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子，管一个女孩子叫癞子。
这难道还能是什么好听的话吗？！
就因为这些事儿，萧露记恨了他二十多年。
哪怕后来长大了，再看到他，也总有一种生理性反胃的感觉……
这会儿，瞧见他突然冒出来挡了路，萧露脸色顿时也就沉了下去：“你想干什么？没事的话就让开！”
“急什么啊，我又没招你没惹你，就是过来跟你说两句话而已，至于这样吗？”赵涛笑嘻嘻地掐了烟，直接凑到了她跟前：“镇上那个男的，是不是不知道你在我们村里头有个什么外号啊？”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萧露心里一咯噔，看向赵涛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善。
她知道，赵涛说的是她“克父母克亲友”的外号。
说她是“天煞孤星”。
这个外号已经很久没有人叫了，但这不代表村子里的人不记得。
再加上此时此刻，赵涛的那个表情总让人能够从其中品出来一股子威胁的态度，萧露当下便忍不住用一种提防的眼神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看看你，怎么老是用这种眼神盯着我啊，我又没打算做什么……”
赵涛仍旧是什么都不害怕，他只是不服气。
之前他也曾经找过萧露，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处，但萧露对他永远都是那么一副冷着脸的模样，就好像他是什么多招人嫌弃的垃圾似的，所以赵涛不服气，他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比那个人差了，今个儿正好碰上，那就索性问个结果。
他自己倒是还没点自知之明。
萧露懒得跟他多说，拍开他的手，径直就要走，但这么不给面子的行为无疑让赵涛不悦，于是他胳膊一伸，干脆把人给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
“……”
争执过后，萧露气冲冲地离开，而不高兴的赵涛则是在她身后，愤愤扔下熄灭的烟嘴。
“啪——”
他追了上去。
他对天发誓，他当时真的只是想说两句，但手上的力度一时间没把握好，萧露被他推得跌倒在地，后脑勺狠狠撞向凸起的石块。
“咚——”
一声闷响。
那声音大到赵涛听得清清楚楚。
瞬间，他人也傻了，手足无措好半晌，才想起来要看看人到底怎么样。
但……
“没气了？！”
赵涛这下是真的慌了神。
他把手指放到萧露的鼻子下头，却感受不到半点气息，顿时冷汗就冒了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回过神来以后，第一反应就是要把她先给藏起来。
而后，他急匆匆地跑回家，向家里人求助。
家里人一听他说这话，顿时也傻了眼，慌得不得了，思来想去，就起了掩盖事实的心思。
“……”
他们这个山村地形本来就复杂，哪怕是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的当地人，也难免出意外，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倒霉鬼是不小心摔下山摔死的，所以赵家人思来想去，就决定，伪造一个失足现场。
天还亮着的时候，他们不敢出去乱走。
萧锦敲响他们家大门的时候，全家人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不过还好……
最后，萧锦什么也没发现，就这么走了。
于是他们趁着夜色，悄悄地把人抬出去，而后，沿着某个山坡往下推……
只是在推的过程中，很不顺利。
萧露明明也不是很胖，但抬的时候她整个人绵绵软软的，莫名就重了许多。
赵家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艰难把人给丢到山下。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赵涛站在坡前，心里仍旧是无比忐忑。
“没事，没事……回头等人发现了，只会以为她是不小心从山上摔下去的，脑袋就算是磕了个窟窿，也是摔下去的时候磕出来的，跟你能有什么关系？！”赵父同样是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
谁都没有考虑过，已经死了几个小时的人尸体真的会那样绵绵软软吗？
“……”
-
回忆到这，萧露骤然醒过神来。
她悄悄推了推棺材盖。
外头的骚乱声似乎已经小了很多，她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情也总算是放下了不少。
“……算了，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必还要再提？”
