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时间的静默。
小美几乎是死命用自己的指甲抠着大腿上的肉，才能让自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好像真的睡着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但她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出来她是在装睡。
因为她的脸部肌肉僵硬到酸涩。
幸好是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惊醒了屋子里的其他人，那种阴冷的气息才总算是撤离了她身边。
“什么情况？大半夜的不睡觉，吵什么呢？！”
“又是大一大二那群人的晚上溜出去跑吧，结果回来被宿管阿姨抓了吧？”
“……”
不是她做梦，真的是另外两个室友回来了。
其中一个人很是不耐烦地开了床头的小夜灯，嘟嘟囔囔的骂了两句，又很是纳闷地开口道：“小林，你也醒了？楼下到底干嘛呢，怎么这么吵？”
小林没回话，自顾自地回床上去了。
咯吱咯吱几声过后，小美窝在被子里，长长松了一口气，再一摸，脸上已经是一片冷汗涔涔。
-
经过这件事以后，小美偷偷在暗处观察了小林好一段时间。
她发现对方过了那一夜之后，就忽然又变得正常了起来，晚上没再“梦游”过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小美反正是不敢再说和小林一块儿出去玩的事情了，且不说她们住在一起三年多、但她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小林出现梦游症状的事，就说小林这个真的是梦游，她也不太敢接近了。
大半夜迷迷糊糊的，一睁眼，却忽然发现床边出现了一张脸这种画面，要是真让她多看几次，估计，她一定会被吓出来心脏病的！！
“……”
这个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
值夜班的蔡玉长长松了一口气。
“也不是……很吓人嘛！”
她抱着热水杯一边暖手，一边安慰自己。
而另一头，那个声音很好听的电台主播也再次开了口：“小美同学，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你家里有没有什么关系跟你很好的女性长辈，突然不在了的？还有，你跟你那个室友小林关系怎么样？”
“……这个，有，我妈妈。”
小美突然被问到这么个问题，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太舒服的，但她也不明白主播问这个是做什么，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我妈妈是在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生病了，但这个事我一直不知道，她没跟我说过，因为我们家条件不算特别好，所以，我压根儿也不知道她没有治病，而是选择把家里能用的钱都留给了我。”
“上半学期的时候，她走了，那会儿我正在期末考试，家里晚了几天才通知我，导致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赶回家的时候，她已经下葬了。”
“至于我那个室友小林……”
“我俩之前关系还行，但也不是说特别要好，就是普通的室友关系，平时会帮忙占个位啊、带个饭什么的，所以，其实我不是特别了解她这个人。”
“就是之前还感觉她这个人挺好的，平时我们同学之间遇到了什么问题，她也是能帮就尽量帮忙，而且，看到我心情不好，她还约我出去玩儿，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奇怪的反应……”
小美说着说着，叹了口气。
主要，她心里多少还有些内疚。
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她也从害怕的情绪里慢慢走了出来，有时候就忍不住去想，她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小林有可能只是生病了，也正是需要人帮助的时候，而她却因为自己的情绪，选择了疏远对方，无视了对方之前对她的友好态度。
“……”
正想着，她就听见主播再次开口道：“这个事儿呢，我想，我应该可以给你一些些解答作为参考。”
“嗯？”
“你从家又返回学校以后，有没有带什么东西在身上？比如说，你妈妈以前经常戴的首饰、护身符等等，这种贴身的物品……”
“欸？你怎么知道的？我把我妈妈以前经常戴的一个项链拿走了，那个是我外公给我妈妈的，她从小一直戴在身上，后来我爸跟我说，她走之前把项链塞到了他手里让他等我回去以后交给我。”
“那就对了。”
“什、什么意思？”
“你妈妈可能还没有走，你当时发现小林出现了异常情况，很有可能就是你妈妈附在了她身上，回来看你来了。”
