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上一章后半段有补充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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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陵的案子要说复杂不算复杂, 但要说简单,也不然。明眼人一看便知阿愔是冤枉的,可这背后冤枉阿愔的人, 却不是谁都惹得起的。
裴初用手里那支被烧得变形的金簪子, 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案本, 忍不住低头轻笑起来。
字里行间是触目惊心的罪行, 卖官鬻爵,侵占田地, 杀人放火,草菅人命。做出这些事情的,正是如今那位高权重,根深百年的庆国公府, 京城里有名的世家望族。
这样的势力,足以左右大理寺的人为其遮掩罪行, 风月陵纵火案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让一个花魁背锅罢了。
毕竟有谁会为了一个哑巴花魁得罪整个庆国公府呢?
裴初将整个案卷看完以后,捻着手里的簪子有些意兴阑珊,这根在案发现场捡到的簪子并不足以成为证据,只不过是裴初顺藤摸瓜, 还原出如今真相的一个突破口罢了。
簪子的做工在京城很少见,也不是一个青楼伎子卖得起的,那大抵就是恩客赠予的,他拿着这根簪子去暗地调查出自哪个匠人之手,又是谁定制的以后,便也就查到素儿和梧桐的恩客是谁。
而要说这两人为什么会死,也只能说是他们过于贪心了。庆国公府家的韩二郎是两人的常客, 陪酒过程中总能听到许多不该听的事情,两人以此做要挟想要从庆国公府手里得到些好处, 却不想到最后白白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仵作检验,两人先是被勒死然后再放火烧尸,就连此前在大庭广众下,与二人产生争执的阿愔也是提前被人挑拨设计好的。
而阿愔每次回房都会路过素儿和梧桐两人的偏厢,只要提前在那里设好埋伏,打晕阿愔栽赃嫁祸,便也能顺利逃脱罪行。
一切密谋周密,毕竟素儿和梧桐此前就因为嫉妒阿愔在风月陵的炙手可热,众星捧月,一向看他不顺眼,暗地里因他不会说话更是多有欺辱和针对,要说阿愔因此忍无可忍,怀恨报复也是顺理成章。
没人打算去细究,在外人眼里这或许只是一段茶余饭后的谈资,亦或是一个红颜命薄的故事。
于这滚滚红尘中,不起波澜。
可偏偏,裴初就要往这死水的一般池渊里抛下一块巨石,激起水花溅溅,砸出风起云涌。
谁都没想到这位大理寺少卿一上任,就敢拿庆国公府开刀,更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刀落得如此狠辣而又致命。
阿愔被捕的第四天,庆国公府就被人围了,带兵围剿的也不是其他人,正是那位新上任不久的金吾卫右将军秦麟。
庆国公府被人以侵田案为开端,引出其卖官鬻爵,杀人灭口等一系列罪行。大理寺原本还在阻碍裴初深查风月陵纵火案的时候,短短时间内,庆国公府就已经被人在背后捅出了这天大的篓子。
而这位幕后黑手却还在不紧不慢,替那位已经没有人再顾得上的哑巴翻案。这不过只是其中的短短一环,却不想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开始。
似乎直到现在众人才开始真正惊觉,这位在边关运筹帷幄,几次三番败退北狄的少年,并非浪得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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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君珩原本便是一直盯着大理寺的动静的,他也没想到最后的收尾竟然是以庆国公府倒台做为结束。