她纠结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咽下这些。
她不想让萧锦就此活在仇恨之中，只是瞎编硬造出一番话来：“那个时候，也怪我太不小心，其实……根本就没有害我的人，只是我自己不留神，摔了下去而已，我不知道她是听了谁的话，才会觉得我是被人害死的，但，这些事儿都不是真的，等会儿你再见到她，希望你帮我跟他说一说，让她不要再纠结这些陈年旧事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好吗？”
“……”
听她这么说完，霍淮卿不由得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是吗？”
“怎么，难道我会骗你不成？！”
“谁知道呢。”
“……”
萧露笑了一声：“行了行了，你也是听她说多了吧，算了，反正你帮我给他带句话，就我刚刚说的那些，其他的没有了，我也得赶紧回去了，趁现在，外头那些鬼差都不在，我回去，还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也再帮我跟她强调一声，不要再让她搞这些了，我等过几年就可以转世投胎了，到时候，尘归尘土归土，下辈子，我们说不定还能做姐妹。”
“……”
她说完，就要离开。
而旁边的霍淮卿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推开棺材盖，从里面翻出去。
外头果然已经没什么声音了。
整个村子里安静地就好像是什么人也没有一样。
萧露小心翼翼地跑了出去，确认了街上没有其他人之后，便又重新回到了那扇大门前。
她没有萧锦的本事，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才能把她们两个人换回来，只能在那念念叨叨好一阵子，却还是什么用都没有。
霍淮卿在后头看着她这模样，不得不轻轻敲了敲手上的那枚戒指：“帮个忙。”
“……”
另一头。
梁无声正在听着上头鬼差的汇报，却忽然间。听到二炮又多出来了一段声音，再仔细一听，他不由得脸色一黑，摆手驱散了众人：“你们先下去。”
小吏茫然：“大人，您不是要……”
“下去。”梁无声沉着脸，什么解释都没有给，“你们先出去吧，我临时有些事。”
就这么把周围的人给挥散了以后，确认了周围没有人窥探，梁无声才放心开口：“你又搞什么鬼？？”
“……不关我的事，这次真的是意外，你们地底下刚刚是不是突然间出了些问题？不好意思，我好像知道到底是谁搞出来的这些事。”
“……”
那头十分简洁地直接说明了状况。
梁无声听得是脸色越发难看。
开玩笑！区区一介凡人居然都能开了他们的鬼门，他们地府之人颜面何存！
“等着，我马上去。”
梁无声说罢，这就打算直接上去。
但霍淮卿却忽然又开口道：“上来可以，但是你得帮我个忙……”
梁无声眉头一皱。
-
片刻后，他站在萧家大门口，紧紧盯着前方那人：“你知道你这次又惹了什么麻烦吗？”
“这怎么能说是我惹的麻烦呢？”霍淮卿完全没有被他给吓唬到，“鬼门又不是我打开的，而且，人也不是我放出来的，要说招惹到了麻烦，也应该是你们这些看管鬼门的人碰上了麻烦才对吧？”
“……”
“行了，不用说那么多的废话，你就帮个忙，把萧锦给换回来，我知道你肯定有这个本事的，解决完这件事情以后，要怎么惩罚，那都是你们自己说了算，我也不会管这个事儿。”
“……”
梁无声一直沉默着，听他说完了这么一长串。
而后，才沉着脸道：“最后一次，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往后你要是再惹麻烦的话，我不会这样子替你遮掩了。”
得了他这样一个承诺，霍淮卿骤然放下心。
梁无声这人也是说话算话，说完刚才那些以后，他忽然间手一伸，轻而易举就把不知道去到了哪里的萧锦重新给“拉”了回来。
一直立在街道中间的鬼门，忽然间又有了变化，没过一会儿，一个模糊的人影便从里头走了出来。
等她的面容逐渐清楚了以后，众人便能看清——
那正是萧锦。
“……”
“姐？！”
萧锦骤然从鬼门之中走出来，整个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明明记得自己刚才是走在一个格外奇怪的街道中，怎么一眨眼，她忽然间就从这里出来了？！
再回过头一看，她表情瞬间变得格外惊恐。
“这怎么……”
“阿锦！”
几十年过去了，两姐妹始终没有面对面对谈的机会，如今终于有机会碰头，萧露迫不及待地就扑了过去，狠狠把人给抱住了：“阿锦，你到底是在干什么啊？我之前不都已经跟你说过了，让你不要再纠结这件事情了吗，过好你自己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姐……真的是你？！”
萧锦还在震惊中。
不过很快，她又反应了过来。
“姐，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你了……你快告诉我，当初到底是谁害的你…！”
“……”
一打照面，她果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而萧露自然还是那老一套的说法。
