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所有的一切能够按照期待的那样一直走下去,也就不会有遗憾这种东西了。
8月20日,阪神甲子园棒球场,青道VS大阪桐生的第四局下半局。目前场上比分0:1,大阪桐生领先1分。
“穿过去了!游击手失误没能接到球!”
“大阪桐生的第四棒成田,面对青道的ACE泽村,打出了一个中外野的地滚球。现在1out,一三垒有人,而下一位打者,是大阪桐生的第五棒清垒打者山崎。”
看着这位明显拥有长打能力的重量级清垒打打者,御幸朝青道的休息区看了一眼,站在阴影处的片冈朝他点了下头。
“抱歉,暂停一下。”
御幸摘下面罩跑向投手丘,“接下来又是那个怪物级打者,上一轮才被他差点轰出一发本垒打,怎么样,害怕吗?”
三十八度的烈日高温下投了四局,泽村头上的汗接连不断地流下来,把脚下的一小片土地都晕湿了。
他摘下帽子用袖子擦了把汗后很快把帽子重新戴好,那双棕色的眼睛中意外的没有紧张害怕,有的只有面对强劲对手的兴奋感。
“才不会害怕呢!御幸前辈,我相信你的手套,让他尽管挥棒试试。”
御幸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哈哈哈你这家伙果然还是这么有趣。那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解决这个怪物吧,搭档。”
两只手套在空中轻轻碰了一下。
“来吧!”
重新戴好面罩在本垒板前蹲下,御幸打量了一下打者,不同于第一轮的居中站位,这次明显站得更靠后了些,是想抓住内角球吗?
他用拳头锤了锤手套,手指打出了暗号。
面对试图抓到内角球的左打者,第一球,先用个改良版卡特球来试试他吧。
泽村点点头,他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拿着球的左手藏在手套里调整好握球姿势,右腿高高抬起,腰部带动身体将全身的力气汇聚左手指尖将球带出。啪的一声,白色的小球稳稳落进御幸摆在外角的手套。
“ball!”
今天的裁判格外严格,这个擦着边线的改良版卡特球算成了坏球。
没有挥棒?御幸又看了眼打者,对方等球的姿势和刚刚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
还真是个难缠的打者。
第二球,低外角直球。
这球投得很好,几乎贴着边线进来了,应该能赚个好球数。
就在御幸感叹泽村这球投得不错时,一直站在旁边没动过的打者突然挥棒了。
不好!
御幸瞪大眼睛,一把把面罩甩开。
“界外!”
万幸,打成了界外球。
御幸长舒了口气,朝投手丘上的泽村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站得这么远,也能捞到贴着边线的低外角球,看来得再小心一点。
第三球,9号球,改良版快速指叉球。
砰——
又是一记界外球。
连续两球被缠住打成了界外球,御幸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目前球数2好1坏,虽然还是自己这边稍微占优,但看着仍旧气定神闲的打者,御幸的心底闪过一丝不安。
跑者在垒上也一直蠢蠢欲动,毫不掩饰自己想要盗垒的欲望。泽村突然朝一垒投了个牵制球,把嚣张的远离垒包的跑者再次牵制回垒前。
看着被跑者分散注意力的泽村,御幸用力锤了锤手套,把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
‘专心和打者较量,跑者交给我来解决。’
泽村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御幸又看了眼专注等球的打者,朝着泽村打出了暗号,然后把手套摆在了内角位置。
既然这样,那就再来个变速球骗他挥棒吧。
泽村收到暗号,手指用OK的手势把球包住,球在即将出手的瞬间,一垒方向传来前园的声音,“盗垒!”
在那个瞬间,泽村突然从打者身上感受到一阵非常强烈的危险气息。
这球一定会被打出去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球脱手的瞬间,他强行把手腕下压,飞速的白色小球在快到本垒板前突然急坠,落到地面后向前弹射,被打者挥出的球棒打成地滚球。
注视着球的方向,泽村连忙大喊道:“仓持前辈!”
“知道了!”仓持像只猎豹一样飞速地跑过去把球捡起,“绝对不会再失误第二次!”
他大喊着同时扭身把球传给二垒的春市,春市踩着垒包稳稳地把球接住,赶在跑者滑垒前将其淘汰。
“前园前辈!”春市没有迟疑,立刻把球向一垒传出。
泽村紧张地看向一垒的方向,一阵烟尘缭绕后,裁判看着被前园稳稳握在手套里的球大声宣布:“Out!”
“漂亮的643双杀!这一局大阪桐生还是没能抓住机会拿下分数,3out攻守调换!”
顺利度过危机,泽村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猎豹大人、小春、前园前辈防守得漂亮!动作太灵活了,不愧是青道的铜墙铁壁!仓持前辈你就是草原上的一阵风,跑得像风一样放荡不羁的男人!”
几人往回跑的时候,被泽村一顿猛夸,春市照旧羞红了脸,仓持和前园击完掌,听着泽村一连串词不达意的夸赞,再次意识到给他恶补国语刻不容缓。
他没忍住一脚飞踹向泽村的屁股,“看你这满头大汗的,闭嘴省点力气吧。”
“是,猎豹大人!”
