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东华那话语说的尖锐,这突然而来,出现在此的瑶池王母却又并非是什么忍气吞声,忍气吞声而不做任何反抗的。
伴随了东华话音落下,瑶池王母终是出现在东华眼前,开口,以细细的眼尾挑起,屈指弹了弹指尖那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东华帝君做出回复道:
“本宫可不是什么脑子进水之辈。”
自非是叫所谓情爱等种种迷了眼,如世人所揣测的那般,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抑或者仅仅只是内心变态,所以见不得织女、七仙女等获得真爱之人。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瑶池王母此来,自然不会只是为了同东华帝君做那些无谓的争端而来。这俩仙神之间的纠葛同样不必多言。
自不会是什么见面就掐的,有着深仇大恨的关系。又或者说恰是因为这俩仙神之间的关系超乎寻常,所以方才会是这般不拘小节,互相揭短。
但这同那局势似乎并不相干。东华也好瑶池王母也罢,并没有插手到其中的打算。唯有泰山之上,封禅台周围,司法天神杨戬将手中武器收回,以目光望向虚空。
原本的疑惑似乎是由此而得到了解答,得到了答案。
“人类的恐惧、信仰诞生神明,但神明所存在的意义,却并非是如此。而是......”
是什么呢?
自然是将凡人的信念、想法、祈愿等种种接受,帮助他们从蒙昧里走出来,获得成长。
神爱众生,神自当爱着这众生。又如何能够真正的高居与超脱在那九天之上,将众生视作是蝼蚁和可以随意拨弄的棋子,而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从何而来,又将自何而去呢?
遑论是玉皇这等因人间王朝之信念、气运等种种而形成的神明。
普通的仙神们尚且会因为神道香火的影响,偏离本性偏离自身,被那纷繁错杂的凡人念头所影响。本就是因此而产生的,被生造出来的玉皇......
玉皇自然是逃不脱的。
这自以为可以以权术、算计等种种,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三界之主不曾注意到,其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等种种,同那人间精于权术的帝王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但这样的权术水平在嬴政看来,固然是登峰造极的。足以用最小的代价将其所想要的目标达成。但......
帝王之道,堂皇正大赫赫煌煌,又岂能是尽做了小人手段?
因而在嬴政看来,他此番作为,不过是——
“替那位玉皇陛下,找回本真而已。”
只是嬴政有此心,更似乎具有着这样的能力。那位玉帝陛下却又显然是不愿意领情的。
风吹起,天地间的一切好似是陷入静止与沉寂。那偌大的封禅台也好,台上的官家和侍从,以及一旁的杨戬等也罢,俱是如同失去了色彩的画卷一般,变得模糊。
唯有嬴政眼前,目光之下,有身形显露出来。
恰是那九天之上,本应当安居与高坐在那御座龙椅之间的玉帝。
那身神光湛湛的,象征了其地位与威严的服饰被更换。呈现在嬴政眼前的,自是一目光与神情俱是温和的,望之平平无奇的青年人模样。
看上去,似乎全然不具有任何的威严与威胁。同一众仙神们在那天宫所见的,又有所差别。
但甫一开口,纵使语音里并没有半点强硬的意思,却似乎是将其内心里最深处的想法暴露,并没有任何遮掩。抑或者说,这位玉帝陛下便未曾想过遮掩。
国际惯例,那将身形显露的余地先是礼貌且友好的同嬴政,或者说同这显然是拥有了人皇实力的秦皇打过招呼。而后目光沉沉,对着嬴政将笑容扯出道:
“秦皇陛下如果想要的话,我大可以同你天上天下,分而治之。又何必如此?”
又道是,“秦皇陛下当知晓,纵使你拥有了人皇实力,可......”
玉帝语音于此停顿,目光微凝,似是在试图将嬴政说服。但却又似乎是因此而有所感,所以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
但仅仅只是一瞬间,这仙神却又恢复到寻常。将神思找回,开口,对着嬴政道:
“我以为,秦皇陛下同我之间,当是一类,当不应该有所对抗和矛盾才是。”
玉帝这话语说的自然是没有任何来由的,却又并非是全然的无的放矢,没有任何依据。盖因为秦皇固然是在很多人眼中被神化,被视作是接近神明的皇帝不说。玉皇......