两姐妹就在那儿，一个纠结的不肯说，一个又非要问……
最终还是梁无声看不下去，直接一挥袖。
“扑通”
萧露被驱逐出了萧锦的身体，那句无主的壳子也就这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这两个人，我带走。”梁无声倒也不客气，直接就这么说了，“看在你没有掺和在其中的份上，就不带你下去复命了……”
话还没说完，霍淮卿便开了口：“她们这算是扰乱了阴阳两界的秩序？”
梁无声：“嗯。”
霍淮卿：“那……萧锦会怎么样？”
梁无声：“她怎样，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还得听判官大人怎么讲。”
“……”
这话说的，总有一种好像她再也上不来了的感觉。
但梁无声不等人反应，当即便一震袖，门口的那两人便迅速消失在了霍淮卿眼前。
同时也有铃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尽管那些铃铛声听起来都大差不差的，但是霍淮卿听了这么些日子以后，差不多也能分辨得出来那些铃铛的功效了——
这次响起的声音，是召唤那些出了鬼门的其他鬼差回来的声音。
简单来说，其实就是收工铃。
“……”
十几分钟后，鬼门收拢。
这个村庄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但是仍旧没有村民敢出来冒头。
这一下子，霍淮卿反倒是被晾到了这里，萧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到底是被对方给请到这里来的，就这么直接走了的话，说实在的有些不太好，可是留下来等着的话，又着实有些无聊。
没办法，他只能简单打扫出了一间屋子，打算暂时先在萧家老宅这边过一夜。
但这个小山村，信号确实不太好。
他在外头手机信号格满满当当的，来到了这里，却只剩下了一格，甚至这一格信号，还是他坐在靠近墙角那个地方才能拥有，但凡稍微挪动的远了一些，信号立马就能清零……
“哎。”
无奈地叹口气之后，霍淮卿也只能先在墙角坐一会儿，顺手点开了“午夜故事会”电台。
这会儿时间还早，还没到电台播放的时候。
所以能收听到的只有轻音乐。
再加上他这边信号本来就不太稳定，所以这一会儿一会儿的，愣是把轻音乐给听出了恐怖片的效果。
-
与此同时，地府之下。
转眼间，又回到了那漆黑一片的路上，但这次，她身边却多出来了一排的鬼差。
萧锦忽然变得有些紧张。
她原本就已经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反正当年她和那个老神婆定下了约定以后，就已经注定了她不可能会再得到什么好结果——
如果这件事情结束了，老神婆的灵魂就将占据她的这具身体，人的一具躯体又怎么容得下两个灵魂？所以到时候，她自然会被驱逐。
左右都是一个死字，倒不如拼一把。
强行打开鬼门，放姐姐出来。
但是，她把什么意外都给想到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请来的那个帮手，居然和地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
如今，算是栽了。
萧锦认命。
但她绝不服输。
“喂，你不会还在想着怎么从这里逃出去吧？”
旁边，押送她们的鬼差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便偷偷地靠近了些，冲她嘀嘀咕咕了一番，“何必呢，被带到这里的人就没有一个能逃出去的，你姐姐的事儿纯属意外，要不是你在外头搞鬼，她永远都不可能出去的！但这事已经发生过一次了，所以，不可能会再发生第二次，如果你要是想找机会逃出去的话，我就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有这种想法，还不如琢磨一下报名公考，通过考试在地府捞个公务员当当，反正，你要现在想去投胎转世的话，那估摸着还得等个上百年才能轮得到你，倒不如先趁着这个机会，求个一官半职的，说不定到时候，你还不想去转世投胎了呢……”
“……”
这差人是个话唠，而且也给人一种“他也是新来的”的感觉。
萧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很快，他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
没一会儿，她们就被带到了审判大殿。
萧露一路上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因为她知道，到了这里的人都只能开口说实话，没有一个人能撒谎，因为大殿内放着一面能够照出人内心全部秘密的镜子。
所以她被带进去的时候就知道，完了。
萧锦会把她藏起来的所有秘密都看得一清二楚。
“……”
