跟他玩射击游戏?
沈秉亿手一抖,突然不敢下手了。
但也就是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喇叭突然一句抢白:“开始!”
啪——!
石膏像爆了一个,空的。
沈秉亿稍微定了定心,飞快跟上一个,空的。
他松了口气,下一个,也是空的。
很好,第三个!
“啪!!”
“……”
鲜红的血瞬间炸开,沈秉亿一怔,看着石膏脱落后露出的那张脸,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
是……是他打的吗?
他不记得自己刚刚到底有没有瞄准了。
可是那个人……那张脸……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他面前,是他们组的一名女队员。
此时,她闭着眼,脑袋就好像西瓜一样在他面前爆开,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地上。
“珊珊……徐珊珊……!!”
足足两天的饥饿,再加上连着三个人在他眼前死去,他直接眼前一黑,整个人头重脚轻地倒了下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徐珊珊悄悄凑到他耳旁,跟他说,组长,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么今天你愿意体验一把办公室恋情的感觉吗?
他说好,对方就哈哈笑,说什么,老沈啊老沈,我早就知道你在打我的主意呢!但我今天没时间跟你玩了,我得走了,紧急任务,你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说完,对方就冲他摆摆手,踏入了前方的一片光亮。
而他醒来,睁开双眼,眼前却只有一片昏暗……
-
北城。
眼看着天已经黑了,乔燃正一脸不爽地在擂台上狂打沙包,丢在一旁沙发上的电话忽然间催命似的叮铃铃直响,一个不接,第二个又来。
“谁啊?!”
他烦躁的跳下擂台,一看号码,顿时奇了。
“呦,大英雄,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难得啊!”
“……你在哪?”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嘈杂,所以人应该是在户外,乔燃掏了掏耳朵,撇嘴道:“我还能在哪?当然是在我朋友的拳击馆,怎么了?找我有事?”
“确实有事,想找你帮个忙。”
“豁!”
乔燃挑眉,随口就报了个地址:“那你就过来求我吧。”
“……”
半小时后,拳击馆门口竟然真来了个人。
“我知道你有很多玩技术的朋友,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帮我把这段音频提取出来,我想知道他在里面到底在说些什么,然后,帮我和这段音频再做个对比,可以吗?”
霍淮卿表情凝重,也不绕弯子,直接就挑明了自己的目的——
因为他一向很擅长模仿,所以他对人说话时的某些腔调、语速和节奏的变化格外敏感。
沈秉亿曾经短暂出现过一会儿的那段视频,他下载下来听了好几遍,而后,又重新点开了那天早上对方给自己发来的那段音频,这个时候他就发现,两段话中的某些句子,节奏和语调等等简直一模一样!
“……”
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就算是同一个人,在不同场合重复说同一段话的时候,也不可能达到完全一致的效果。
但偏偏,沈秉亿做到了。
那就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他真就这么天赋异禀,精准的复刻同一句话,并且还有一种微妙的强迫症要他每次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要用相同的语调、语气和节奏频率。
这可能吗?不可能。
那么就剩下另外一种可能性。
他的这句话只说过一次,但是却被人在不同场合播放了好几次……
“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啊。”
乔燃本来还想装模作样的刁难他一下,毕竟,这样的机会可实在难得。
但是看到他的表情、再看到视频中出现的这个男人以后,乔燃迅速放弃了这个想法。
“等着。”
他去旁边,借用了朋友的电脑,好像是发了个邮件,十几分钟之后,那头就给了他回信。
“出来了。”
乔燃“哒哒”两下,点开了第一个录音档。
沈秉亿的声音便开始播放——
【你们看到新闻了吗?我刚刚已经跟徐珊珊说过了,这次的事有点棘手,所以我们可能要推迟回去的时间了,我?我这会儿正在火灾现场……嗯,等会儿就回去……你们……】
说到这里,视频里的沈秉亿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身后正在做采访的记者,所以音量慢慢降低,往一旁走,避开了镜头。
第二个录音档——
【看到新闻了吗?我这会儿正在火灾现场。】
文件夹里还按要求附带了一份对比报告。
第二个录音档和第一个录音档的部分句子各类数值几乎是一模一样。
换气口、语调,以及背后的白噪音就能够证明,这两个录音档基本是在同一个地方录制的。
“……”
果然如此。
霍淮卿闭了闭眼,飞快算了一下日期。
他是在跑车事件当天,收到的这条语音,而前一天晚上,沈秉亿那边给他发了个定位让他过去,说是有惊喜,但他估计,当时发定位的那个人,已经不是沈秉亿了,因为他们两个人中间有两个小时的时差。
沈秉亿被拍下来的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刚从宁海市坐飞机回北城,然后,沈秉亿的手机落在了别人手里,他下飞机,开机收到消息,没当回事。
是出事儿了,还是手机被偷了?