“啊？真的假的？！可是她为什么会……”
“一般来说，像你妈妈这种情况，她是没有能力附在活人身上的，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有各种意外，很有可能是你的那个室友小林想要对你做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她才会回来，为了保护你。”
“怎么……”
小美在电话那头陷入了沉思。
而另一头的霍淮卿，却是笑了笑：“同学，我再给你讲一个我以前听过的故事吧。”
“……”
“我以前曾经认识一个女学生，她跟你一样，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大学，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个很聊得来的朋友，正好因为那个女学生和家里关系不好，平时也很少联系家里人，而且她性格也比较内向，身边唯一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就是那个新朋友，所以，放暑假的时候，她决定和那个朋友一块儿出去旅游，这事她并没有告诉家里人，也没有告诉其他人。”
“……”
“后来，她失踪了。”
“啊？那她是……”
“她是被她那个新朋友给骗到了偏远地区，因为年轻，长得也不错，身体一切功能都非常好，所以最后，她那个新朋友把她“介绍”给同村的一个男人做了媳妇儿，还拿了人家八百块钱的介绍费。”
“……”
“不如你再好好想一想，你的那个好室友小林有没有可能做这种事情呢？她要带你去偏远山区度假，夏天还可以说是避暑，但你们马上放的可是寒假，冬天山里难道会不冷吗，正常人在天冷的时候，应该都会想着去温暖的地方过冬吧？而且，她有没有跟你说过，让你不要告诉其他人之类的话？”
“好、好像是有的。”
那头的小美明显是被吓到了，说话忽然间也变得结结巴巴。
“她当时跟我说，因为她不太喜欢我们身边的一个同学，但那个同学已经跟她说了好几次，想跟她一块出去玩，她怕我说跟她一块出去玩以后被那个人知道，对方也想一起去，所以就让我先别告诉其他人，省得被那人听到。”
“……”
这话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别扭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哎！
偏远山区……
就算是风景好，可是如果身边的人对她抱有恶意的话，到那个时候，她独自一人，那就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
小美猛地打了个哆嗦，后知后觉感到了恐惧。
但她仍然还记得刚才主播说过的另外一句话：“对了主播，你刚刚说，我妈妈回来了，她是在保护我，所以，小林才会变成那个样子，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啊？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听你这语气，你想验证？”
“……那，有办法吗？”
“有。”
主播似乎是在那边笑了一声，声音穿过电流，被送入耳廓。
小美莫名感觉脸颊一阵发烫。
过后，就感觉手机震了一下。
“方法我已经让助理发到了你的手机上，待会儿挂断电话以后，你可以挑一个整点去试验一下。”
“但我想告诉你的是，请你谨慎做决定。”
“因为如果你的母亲确实在你身旁的话，她之所以会留下来，可能就只是因为一个执念而已，她临走之前没有见到你，这是她的遗憾，但你如果和她见了面，她可能很快就会离开，不会留在你身边了。”
“……”
小美暂时没去看那条未读信息，而是咬了咬嘴唇，轻声问道：“那，如果我选择不和她见面的话，她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会，也可能不会，如果她的执念够深，她会一直留在你身边，时时刻刻保护着你。”
另一头的霍淮卿在说到这个话题，声音中多少带了些怅然：“但你要知道，你们两个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所以她硬要留在你身边的话，其实，对你、对她，都没有什么好处。”
“我知道了。”
小美这次回话很快，
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把这句话给听进去……
很快，她说了再见，挂断了电话。
却让蔡玉听得实在是心痒难耐。
所以，到底是什么办法啊？
小美是选择试一把，和她母亲见一面，补上最后那个遗憾，还是选择不见面？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能这样啊？！”
“有什么是我们听众不能听的？？？”
“……”
但是咆哮没有用。
下一个热线电话已经打了进来。
-
12：29
江菡美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她手里拿着的是刚刚按照从电台主播那里得到的一个，好像叫回魂阵还是什么的……反正是一种方法，白纸和红笔，在上头按照要求画上几个符号，接着再按照里外里的折叠方法，叠成正方形。
