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然而于唐长老这自东土大唐而来的高僧以及孙悟空、猪八戒等一众大和尚面前,百花羞却是以手中沾满了鲜血的长簪一点点从黄袍怪丑陋的面容划下,而后一下又一下的刺入到那皮肉中。
恍若泄愤一般捅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抑或者说这本就是泄愤,是这被掳掠而来的女子对过往魔障的破除和告别。
仿佛是极癫狂又好似是极克制的笑意从唇角逸出,恰如同百花羞的目中倒映着殷红的血色,倒映着黄袍怪那终于是生出了畏惧的、丑陋的面庞。
“娘子,我,你......”
“闭嘴!”
以手中长簪刺破黄袍怪喉咙,眼看着这并未因此而死亡的妖怪在自己手下苟延残喘,百花羞开口,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好似是在众人讲述一般道:
“被你抓来的这十三年里,我求过仙,拜过神,口中默诵过那诸佛菩萨的名。”
这是一个仙神显世的世界,而在这西牛贺洲之内的宝象国中,自然是有着仙神传说以及妖魔为患,佛陀菩萨救济众生的。此并非是那河清海晏寻常妖魔不敢作祟,便连超凡者同样远离世俗的东土大唐之地。
在最初始的时候,在那无能为力之时,这弱女子自然是祈求过有仙神菩萨身穿金甲眉目悲悯,救自己于水火,使这妖魔遭受到惩罚。
但整整十三个年头,并不仅仅是希望一次次落空百花羞知晓了这妖魔其实是天上神君,是奉命下凡有事情将要完成。更叫百花羞一次次于午夜梦回中惊醒,看到......
看到了什么呢?神君功德圆满,再回到那天宫之中,永享世人香火供奉升官进爵。自己则永堕轮回沉沦苦海,甚至还要被人说上一句不自量力,道一声冷硬心肠。
“都怪那百花羞,不识好歹!分明是她前世同神君有情,相约来世,累得神君下凡,竖旗为妖。只是因为自己转世投胎成为了公主,便看不起那妖魔长相与身份。”
“就是就是,神君情深至此,都愿意为她放弃天宫一切,结果她呢,平白糟蹋了神君深情。”
“肤浅”、“凉薄”、“只晓得看脸”、“有眼不识金镶玉”、“全然没有半点慈母心肠”
...... ......
有接连不断地指责声将百花羞包裹,纵使于那梦境之中,在那千年万岁之后,同样有人在为着那所谓神君深情感动的同时,将百花羞十三载苦难视作情趣而替黄袍怪,或者说为奎木狼申冤叫屈。
一如前世渺渺天宫之上,披香殿玉女有心叫屈想要做出辩驳又如何?终究是人微言轻无法掀起任何涟漪更无法做出任何反驳,世人所相信的不过是他们愿意相信的而已。
事情的真相也好百花羞所遭受的苦难也罢,又有什么重要和值得说道的呢?
一切都似乎要为了那所谓的真情而让步。
于是百花羞从睡梦中惊醒,从黄袍怪带着腥臭的呼吸中睁眼到天明。并且由此而明白,那便是自己的未来,是自己的命运,所终将导向的结局。自不仅仅是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更非是百花羞没有来由的胡思乱想。
但这女子却又是不甘的。所以喉咙处涌上的血液叫百花羞一点点咽下,原本是用作装饰的发簪叫其一点点的打磨。终是化作再锋利不过的利刃,穿破血肉,在黄袍怪身上扎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叫那属于百花羞的、所有被压抑的情感与想法都好似是有了宣泄,再不至于委身人下刻意讨好,害怕着那一日的到来。
所以百花羞开口,将那未尽的话语补足。与之相伴随的,是刺破了黄袍怪喉咙的发簪叫其一点点抽出。然而这整个过程却又是被刻意延长了的。所为的不过是将黄袍怪所受到的痛楚延长,使其遭受到折磨而已。
这样的折磨其实并没有任何章法,对黄袍怪而言,其实更不会较之以这本以为早便已经叫自己驯服了的枕边人,其实具有着从未妥协更加恐怖且更具有挑战。只是百花羞接下来的话语,却无端叫黄袍怪以瞳孔瞪大。
只觉得荒谬。
是唐三藏、孙悟空、猪八戒等当面,百花羞背对着这几人且直面着黄袍怪的瞳孔道:
“好叫神君知晓,我从不曾将天宫种种,前尘过往恢复呢!”
“那你口中所言......”