这轮打席轮到泽村了。回到休息区后,他拿起球棒正准备戴好手套往外走,片冈监督却把他喊住了。
被喊住的瞬间,泽村的心‘咚隆’一声闷响,从前天晚上就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焦虑终于浮上心头。
“泽村,前四局你压制得很好,接下来就交给降谷吧。”
外面是呼声阵阵的热血球场,泽村站在转个身都能撞到队友的狭小休息室里,却觉得这片小小的区域静得吓人。
他缓缓地转身,发现大家都假装专注地看着球场上正准备挥棒的东条,实际上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的往他这边瞟,而在人群正中间站着的,是片冈、落合和正捕手御幸。
今天的状态明明这么好……他还不想这么早就降板。
泽村认真地看向片冈,“boss,我觉得今天自己的状态非常好,我还能再投一局。我不会让他们从我手上再拿到一分。”
片冈看着泽村,忽然转头看向记录员问道:“泽村今天的投球数是多少?”
梅本仔细看了眼记分册,“目前球数43。”
面对大阪桐生的全国级打线,投了4局的情况下只用了43球,听到这个少得离谱的球数,落合不由自主地又浑身颤抖了一下。
片冈想了一会,询问身旁御幸的想法,“御幸,你的意见呢?”
泽村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御幸,眼底藏着几丝没能掩饰住的祈求。
御幸冷静的回顾上一轮的投球情况,“大阪桐生的四五棒已经差不多能抓住泽村的球路了。刚刚最后一球,那个五棒竟然能抓住变速球的击球时机。如果不是泽村出手前压低手腕改变球路,那一球很可能打出至少二垒的安打。”
“所以我的建议是,第五局换降谷上场,用速球扰乱对手,重新压制对方打线。”
听着降谷上场后,因为150km的实时球速显示,而比刚才更热闹几分的加油打气声,泽村平静地拿了块毛巾盖在头上,安静地坐在角落里。
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几步外阳光灼热的黑土地甲子园赛场是依旧热闹非凡欢声雷动,他安静坐在休息区角落的板凳上,却恍若独自站在一片仅容纳得下一个人站立的孤岛,寒冷彻骨。
他的脑子乱糟糟的,有数不清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冒出来钻进他的耳朵里。
“你不可能成为青道的ACE,只要降谷还留在队上……这样下去的话,我看你这三年应该只能当他的替补吧。还是你要退学,然后去别的学校当ACE?”①
“依照场上的情况来热身,也是中继投手的使命。”②
“请让我投吧,最后半局。”
“接下来轮到你上去了,你身为王牌,去结束这场比赛吧。”③
“如果你做不到的话,下场比赛的先发也会让给这家伙哦。”④
“让你救场,抱歉。压制得很好。”⑤
“他不会真的盯上了ACE号码了吧?”⑥
“明天的首发,让泽村上吧。”
“那是因为前面六局稻实看了降谷那么多150km/h的高速球,动态视力已经习惯了。这时候突然换上泽村这种球速更慢的投手,相对来说更容易抓住球路,也就更好打了。”
……
滴答,滴答,滴答……
又是那阵钟声,声音好像比上次更快更频繁了。
好吵……不想听到任何声音,能不能停下来安静点……
泽村痛苦地捂着耳朵,但那阵急促的钟声仍旧清晰的在他的耳边回响。
不要吵了!烦死了!
“泽村,泽村你怎么了?”
整个人就像被泡在水里,一阵急促而有些颤抖的声音隔着厚重的水面朦朦胧胧的传来,同时泽村感觉自己的肩膀上落下一丝温暖的触感。
什么声音?
就像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他猛地抓住肩膀上的那丝温暖,然后紧紧握住不愿放开。
“啊,泽村你这么用力抓我,我的手有点疼!”
顺着这一丝温暖的指引挣脱厚重的水面,川上的声音终于清晰的传入他的耳朵。
泽村回神一看,才发现自己面前的地面上有个被打翻的水杯,水湿哒哒地流了一地。而川上就站在他的身边,被自己紧紧握着右手,表情有些痛苦。
“啊,阿宪前辈非常抱歉!你的手没事吧?”他下意识的松开川上的手,两只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不安地揉搓着。
川上的手掌握紧又张开反复试了几次,确定右手确实没什么大碍后,他这才松了口气,重新端了杯水过来递给泽村。
“我没事。刚才在想什么,我喊了你好几声也没反应?”
泽村接过水,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没说话。
川上:“你留了很多汗,还是很热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摘下帽子帮泽村扇风,“好点了吗?”
泽村连忙按下他扇风的手,“谢谢阿宪前辈,我没事的。”
在看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书后,脑子还是乱糟糟的他此刻还是迟钝的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有点不对劲。
指尖轻轻挠刮着纸杯,他犹豫了一会,迟疑地小声开口问道:“阿宪前辈,刚刚你有听到一阵奇怪的钟声吗?”
虽然察觉出泽村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但听到这句话,川上还是有些茫然。
“什么钟声?”
泽村的心又紧了一分。
果然,那阵奇怪的钟声只有他听得见吗?
但是看着川上关心的眼神,泽村觉得弥漫全身的那阵刺入骨髓的寒意稍稍减轻了几分。
他深吸了口气,“阿宪前辈,其实……”
砰——
一声清脆的击球声打断了他鼓足勇气开启的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