果不其然，当那些画面出现在镜面上的时候，萧露几乎不敢去看旁边的萧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她只能闭上眼，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在被丢下山坡的时候，她人还没有死。
如果那天赵涛不是急于逃避责任，而是把她送到了医院去，那她顶多就是受了点伤。
虽然磕到脑袋，情况略微有些严重，但最终，她还是能保住一条性命的。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她不是那天晚上死的。
她是第二天早上。
当时她摔在地上的时候，后脑勺狠狠的撞到了石头，流了不少的血，但她一直迷迷糊糊，同时，还是有神智的，只不过，没有办法睁眼、也没有办法开口说话，只是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一些外头的人在说话。
可是赵涛以为她死了，赵家人也是这么以为的。
他们害怕承担责任，就这么找了个地方，把她给推了下去……
她那个时候已经不清醒了，但她还是能够隐约感觉到，外头好像有人在推她。
可惜她动不了，不然她一定会喊救命。
但当时，她浑身都没有力气。只感觉流出去的那些血，带走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连动动手指都觉得困难，连睁眼这个动作都做不来。
而后，她开始翻滚。
从山上一路往下翻滚，她的脑袋再次受到重击。
这次，她是真的没可能再得救了。
骤然间，她感觉到浑身一轻，行动一下子变得无比自由，但同时，她也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居然躺在小水潭旁边，除了后脑勺那个伤之外，太阳穴处居然也已经扎了不少的碎石块……
所以，其实那天，她本来是有活下去的机会的。
但是却因为一些人的胆小、懦弱，因为一些不敢承担责任的人，她到底还是失去了那个机会。
“……”
尘世种种，都如同走马灯一般，在镜中闪过。
萧锦在后头看得异常专注。
直到最后，全部结束。
她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因为他们。”她跪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片刻后，忽然又一笑：“判官大人，我很早以前曾听过一句话，善恶终有报，可是您说，像这样的人，他们又为何能过得那样自在？人人都说，善恶终有报，可是为何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例……真正的报应？为何如此？神明日日夜夜接受着我们的供奉，可是祂们为何什么事都不做，就只是这样看着？”
“……”
“神明自有安排，尔等凡人岂能妄议？”坐在正首的判官居高临下地望着殿下的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哪怕他只是一个判官。
这样的态度，看得萧锦忍不住一声冷笑。
接下来，镜中画面该轮到她的了。
她轻轻闭上眼，真就如同一个听话等待审判的人一般……
-
而这个时候，地上的世界刚过午夜。
“滋啦啦——滋啦啦——”
一阵不安的电流波动过后，霍淮卿总算是收到了“午夜故事会”的电台信号。
这是一个网络电台，点进相关频道以后，是能够直接看到在线收听人数的。
和第一期那可怜巴巴的几千人比起来，现如今的在线收听人数已经涨到了几万。
因为已经有人把之前的那期节目内容给搬运到了专门讨论一些灵异事件的论坛小组去，虽然那个小组的人也没有说特别多，但总人数也已经有十来万了，所以，这就相当于是一个引流。
不少人因为好奇，都在等午夜十二点整，想要过来听一听，这个电台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刺激。
“……”
最开始，照例是音乐时间。
总共也就五分钟的音乐开场，结果便已经有人等不及了，一直在弹幕上刷屏——
“十二点多了，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放个什么乱七八糟的音乐啊，直接切入正题不行吗？会不会做节目啊，搞得这么无聊，把听众都给弄跑了，看你们回头还怎么继续做下去！”
“赶紧的，别放了，二倍速行不行？！”
“神经病啊，之前这里氛围挺好的，哪里忽然间多出来了一帮人在弹幕上吵吵嚷嚷的……”
“就是说啊，无语死了！”
“请各位给这档宝藏节目最高级的保护可不可以，不要去别的论坛引流了，属实不太需要这种对自己没点数的暴躁听众。”
“一点耐心都没有，那你们怎么不直接去看电视看综艺啊，啧，这要是真的纯电台的话多好，除了打热线电话之外，就没有其他渠道可以跟电台这边沟通了，也省得别人看见你们那点屁话……”
“话说，眼看着都已经十二点零四了，是不是还有一分钟就要开始了？！！”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