猪八戒下意识开口,好不容易清醒下来的头脑仿佛因此而再度陷入到迷糊。只因为黄袍怪品性如何尚且不论,有关百花羞对奎木狼之指责等种种,却是建立在这宝象国公主恢复了前世记忆的基础上。
若是百花羞根本便不曾将做为披香殿玉女的记忆恢复,又如何能够断言黄袍怪所言并不是真实,这一人一妖之间非是有夙世因缘存在?
说不准这两人之间本就是有情,不过是因为百花羞于轮回里走过一遭性情生出差异,同披香殿玉女不同,所以便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将奎木狼揣度?
但其实黄袍怪此前之反应等种种,早便已经给出了答案。
百花羞之所言,或者说百花羞对奎木狼和披香殿玉女之间的猜测与揣度,本就是隐藏在黄袍怪言语以及那所谓真情之下的真实。
所以孙悟空以猪八戒那猪头敲了,叫他有事没事多动动脑子且不去说。百花羞开口,似是将唐三藏这东土大唐高僧,以及孙悟空、猪八戒等这一众同天庭、佛门关系匪浅的高人无视道:
“仙神?菩萨?还未感谢你使我知晓,唯一所能信赖的,唯有自己而已。”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是内心里对仙神菩萨的祈求被落空,还是知晓了这食人、将自己掳来的妖怪其实是天上神君,抑或是午夜梦回里将过后的命运窥探?
这深陷泥沼无法脱身的凡人女子忽然便清楚,那高高在上的仙神与菩萨非但不能使自己脱身,将自己从这泥沼中拯救出来,反倒是那一切的幕后黑手,是招致自己此番命运的元凶。
即便那仙神菩萨们所要针对的并非是自己,自身之经历种种,不过是他们所要设置劫难的一环。是那奎木狼神君为了下凡留在人间,为了自身之见色起意而寻的一个借口而已。
但,苍生何辜?她百花羞又有什么过错呢?难道便仅仅是因为她叫奎木狼、叫黄袍怪看上了,便应当反省自身应当认命,甚至是感念那妖魔的真情?
没有这样的道理。
“咳咳,秦律,啊不是,唐律。”
黄袍怪那倒映着百花羞冷锐神情的目光之下,于一旁压阵且强势将黄袍怪镇压,并不容许其有任何反抗的唐长老开口,略带了几分尴尬道:
“强略人以为妻者及者,斩左止以为城旦。嗯,说的就是小黄你这种行为啊,不管是主犯还是从犯,都应该要被处以刑事惩罚。再就是......”
唐长老以目光意味深长的望向了黄袍怪下身。其身后不远处,猪八戒只觉得某处微凉,隐隐似是有凉风吹过。
“某些作案工具及小黄你个人财物的没收肯定是必不可少的。当然,考虑到小黄你身份特殊,以及适用于凡人的律法未必适用小黄你这个妖魔......”
唐长老微笑,露出一口白牙。
“......投入十八层地狱之中,赎清罪孽,方可往生。”
嬴政身侧,白衣墨扇的二郎显圣真君开口,将唐三藏话语补足。又或者说不同的空间之下,这两人那分明是一样的话语吐出,隐隐重合。
陈腐落后的旧天规是否更易,又将被更改向何方且不去谈。对于那冥府之建设以及律令法则调整等种种,还有随着那大唐领土扩张,境内妖魔、异类等的安置问题,杨戬无疑是感兴趣的。
阳间事自有阳间人管理,有大唐贞观群臣做出安排和统筹。更不必说那科举制度之下,无数优秀人才车载斗量,为着大唐之和谐友好建设而将自身力量贡献。
自不会因此,因那版图扩大,而陷入到无人可用无人能用之境地。至于那妖魔异类等种种......
总归是要使这些较之以普通凡人更加强大的超凡者们感受到秦法严苛,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不是?
“不知真君以为如何?”
嬴政开口,对着杨戬问出疑问,两人目光所见,自是那黄袍怪终是叫百花羞将肉身杀死。而这妖魔魂魄从肉身中脱离,便欲逃脱,又或者转而将百花羞身躯占据,但——
“这位奎木狼神君,我们还是一起前往那十八层地狱、六道轮回走上一遭如何?”
平地有青烟生出,本就是做为廷尉以及黑冰台统领的姚贾现出身形来,先是使牛头马面将黄袍怪神魂拘留了,先行离开。而后方才转头,对着唐长老等人露出笑容道:
“此行虽然是公差,但日报周报月报年报,李斯大人可是要亲自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