这起案情掀起了半个朝堂的震动,然而即使在层层重压之下,林子琅依旧以完整的证据链将庆国公府拉下了马,而在最后这人竟然还能在太后的嘉许下全身而退。
连带着大理寺内部给他使绊子的人都得到了一番清洗和敲打,楚君珩多少觉得这有些离谱。毕竟在他印象里,林子琅落水之前都还是一个阴沉冷郁的好色之徒。
但偏偏这样的人,掀起滔天巨浪的同时,却安安然将一个伎子完好的保全翻案。
阿愔出狱的那一天是楚君珩亲自派人来接的,少年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够死里逃生。
骄阳似火,垂柳依依,绿云如鬓,临走前阿愔还是回首看了一眼那个站在大理寺门口过于年轻的少卿大人。
一身黑色官服恣睢懒散,站在一片肃穆的黑瓦白墙间,如静影沉璧,洗然无尘。
石狮肃穆,台阶下的阿愔脸上蒙着面纱,无法做出言语,却是盈盈俯身拜地,敬重的对着裴初行了一个大礼。
这段时间对方并没有为难他,相反的,正是因为对方的照料,他才没有被屈打成招。
这对于身份低微的阿愔来说是不敢想的,事实上从他被抓捕进大理寺开始,就没想过自己能活着出来。
他虽不会说话,却也不是傻子,明白这背后的深水,大抵足以将他淹没于无声。
却不想原来还有人会给他垂下一根救命的绳。
裴初一顿,微微皱眉,走下台阶将人扶起,“不敢当此大礼。”
清风拂动,绿柳如绦,阿愔抬起眼睛望着眼前的人,一阖眼又将那道如圭如璧的影子掩进了眸底。清丽的少年抬起手,拇指弯曲两下和裴初道了一声‘谢谢’。
一旁的楚君珩掀了掀眼眸,很快让人将阿愔送上马车返回风月陵。可他自己却留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把墨扇,站在大理寺门口,目光围着裴初颇为仔细的扫了两个圈。
“我还真是很少见阿愔愿意与人接触。”他话语冷淡,却有些好奇,虽身在风尘,但阿愔却是个对别人接触很敏感的人,通常情况下,少年很少愿意与人近身。
楚君珩用指尖捻开墨扇,顾盼生辉,眼神悠悠的停在裴初身上,慢条斯理的拖长腔调,“闭门养病这么多年,难道真能使人性情大变?”
裴初将手放回腰间的刀柄上,本来不太想理会他,事实上这段时间对方三天两头跑来大理寺,偶尔见他在下朝的时候遇见谢庭芝,这人更是能将自己瞪出一个窟窿。
偏偏谢庭芝每次都是温文有礼的对他敬而远之,裴初不知多少次目睹过这家伙前一妙因为谢庭芝黯然神伤,后一秒又对他冷眉暗讽,但真要说起来,裴初也听得懂他的言不由衷。
“世子爷的意思,莫不是对我刮目相看?”裴初随口应话,目光散漫的偏转,却见晴光日朗,柳树在旁,他眸如墨玉,又似一潭深水。
楚君珩折扇一顿,哼了一声,凝眉嗤笑:“你想得挺美。”
裴初没大在意,转过身便要回大理寺,不想没走两步便发现楚君珩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后,裴初不由微微侧头,有些疑惑的望着他:“阿愔的案子已经了了,世子爷还跟着我做甚?”
楚君珩扇子合拢,一身华丽锦袍,龙章凤姿,倜傥风流,也没和他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昨日你和谢思危谈了什么?”
能谈什么?
裴初眼睫轻敛,指尖摩挲了一下刀柄,黑色的衣角拂过台阶,少年脚步不紧不慢的跨入了大理寺。
庆国公府的案子能顺利办下来,背后自然少不了秦谢两家的帮助与推波助澜。谢思危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如何抓住这次机会从那树大根深的世家一派身上放一放血。
但这之后的事,却不应该再由裴初去插手什么,他低哑的嗓音里带着笑,忽而劝道:“世子爷要想讨谢郎君的欢心,其实很容易。”
也没必要总来为难他。
楚君珩一下子其实没从他这突然跳跃的话题里回过神,等到反应过来以后,耳根子冒起热气,偏还嘴硬,“呵,你说谁要讨那家伙的欢心,本世子春风骄马五陵儿,需要讨谁欢心?”
过了半响,五陵年少的世子爷又低眉敛目的与他虚心请教,“嗯,咳...我有个朋友想知道,你且说说,愿闻其详。”
裴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