紧接着，在五的倍数时。
比如00，05，10，15，20，25，30，35……
去到一个有镜子的洗手台前。
“嘎吱！”
门有点老了，推开的时候，有一阵难听的声音响起，江菡美不停做着深呼吸，鼓足了勇气，才站在镜子前，关掉了卫生间里的灯。
“咚咚咚——”
心跳的飞快。
她闭了闭眼，把洗手台的洞给堵上以后，浅浅的放了一层水，接着就拿着打火机，把折叠了好几层的那张纸给点燃了。
火光照亮了她的脸。
周围一片漆黑。
她平时最害怕这种黑漆漆的环境了，可是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身边跟着她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她的母亲，她就一下子没那么害怕了。
那个可是她的妈妈，一直对她那么好的妈妈。
就算是变成了鬼，又怎么会舍得伤害她？
“……”
12：30
手里的火苗慢慢变小了。
纸灰落在洗手台的水里，江菡美闭上眼，不停在心里默念着母亲的名字，十五秒之后，她睁开眼，瞬间就被眼前看到的东西给震惊到了！
“妈！！”
“……”
镜子里，多了一个人。
她穿着普普通通黑色高领秋衣，外头套了件玫红色棉马甲，此时，她正盯着江菡美，抬了抬手，似乎是想伸手摸一摸江菡美的脸，但她碰到的只有镜子。
她在镜子后头的那个世界，和江菡美见面。
看到江菡美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笑。
“妈……你真的……一直都在跟着我？”
江菡美在看到镜子后头那一张脸的时候，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但她说话，那边听不到，那边说话，她也听不到，只能看到母亲的嘴一开一合。
这会儿她才想起来主播叮嘱她的话——
“你们两个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所以你就算能够借助外界的力量看到她，也听不到她说话，更没有办法碰到她，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跟她说的，那就在镜子上写字吧，她会看得到。”
“对，写字、写字……”
江菡美急急忙忙用手指沾了点那些混了纸灰的水，因为她记得那个主播告诉她，这个方法的有效时间，只有半小时，她顾不上想别的。
“妈，如果你一直跟在我身边的话，那今天晚上那个人说话你应该也听到了，他说的是真的吗？”
“……”
镜子对面的女人抿嘴，点了点头。
“美美，以后妈妈不在了，你要记得自己多留个心眼，不要什么人都相信，你的那个室友，她不怀好意，我都看到了她给别人发的消息了！她是在给她一个亲戚找媳妇儿，她那个亲戚脑子有点问题，四十多岁了还在打光棍儿，他们家里急着再要个孩子，她找了好几个人悄悄打听，只有你答应了她……”
江菡美猛然一个哆嗦。
过后，却更是难过。
不是为了小林对她不怀好意。
而是因为……
母亲都为她操心了一辈子，一直到离开，也还在惦记着她，是她让母亲不能放心离开的，是她。
“妈，我以后一定不会了……”
江菡美越想心里越难受，忍不住一直在抹眼泪，“妈我跟你说，我前几天已经收到了一个大公司的Offer，那边有员工宿舍，条件也很不错，我给你看照片啊！反正你别担心，我肯定好好生活，我都已经想好了，他们这个员工宿舍离菜市场不远，出门搭个公交车坐三四站就到了，我到时候买个电饭煲什么的，工作日我去员工食堂吃饭，休息日我就自己在家煮饭，你放心吧，我肯定、肯定会照顾好自己！”
“……”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想哭。
但是母亲在对面看着她。
这是她们母女俩最后一次见面了，她不能、不能让对方带着担忧离开。
所以，一定要忍住！！
“……”
江菡美絮絮叨叨，一直在说话。
她对着镜子，一直在写自己未来的规划，又写对自己未来的日常安排。
一直说到有人过来敲门。
“菡美，你在里头干嘛呢？我要上厕所！你好了没？憋不住了！！”
“……”
江菡美这才傻愣愣地收了一直在镜子上写字的手。
原本干净的镜子，现在变得一片狼藉。
那头的人，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一行秀气的小字——
“好好照顾自己，别让家里担心。”
“……”
江菡美慢慢把手放下，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残存的理智提醒着她，快把这行模糊的字留下来。
但也只能就这么拍照了。
写字的人，真的已经不在了……
而午夜电台的故事，还在继续。
-
“喂？通了没有通了没有？主播主播，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
第二个打进电台的幸运听众，是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沧桑的男人。