小偷没必要搞这一出……
那就只能是出事儿了。
可是,沈秉亿的能力他还是清楚的,对方不可能就这样说出事儿就出事儿。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马戏团”那帮人又出手了。
“……谢了。”
霍淮卿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订票,他买了最近的航班,一个小时后就起飞。
旁边,乔燃若有所思地看着。
“感觉,你好像是碰上了什么大麻烦。”
“……”
“需要帮忙吗?给你个友情价,五十万。”
霍淮卿起身就走:“等我回来,请你吃饭。”
“嘁。”
乔燃撇嘴,“小气鬼,谁还没钱吃饭了,不过你要是去追踪马戏团的那些人的话,我建议你请个专家。”
霍淮卿脚步一顿,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那什么眼神?我可是侦探!”
乔燃更加不爽,“要不是你那见鬼的阴阳眼,积分排行榜的第一名一定是我!但,我刚刚说的那个专家并不是指我,而是……”
他顿了顿,故意拖长腔。
“萧锦。”
“这个人追踪很有一套,这一点,她肯定比你我更强。”
-
与此同时。
地府户籍部。
“梁大人,本季度所有登记过的生死簿都已经在这儿了,您是要验一下再存档入库还是……”
“……”
书桌前,梁无声摆了摆手。
意思就是拿走吧,他查过了。
“噢好,我这就拿去入库,然后,还有一个事儿,上次那位找您呢,说让您现在就过去。”
“……”
听到这话,梁无声抬起头,眉头微微一拧。
小吏立马清楚,这是在问,什么事儿?
哎,真是人如其名。
惜字如金呐!
“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儿,反正,上头那位看着有点不太高兴,您要是过去了,就自个儿小心吧……”
说完这话,小吏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就推着他那装了一大堆生死簿的小推车,拐弯走了。
梁无声皱了皱眉,明显看着有些不太情愿,但上级命令,他最终只能放下了笔,推门出去。
转眼间就到了判官殿。
梁无声刚推门进去,面前就啪的一下丢来了一个小册子:“说吧,怎么回事儿,你们户籍部这边怎么会少这么多人?一两个也就算了,一天少了三十多个?什么意思啊?准备造反了是不是?!”
“……”
沉默片刻,梁无声捡起了那份册子:“大人,最近咱们地府的鬼魂实在是太多了,黄泉高速都给堵上了,所以我就在想,我们应该想点办法减减压。”
“你说的减压,就是把那些该下来的人继续放着不管?”上头一声冷哼。
梁无声便叹气:“这样不好吗?反正那些人也都是命不该绝,如果真的寿元将近,那便是用什么法子都无法改变,但这些人,其实也有改动的余地……”
“你有点奇怪啊?”上头忽然间话锋一转,“梁无声啊梁无声,我记得,你不是最讨厌说话了吗,还给自己改了个名叫无声,怎么这会儿话又变这么多?负责登记这些人的鬼差是谁?”
“……”
他又无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