因人间王朝之气运等种种而生的玉皇,自然是接近于人间帝王,而非是接近于神明的。
但这两人之间却又存在了本质的不同。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俩人一个是凡人,一个是神明。一者是本应当消散在历史尘埃里的人间帝王,一者是被生造出来的、统御天地的三界之主。
所以嬴政摇头,对玉帝那看似是极具有诱惑力的提议表示出反对道:
“谢过阁下好意。只不过,”
这帝王抬起了眼,眸中自是一派自信与傲然。是日月星辰入眼,却又不曾将那神明、将那仙神菩萨放在眼里的桀骜与张狂。
“朕要什么,朕自会来去。便不劳阁下忧心。”
嬴政如是言,口中所说的,自不仅仅是不愿接受,玉皇所提出天上天下分治,各自管理这一条。更有他现下之动作,所作所为,并不会因这玉皇陛下的三言两语而停止这一事实。
这并不是一位会因为他人之想法与意愿,而将自身所要做的事情改变的帝王。除非玉帝所能提供的,是足够的、能够将其吸引的利益,以及足以将其说服的理由。
但很显然,于此时刻,这位玉帝陛下所提供的筹码是远远不够的。再者,小孩子方才会做的选择,对自身、对自身所收拢之盟友的实力具有足够自信的秦皇。又如何会乐意于如了这位玉帝陛下的意?
所以伴随了嬴政话音落下的,是这帝王以手伸出,虚握。有长弓在其掌中缓缓成型。
那弓的样貌与制式究竟是如何且不去论。
紧随其后的,是恰如同实质的、分明是经由了金色气运生成的长箭在其搭于弓弦的指尖凝聚。
“朕本是在忧心,当如何彻底将一切解决。又当如何使阁下你从那天宫内走出,出现在此间。”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于是在这一瞬间,伴随了嬴政话音落下,玉皇恍然惊觉,似乎终于是感受到了一丝无力。
一丝恰如同那昔日里的六国被大秦横扫,大秦的战车于那秦王政的掌控之下滚滚碾过。叫那六国的遗老遗少们不知当何以言说,又何以躲避的无力。
奔涌而来的大势之下,一切尽为蝼蚁尽皆要被碾碎。而玉皇,玉皇终于是发现,自己似乎是在自投罗网。在将自己,置身在这秦皇的箭锋之下。
携堂皇正道而来,以绝对强盛之实力、大势,甚至是大义等种种将那一切之魑魅魍魉碾压。似乎从一开始,便是这秦皇所擅长的。
不管是在八百年前,还是八百年后。
“阁下之道既然是未成,朕便助你成了如何?”
嬴政唇角笑容掀起,口中话语落下。伴随了此同样落下或者说放开的,是嬴政指尖箭矢离弦而去。恰如浩浩荡荡之洪流,在虚空里划过金色的残影,留下道道印痕。
似慢实快,穿透了层层阻隔,向着那玉皇而去。
所有的一切都恍若是失去痕迹,褪去色彩。
玉皇的眼中,唯有那不断逼近了自己的箭矢留存。有......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你要做什么?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够成为神明。同那些仙神一般,你会怎么做?”
那是很久之前,是这玉皇在陌生且遥远的时空里醒来,做为张百忍、张友仁,而非是玉帝而存在。
又或者说此时的玉皇,还只是凡人,还尚未曾入主天庭,成为那三界之主。
一证永证,想要成为真正的、名正言顺的天庭的主人。因先天的种种补足与无法一步到位,那么至少在那某一方时空里,这被生造出来的神明必须要将成为三界之主的道路走过。
但很显然,彼时尚未成长、甚至可以说尚是凡人的张百忍,并不曾具有过多的、特殊的能力。而其跨越了时间线,所出现和存在的时空,恰是一方仙妖神魔共存的,神人尚未分离的时空。
那是上古洪荒时期,人族刚刚兴起,天梯尚未被斩断之时。
有接连天际的建木将天上和地下连接。凡人与神仙、妖魔等通婚一事,同样并不罕见。
又或者说那并非是通婚,而是凡人为了自身族群的生存与发展,将神仙、妖魔等愉悦。
伤痕累累、差点成为野兽腹中食物的张百忍叫人捡回了家,带回了人类的族群中。获得了暂时的住所与栖息之处。
但那问话的,那将张百忍捡回的那凡人的面孔,却似乎已经是模糊。
午夜梦回,魂魄从来便不曾进入到那位玉帝陛下的梦境里。