这个声音一进来，霍淮卿就不由得挑了挑眉，搭在桌边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可以听到，不用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他一边看着生死簿上新增加的一页信息，一边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巧了吗这不是，我这边儿也碰上了一个特别奇怪的事情，就在刚刚，半个小时之前，我在路边接了一个客人，这大半夜的，他说他要去郊区！”
“虽然说地方有点远，但是跑这一趟能赚不少钱呢！我就让他上车了，然后……”
王晓阳是个出租车司机。
今儿个他上夜班。
刚拉完一个去飞机场的客人，对方下车以后没过多久，差不多也就是十来分钟的样子，他就在路边看到了一个衣着很单薄，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哎，妹子，坐车？”
“……”
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已经在这儿等了好半天了，所以看见他的时候，立马高兴地拉了车门就钻进了车里，过程没有半点犹豫：“师傅师傅，郊区走不走？五槐路和仪凤路交叉口那边！”
“行，你关门吧。”王晓阳看了一眼计价器，试探着又说了一句：“这大晚上的，车也不多，路又那么远，收你五十块，我就不打表了。”
没想到那小姑娘一口答应了，答应的特别干脆。
王晓阳美滋滋就踩了油门。
路上的时候，他还开了电台，听音乐提神。
就这么走出了一段距离以后，原本还能在路上见着一两辆车路过，但走着走着，路面上就一辆车也没了，四周一片死寂，安静地莫名让人心里发慌，王晓阳抽空瞥了一眼后视镜，那小姑娘头发湿漉漉的，脸上还有几块不是特别明显的红肿，看得他皱了皱眉。
“妹子，你这是回家？”
他没忍住，问了这么一句。
而后，就看见那个小姑娘警惕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对啊，我妈说家里有点事让我回去，等会你就把我送到路口就行，我爸在那儿等着我呢。”
说着说着，她就打起了电话：“噢我已经上车了，估计20分钟左右？哎哟，反正你先去旁边便利店坐坐呗，天这么冷！我妈回头该心疼了！”
“……”
其实，王晓阳刚刚问完那句话，就知道不妥了。
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小姑娘是在假装打电话，路口也不一定有人在等着她。
但他也没戳破，只是笑了笑，把车速又提高了不少，想着早点儿把人送到，也省得双方都紧张。
原本应该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硬生生被他开的15分钟就到了，主要也是路上，没什么人，没什么车，都没遇到什么红灯，他本来开的就快，一路畅通无阻，小姑娘下车的时候给了他一百。
“哎哎哎！五十块！我还没找你钱呢！”
“……”
王晓阳赶紧开门下车，但是下车以后他就发现，那小姑娘跑的实在是太快了，他解开安全带到拉车门下车就这么一会会儿的时间，对方就已经没了踪影。
街上空无一人，昏黄的路灯立在两旁。
夜半的冷风吹得他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赶紧又钻回了车里：“至于吗……钱都不要了。”
不过，今晚的收获还真是不错。
等会儿收了车，他打算找个地方来点儿串串，再上喝两杯。
心里这么想着……
王晓阳吹着口哨，掉头，开始往回走。
开了大概几分钟之后，路边有个人冲他招手。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脚下一片黑黑的，看起来好像是水一样。
好像是个女孩，但看不清面容。
今天晚上这是怎么了，一会儿来一个人……
王晓阳没多想停了车：“去哪儿？”
“去江晖路203号，炉坛烧烤。”
“行，你上来吧。”
“……”
黑羽绒服上车以后，车厢里忽然间多了一股湿漉漉的味道，说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就好像是捞上来了一把泡了水的海带？
王晓阳皱了皱眉，但也不好意思去问，首先就把窗户给开开了，电台的音乐声也放大。
里头里有个男歌手，歌唱了一半。
歌名叫《留住我吧》，很耳熟的一首歌，他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跟着一起唱：
留住我吧……
留住我好吗！！
你说过，喜欢听我的梦话——！！
“……”
那个“话”字的音还没结束，王晓阳猛地心一颤。
他刚刚哼歌的时候无意识扫了一眼后视镜。
那个穿黑羽绒服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抬了头，正盯着他看。
那张脸，白白的，除了没有伤痕之外，就跟刚才下车那个小姑娘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